「嗚嗚……修……」
於阿修家的浴室，夜楓將浴室門開了個小縫探了出頭。
「呃……沒衣服換，對不對？」
阿修騷著頭，目光不由自主飄向夜楓裸露的香肩。
但他很快便察覺到並收起自己的視線，站起身翻找可以給夜楓換上的乾淨衣服，就怕自己被夜楓誤會成那種奇怪的傢伙。
「我剛剛有想到這個問題……這兩件，妳挑一件拿去穿吧。」
阿修的身高與夜楓差距相當得大，準確的說，是夜楓太小隻了。
無論是選擇他手中的哪一件，對夜楓而言都是足以遮蓋住整個屁股，甚至落到大腿的長度。
夜楓選了件看上去舊得發皺的白色T恤，那是平常阿修拿來當睡衣的，正好昨天剛換下來洗過。
很快的，夜楓便套上那間T恤走出了浴室，看上去有種小孩穿大人衣服的錯覺。
「修，有洗衣精能給我一點嗎？」
「洗衣精？妳要現在洗……衣服嗎？」
「沒有要洗全部啦，就……」
喔對了，內衣內褲。
「乾淨的褲子妳也可以……」
「不要！絕-對-不要！」
眼看阿修還想往衣櫃的底層翻找，夜楓趕緊拉住了阿修阻止他。
「大概這樣夠了吧？」
「夠，謝啦！」
「不會。」
「……」
「……」
阿修從陽台拿來了整罐的洗衣精，在瓶蓋倒出了淺淺的幾毫升的份量遞給夜楓。
但夜楓似乎在等待什麼，接過瓶蓋後沒有接著動作，而是對阿修死死盯著看。
「呃，還需要什麼嗎？」
「出去。」
「啊？」
「啊什麼，我洗內褲有什麼好看的。去去，去做你的事。」
就這樣，阿修被趕出了自己家的浴室。
坐回到電腦前，阿修開啟了昨日從網路上擷取下來的國外Vtuber直播片段，反反覆覆拉動時間軸聽取那些2D女孩的雜談內容，並另外開了一個文字文件將大概的意思記錄在其中。
「烤肉man」，以前網路上曾流行稱呼未經翻譯加工的原文小說、漫畫、動畫為「生肉」。反之，已經過翻譯的則為「熟肉」。
自Vtuber文化如病毒般在網路上散播開來，不知何時起出現了一群從事剪輯、翻譯國外Vtuber精華片段的人們，這樣的人被稱之為「烤肉man」、「烤肉人」。
隨著VT文化的發展，從事「烤肉」的影片創作者便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一開始大部分人都是做興趣、做志願而不拿取回報的，畢竟這種行動處於灰色地帶：剪輯時使用的直播內容所有權是屬於其出演藝人或經紀公司的，「剪輯後製重新上傳」這件事本身是有違智慧財產權的。
但就現實而言，這些剪輯的出現為VT業界帶來的流量與收益是無庸置疑的。外加上一些領頭的VT企業釋出了與剪輯者之間的互利條款，使得「剪輯精華片段換取收益」這件事成了司空見慣的常態。
而阿修，正是這群人中的一分子。
「有吹風機嗎？喔看到了，這裡。」
夜楓一手捧著摺疊起來的毛巾，一手拿起阿修為她放置在顯眼處的吹風機，在房間門口處四處找起插座。
「那裡。」阿修說。
他所指的方向是他床頭的一側，是兩個為一組的插座。
插座盒上有知名寵物對戰動畫的電系寵物做為裝飾，其中的一個插座已被用來為手機充電。
充的是夜楓的手機。
「是你幫我充電的嗎，謝囉謝囉！」
「嗯。」
阿修回覆時似乎不願轉頭看向夜楓，只是死死向電腦螢幕上瞧。
「怎麼反應突然變冷淡了？」夜楓心想。
從阿修的反應看來，也許是他覺得害羞了。
此時的夜楓身上穿著的是阿修平時的睡衣，剛沐浴過的他身上飄散著阿修特別中意的綠茶清香沐浴乳殘香。
「你在看什麼呀？」
「很無聊……的東西。」
「哦，這不是VT嗎？最近挺流行的，你也有在追呀？」
「嗯……有幾個在看的。」
「一個月抖多少呀？該不會比吃飯的錢還多吧？」
抖，意指「抖內」，為英文(donate)的音譯，在這裡的意思是指觀眾付款支持直播主的行為。
「我……其實沒怎麼在抖，有片點閱特別高時會抖一下。」
「片？什麼片？」
阿修將視窗跳轉到影音編輯軟體，接著說：
「這個，我有在烤肉，但是我……有開盈利，所以會想把一部分的收益回饋給本人。」
「是喔……看不出來你那麼厲害，這些好像都不是國內V呢。」
夜楓淺淺笑了，將潮濕的頭髮撥到另一側將手搭上阿修的肩膀，身體也幾乎要貼上來。
「那，你最推的是哪個呢？」
