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前通知:
二次創作注意!
瞳渠
黑身赤足的山雞,從腦中的陰影中出現。
看不見面容、看不見笑容,那是理所應當。
人類分辨不出其他生物的七情六慾。
山海經所記載之獸也同樣分不清楚。
我們只看得清自己能看見的、看得見的東西。
多麼的自私啊。
自私得理所應當呢。
這是一個下雨的早晨。
雨聲蠻不講理地拍打著窗框,打上我面向戶外的臉頰。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我以隨扈的身分。』
『殺了你嗎?』
我多麼希望我誤會了。
但聽過那個故事之後,我真的不知道我該誤會甚麼、該相信甚麼。
正因為我是䳋渠,我才能理解。
那些人是怎麼死去的,而䳋眼又是怎麼面對那些死亡的。
䳋眼又是如何去期待著死亡的。
絕對是,像一名䳋渠一樣吧。
我走向大廳,看見䳋眼和滿桌的飯菜。
來到這裡,我是第一次看見䳋眼吃早餐的模樣。
他用筷子夾起飯菜放入碗裡,鏟起飯,吃下。
吃下、吃下。
放入碗裡吃下。
每一次都是一樣的,不是說分量一樣、動作一樣。
而是情緒,感情是一樣的。
只是吃,沒有好吃、沒有難吃、沒有喜歡、沒有討厭。
只剩下「吃」這個動作。
他放下碗筷,那絕對不是吃飽了吧,而是吃到「對於身體而言剛好的量」。
因為吃飯在他眼中,已經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了。
不是為「生」而吃,求死所吃的飯,怎麼樣都不能算是「吃」。
看著與我擦身而過的䳋眼背影的我,這麼沉思著。
到底為甚麼呢?
明明是和昨日一樣的碗筷,如今卻這麼的沉重。
我盤腿坐在自己的房間,不,䳋眼的房間裡。
聽著落在不同物體上,充滿生機的雨聲。
是最佳的反諷呢。
已經說不出「現在怎麼辦了。」
要做的事情很明確,而且就現在的立場,這麼做對我和他是最好的。
是吧。
閉上眼睛,腦中浮現他這幾天於我的互動。
我希望不是。
不想殺他這一點,對現在的我來說,可以說是再明確也不過的想法。
啊,對了,他一開始講過。
「我希望妳來保護我,『山海人。』」
是嗎?是這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呢。
我睜開眼睛。
䳋眼正站在門口,用空洞的眼神看著我。
當我察覺到的時候,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黑身赤足的山雞,也就是䳋渠,忽然出現在我們兩人中間。
它向我這邊看了看,又向䳋眼看了看。
百無聊賴,看不出情緒地看了看。
接著張開翅膀,發出我們聽不見的叫聲之後,消失了。
毫無邏輯的,碰!
沒有格調的悶響跟著硝煙味打進我所坐著的墊子。
一發子彈。
接著是第二發、第三發……跟在數下去就沒意思的,無法計數的「一發子彈。」
當然沒有一發打中我們。
接著是人,和刀、長鞭、勾爪、飛刀……和人。
他們殺氣騰騰地從各個角度衝殺我們,然而卻像是跳著奇怪舞蹈一般。
沒有一個人打中我們。
有人發出叫囂聲、有人哀嚎、有人碎念著自己與䳋渠一族的因緣,而也有人咒詛我們。
避災之力大範圍的消逝造成了這種場面,而最大密度的集中也是如此。
短短幾分鐘,便演繹完身負「䳋渠」之人的世界。
「是嗎?你也感到『無趣』嗎?」
䳋眼動了。
他只是想走過來,災難便替他開路。
我只是想接近他,災難便替我鋪路。
於是他走過來了。
和昨晚一樣的飛針也來了。
『要保護他,要保護他,要保護他,要保護他!』
早已下定決心的我將手伸向飛針。
然後看見了令我錯愕的景象。
䳋眼從唐裝的袖中拿出短刀,擊飛了飛針。
而我的手輕輕地、毫無惡意地,將刀晃進了䳋眼的胸口。
『怎麼會……我這是要,保護你啊。』
像是讀出了我失語的眼神,䳋眼笑了。
十分痛的,笑了。
「所以這對我而言,算不上災難。」
「瞳渠姊姊,真的記得了,」
「要保護我呢。」
笑著,倒下。
化為,淡紫色的山海結晶。
一刻也沒多留、一秒的實體也維持不了。
看過無數的山海人死去的我,看著手上的結晶。
美得不像現實的事物,死得不像現實中會發生的事情。
就連䳋眼生活過的事實,都好像是假的一樣。
是假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必須是真的才行啊!」
「我知道他煮飯有多好吃、睡覺的時候有多孩子氣、戰鬥的時候是那麼冷淡,我全部都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䳋眼的過去、他的家人遭遇的事、他人生遭遇的異變,你根本不知道,甚麼是䳋眼。』
䳋渠的聲音從我腦內響起,嘲弄般的。
「……你說的沒錯啊,我完全不清楚,我對他的共鳴只限於同為䳋渠而已,但是,對我而言這幾天是真實的,我與䳋眼相處的時光就是我知道的他!」
「我早就已經記住他了!而如今你又要從我身上奪走他!」
「䳋渠!你已經從我身旁奪走很多很多的人了,而到如今,連讓我以死保護一個孩子的機會都不肯給嗎?那我只好——」
我拿起䳋眼的結晶,咬牙一啃、一吃、一吞,那結晶便消失在我手中。
為了記住他,我連山海人的未知都要踏破。
如果死掉了,那就只是正好而已啊!
