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完一天的行程後,晚上,上官照于他頂著濕漉漉的頭髮,髮絲上落下的水滴將潔白床單增添了像是動物般的花紋。
他望著前方座位。安靜,充斥在只有他的宿舍中。
書桌上擺著一本老舊的日記。這是他從日本帶來的。
拿過東西後,他小心地翻開外皮。
指尖摸過的每一寸角落都留下粗糙感。
上頭的每一筆一畫就像魚竿那樣,將他的回憶一一勾起。
從第一頁開始翻,上面標註的日期大概過了一個月,就再也沒有按時寫下去。
大概是十年前的東西了。怎麼自己還會念念不舊呢?它怎麼還會被保留著呢?到底捨不得丟掉的原因在哪?還是說……這是跟誰所做的承諾嗎?或者是他曾經跟自己所立下的約定?
上官照于不記得了。
他手揉著太陽穴,腦中一片空白。什麼畫面他都想不起來。
很空、很乾淨的過去。
迷惘的眼神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腿上的日記本,就連書的一角被水滴沾濕了也沒注意到。
他不會可惜,只是覺得很好奇、好奇自己無法割捨它的原因到底在哪?
在日本的回憶應該都被鎖在房間裡才對的啊……
就當自己發現他開始讀起日記時,腦中也試圖回憶那天的事情了……
2006年1月1號 天氣:晴 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以前的同學。他們一群人看起來有說有笑的,好像都是分班之後認識不久的人。明明我也被分到了新的環境,可是卻不能像他們那樣輕鬆地融入到新的團體內。 我想要跟他們打招呼,可是……他們其中一個人光是注意到我的眼神往他們那邊看過去時,就開始交頭接耳。 其實我都聽到了。 他們在害怕我,也有些人是看我很不順眼的。 是那個臉看起來很兇的上官欸。 你、你們有誰惹到他嗎?他往我們這裡看過來了啦。 聽說他前幾天才惹毛隔壁班帶頭的……感覺就是個狠腳色。 他感覺就很混,可是聽說他姊姊是我們學校的模範生,之前還替學校爭取到很多獎項說。 為什麼都是一家人就可以差這麼多? 嗯……姊姊很優秀,弟弟很混…… 也許他們家的人早就(這裡被眼淚模糊了墨水)放棄他了吧。 我不喜歡他們這樣誤會我。 我也不喜歡有那麼優秀的姊姊。 我更不喜歡從不好好正視我的爸媽。 我也姓上官啊,我也是他們生的小孩啊!為什麼對我跟對姊姊的態度就差這麼多? 只是因為她比較優秀嗎?只是因為你們對她的表現比較滿意嗎?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幹嘛把我生出來? 打從一開始就不要懷我不就好了嗎? 那些人也是! 他們怎麼可以無知成這樣? 沒有求證過的事情就可以亂說嗎? 我有對他們做過任何不好的事嗎? 根本就沒有! 還真是虛假的一群人啊。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 |
十年前的痛苦,何必在將來的之後又逼得自己再經歷一次?
他不願去多想了。
摸摸頭髮也乾的差不多,上官拉下毛巾,他把日記本放回書桌,自己也拿起一枝筆,毫不惋惜地撕下後面的紙張。
一樣泛黃的紙,但上面是空白乾淨的。
假想自己一年之後,再回過頭和今天一樣,看看十年前的自己,也會是那麼苦澀的感受嗎?
上官照于基於這個目的,他開始寫了給一年後的一封信。
2016年1月15號 天氣:陰雨 現在這個時候的上官照于還是一樣給人冷冰冰的感覺,臉上喜怒哀樂幾乎少之又少。也不太會講話,常常心裡想的跟嘴巴實際講出口的都不一樣。 對於上官家還是很不喜歡,過年過節可以不回去就不回去。 爸媽就不說了,照天也快要半年沒聯絡過。他們過得怎樣我並不是不想知道,只不過……知道了又能怎樣呢?他們會希望我關心他們嗎? 他們還把我當作一份子嗎? 現在想想,當初覺得自己被放任可以自由的日子是比身邊的同學都來的幸福,可是現在脫離久了,終究還是會有懷念、渴望的想法。 懷念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被關愛的那種日子。 渴望著爸媽還會叫我小于,姊姊偶爾對我惡作劇完後還會安慰我的那種時光。 哎呀,怎麼寫完自己又看了一次就覺得,現在的我,曾幾何時變得那麼脆弱了? 年紀愈大,心智的堅強度就愈弱,這是什麼道理? 如果被閻姊知道了,她一定會笑我。 跟十年後的我說一下:閻姊是我現在的經紀人,我現在是名模特兒。 現在這個時候是我剛從日本來台灣的第一年第一個月。 爸媽都不知道這件事,照天或許也不知道。(不過公司很可能會通知她,畢竟我當時緊急連絡人是填她) 不過他們知道我是模特兒這件事。 從日本發行的雜誌或是新聞上、廣告上、看板上都可以注意到我的身影。 哀傷的是……沒有人主動打電話對這件事表示任何看法…… 到底他們真的有把我當作家人嗎?當時我沒立刻告訴他們我被星探發掘的事我也有錯,不過……像這樣一通電話都沒有,還被上司問說怎麼家人都沒消沒息的……說真的,被放生的感覺差勁透了。 爸媽、照天,我不是個好兒子好弟弟,十年前的我很痛恨你們,覺得你們根本不尊重我,甚至到底有沒有把我當人看待我都很懷疑。 可是時間會把人的耐心磨光的這是實話。 相信你們有任何不得已的理由都也不再如此堅持了吧?過程中,我應該可以期待你們有好幾度是妥協過的吧? 只是為了照天未來,照于就不是第一順位的顧慮而做的決定而已。 同樣的我也是。 我也被時間磨去了所有不滿、難過,我不再那麼堅持你們對我做的一切。 只但願日子還長,我的人生還有很多事沒經歷過,其中,跟家人好好聊天、相處,就是我最想體會的。 我好想告訴你們我選擇當模特兒的原因,這工作有好多好多新奇的事情充滿了我的生活。 遇見很了多神奇的人,他們給我的刺激非但不是負面的,還影響了我性格好多。 對家人的話就先到這裡吧,有機會的話,相信有很多時間可以試著聊聊的。 現在就先對一年後的我講些特別、值得紀念的。 上官照于會繼續當模特兒的理由,一年後的你還記得嗎? 在得到答案前先別急著看結果,好嗎? 忘了,代表這理由有了新的改變,不是壞的。 記得,代表上官照于還是堅持著初衷,更不是壞的。 有了答案後就接著看吧。 (翻頁寫) 模特兒必須以你千百萬種的姿態向世界展現 要讓大家知道 你 是以很多種層次的情緒活在這世界上的 這樣,跟你現在看的想法是一樣的嗎? 上官照于 敬上 |
上官把寫滿文字的紙張連同十年前寫的日記撕下來對折,他把小紙片塞進他前天吃剩的喉錠鐵盒中。
「明天記得要拿到公司的禮物盒內放。」
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又再從日記本上撕了一張紙。
看完之後,要再寫一封給一年後的自己喔。他在左上角寫著。
寫封信並選一個禮物給一年後的自己加油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