沐浴乳的殘香朝阿修撲來，這讓他的思緒開始有點混亂。
「我……呃，最推的……沒有了。」
「啥？意思是都一樣喜歡嗎？」
「沒有，不是。該怎麼說呢……」
阿修抬起另一側的手抓抓頭，再將畫面跳轉到了桌布。
「這位，她是我入坑VT看的第一位VT，對我影響滿大的吧，不過她是國內V就是了。」
「我好像看過，在界外有她的文章。好像叫做淺……淺什麼教團的？」
「叫作淺羽樂硝子。」
「喔對，那你現在還有在追嗎？」
夜楓放開了按在阿修肩膀上的雙手，回到電系寵物插座前搗鼓吹風機的電線。
「想看也看不了，她兩年前就停止活動了，頻道的直播紀錄檔也全部刪除了。」
「是喔？為什麼呀？」
夜楓以手抵住衣服的下緣，在阿修的床上盤腿而坐吹頭髮。
以手指輕輕將沾黏的髮絲撥開，一面用最小的檔位徐徐吹著。
「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也只是聽說，好像是和過激粉絲有關……挺可惜的，如果她有堅持下來，現在的人氣一定不會輸法際限那幾個大V。」
法際限，這裡指的是一間在兩年前開始營運的在地Vtuber經紀公司，成立之初還只是個必須到處招攬個人勢到麾下，旗下藝人數不到三人的小工作室，現今已發展成一個資金充足、捕捉設備與直播環境雙全、與多位知名繪師建模師合作的大公司，今年度起甚至開始辦理自己的藝人培訓徵選活動。
「真的很可惜，明明硝子沒有犯甚麼大錯。」
想著有關淺羽樂硝子的事，雖然事情已過了兩年，興許仍是感到有些惋惜，阿修露出了失落的容貌，凝重了神情抿著嘴。
「看你的樣子，你好像很喜歡那個V喔？」
「喜歡嗎？算是吧……」
「喔，是嘛。」
夜楓開推動吹風機開關到最大檔位，似乎就算把髮尾吹叉了也不在意的樣子。
「那我問你喔，那個淺羽樂，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呀？怎麼說呢……夢想是收滿一百萬位信徒……教團的尊師？」
「我不是在問你人物設定，我是說她直播時給人什麼感覺？」
「感覺……可能，很在意信徒(粉絲)的感受，很用心拉近與信徒之間的關係……同時也很努力朝著夢想發展……」
「講得也太抽象了吧……不能描述具體一點嗎？」
對於夜楓提出的要求，阿修再次無奈地搔起了頭。
「具體一點……VT能說的不外乎立繪、人設、直播風格……要不談人設就只能……」
「我來問你吧。」夜楓收拾起吹風機的電線，原來她後來吹乾的是手中的貼身衣褲。接著說了：「她給你的感覺是姐系還是幼蘿？聲音聽起來如何？」
「這……我覺得是姐系，啊！聲音的話跟瑜姐滿像的！」
「瑜姐？」
「對，你可以想像瑜姐如果壓著喉嚨講話，大概就會是硝子的聲音！雖然我沒聽過瑜姐那樣講話啦……但總覺得會是那樣。」
阿修說得十分激動，激動到就連平常說話的奇怪斷句習慣都消失了。
「是嗎？那還真可惜呢，人家瑜姐已經有對象了。」
夜楓下了床，彎下腰穿起內褲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在某個瞬間大概半個屁股蛋是會被阿修看見的。
「沒……沒什麼可惜的，我所說的喜歡……不是那一種的喜歡……」
「唉呦，別緊張嘛。我只是很好奇，什麼樣的女生會吸引你。」
說完，夜楓回到插座前拿起了手機。
「那個……我沒有要偷看的意思，不過幫妳手機充電的時候……我把它開機了，有很多未接來電的樣子。」
「我看看，八成是我爸吧。」
「妳……不回個電嗎？」
「不要，我才不想管他們兩個。」
說著，在瞄過一眼來電號碼後，夜楓又伸手將手機丟回插座前的床頭上。
「回電一下吧，妳爸爸會一直打來表示很擔心妳呀。」
「要你管，我現在就不想聽到我爸或我媽的聲音咩。」
抓起棉被，夜楓那嬌小的身軀三兩下就鑽進了阿修的被窩，用棉被將自己連頭帶腳地包裹起來。
見夜楓一再逃避，阿修站起了身，來到床頭前拿起她的手機，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喂？不好意思，請問是姿楓爸爸嗎？」