「嗚,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
另一道䳋渠在我的身體裡面攪動亂竄,就像在籠子裡狂奔的猛獸一樣。
身體裡面包含著兩個人的「存在」,快要壞掉了。
「沒有問題的,䳋眼,如果是你、如果是同樣背負著同樣命運的䳋渠的話,我說甚麼也要包容下來!」
我在腦中開始回想與䳋眼一同度過的日子,吃飯的時候、打掃的時候、做菜的時候、一起睡覺的時候……接著,就是䳋眼敘述他過去的時候。
那是「笑著死亡」,所有的家族成員,都笑著死亡的,有如黑色幽默般的可怕人生。
生為䳋渠的人早就不是人類了吧,這樣子的生死觀,這樣子積極於死亡的人生,早就脫離於人類了吧。
那麼,那麼,就請由我,由這個與你們一樣是䳋渠的我。
「讓我『瞳渠』,帶著你們活得像一個人類吧。」
能夠保護他人的人,能夠保護所有人的人,能夠使所有不幸離開的人。
才是避災,才是瞳渠。
才是我。
我睜開眼睛。
眼前的是早已半毀的䳋眼的家。
所有的殺手與刺客都離去了,不知道是因為䳋眼已經死去了,還是「避災」所帶來的作用。
想到這裡,我搖了搖頭。
不,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䳋眼,就在這裡啊。
我拍拍身上的灰塵,走向大門。
我走向大門,看見的是那個使用飛針的女人。
靠近仔細一看她居然沒有雙手、沒有左腳。
是個殘廢。
是那個,老殘人。
「妳……!」
「哼,看來做得不錯啊?」
提不起怨氣與怒氣了,
但是是她的話,應該在一開始就可以殺掉䳋眼了,為甚麼不那麼作?
我搖開不必要的思考,繼續走著。
「喂,別急啊,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聽個故事呢?」
「……通常會這麼說的人,就算聽的人不願意,也會說的。」
「哈哈哈哈,通情達意的人呢,那我就說說吧,這座宅邸裡一家子的故事。」
「那一家子啊,因為身體的特異性,所以只能同族通婚,不然的話不能保持平衡,容易導致滅族之災。」
「但是啊,據說上一代只有一個子嗣,所以逼不得已與外人通婚了。」
「越來越崩壞的家族在某天,生出來的後代居然是一對姊弟,為了保持平衡,當然必須把其中一位送出去才行,於是將能力較弱的姊姊送了出去,留下了能力較強的弟弟。」
「結果弟弟在許多年之後發現了這件事情,想要把姐姐接回來的時候受到家人的強力脅迫,於是所有的家人就在弟弟的能力下燦爛死去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惡!」
冷眼看著女人燦爛的笑容,我輕輕張開雙唇。
「不是這樣的,我所看到的,是那個孩子,拚了命想要維持家裡的平衡,最後被家裡人諒解的故事。」
「是可憐、又悲傷的溫馨故事。」
女人收起了笑容,然後大嘆一口氣。
「果然是這樣嗎?他真是喜歡說謊呢?」
「啊啊,是啊,到最後一刻,也不怎麼坦率……」
「如今,妳也要去尋死嗎?」
「不,我想要去看看,去拯救看看,那些不坦率的孩子們。」
語畢,我輕輕走下階梯,從回憶裡走了出來。
多年以後,吃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顆䳋渠結晶的瞳渠,站在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孩子面前。
在那個不坦率的孩子面前。
一次又一次的、一次又一次的、一次又一次的。
帶著笑容的……
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