聽見阿修說出這句話，夜楓趕緊從被窩裡竄出，一臉不可置信地瞪看阿修。
「我是她朋友，敝姓李，姿楓現在在我這邊，請不用擔心，她現在很安全……」
夜楓伸手向阿修抓去想搶回手機，卻被阿修過人的動態視力察覺再次躲開了。
阿修站起來遠離了床鋪，刻意將拿著手機的手臂抬了個遠高。
夜楓只能追著下床，一次又一次地蹦跳著向天上撈，卻始終搆不著阿修拿著手機的那隻手，畢竟兩人的身高差距太大了。
「是，是在我家，但請放心，我跟她同年齡，家裡還有我父母一起同住，不是獨……唉呦！」
最後夜楓實在是不耐煩了，使出最後的殺手鐧，用力朝阿修的肚子揍了一拳。
「太……太過分了，對一個半夜出去幫妳的人……」
「誰叫你要欺負我身高矮，快把手機還我！」
「好......我馬上還……馬上，但是……『姿楓爸爸，姿楓說她想跟你說話，我手機拿給她喔。』」
「唉，什……等一。『喂？爸……』」
就這樣，夜楓和父親通起了電話。
直到聽見自己女兒聲音，這位父親的心總算是放下的那一刻，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好啦，放心啦，真的，我朋友他媽媽也對我很好。」
「好，好。我會自己回去，叫媽媽也不要擔心……好，掰掰。」
夜楓掛了電話，轉頭對阿修說了聲「對不起嘛，還痛不痛？」
「不會啦，其實……我沒那麼脆弱。跟爸爸說開了嗎？」
「嗯……其實我爸滿無辜的，一開始是我跟我媽吵，我爸只是掃到颱風尾。」
「那，方便問是因什麼而吵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我去上那個CY跳舞班，我媽覺得浪費錢又浪費時間……哈啊……」
夜楓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大哈欠襲來，緊接著的是濃濃的睡意。
「但那是我喜歡的東西，我媽對我喜歡的東西一點也不懂就不停亂批評，所以就吵起來啦，然後上課的錢是我爸出的，才會連我爸也被牽扯進來。」
「所以，會吵起來很大的原因是因為錢嗎？」
「或許吧，哈啊……但我覺得撇開錢的問題我們還是會吵就是了。」
說完，夜楓再次抓起棉被鑽回了阿修床鋪的被窩中。
阿修再次將手機接回充電線上，螢幕亮了起來，桌布是夜楓自己的cosplay照片，雖然阿修心知是經過修圖的，但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姿色。
看著躺在床上背對自己的夜楓，阿修的腦中萌生出了一個想法。
「不知道她會不會願意……」
這種事，只能開口問了才知道答案。
「楓，夜楓。」
「嗚……幹嘛？」
「我想告訴妳一件事……但不知道妳願不願意。」
阿修爬上了床，用手腳分別按住了棉被的頭尾，夜楓就向被綑綁的羊羔，難以脫身。
「嗚，什……什麼事？」
「我……我需要妳，請妳跟我一起做吧。」
「你！我？不是，明明今天才……」
夜楓著急地想把手從被窩裡伸出來，好讓自己有辦法把阿修給推開。
卻發現棉被被阿修的身體壓得很緊，用身體拒絕阿修這種事一時半會是辦不到的。
「嗚……嗚……這種事我還沒準備好……」
夜楓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眼角彷彿又泛起淚光。
「妳反應也太大了吧……我是說，跟我一起做烤肉人。」
「啊？」
「烤肉人呀，最近……我的觀眾常常留言我的縮圖長得都一樣，但我P圖苦手，實在不懂怎麼做縮圖。所以我才想說……如果妳會P圖的話幫我做美工和縮圖，到時候影片的收益妳也可以拿一部分。這樣也許能緩解跟家人吵架的問題……」
「……起來。」
「果然，還是沒辦法嗎？」
阿修放開了壓住棉被的手，向後退到床鋪邊緣，失落地嘆了口氣。
霎時間，一塊枕頭朝他的腦袋飛去，準確地命中在他的臉上，這次阿修沒能來得及閃開。
「快把你講話不一次說完的毛病給老娘改了！」
肚子痛的我遇見的那傢伙外傳-阿修與夜楓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