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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團聚與分離:留不住便毀了作品的女作家

兔二:滾你奶奶的 | 2015-09-24 13:54:49 | 巴幣 32 | 人氣 303


  如你所見,我是一個作家,但更是一個世界的創造者。如果你也是,恐怕可以理解我的恐懼,我總像是恐懼著弒神者奎多斯到來的宙斯,有著夢魘纏繞不去。

  我怕,當作品被原子筆磨出而脫離手心的那一剎那,這往往宣示著---我卻對它失去了控制權。這世界,任何讀者都可以自由詮釋神意,不需過問真神的意思、企圖及安排。就像這群讀者參與了創世過程似的,理所當然可以屏棄「真主\我」在外。事實上,他們創造了甚麼?往往只負責翻和看,喔,還有相互交換自我詮釋。

  這是破壞,可惡,這群褻瀆者,這是凡人對神的挑釁。

  但高貴的神,不該降低格調。

  對,答案就是:毀了世界,就沒有世界變質的問題,凡人沾染不上任何邊際。
 

 
  「回憶若是紀錄,照片只不過是紀錄形式。
  
    可回憶,不單單建築紙片上;而是由紙片的影像縱橫,引發聯想。
    泛黃老舊一旦,回憶隨著形式與宇宙時空隕落時,回憶依舊清晰否?
  
    沒有照片的回憶,必定隨之而去?
    想忘記,就......拍成照片,撕掉吧。」
  
                         《秋風小畔邊 夜城羽子》

 
  河川,在現代文明中,總是丟棄垃圾的好地方。無論是日常生活常見的瓶瓶罐罐,或者是看不爽的情敵或仇人,加工成屍體後的型態,都是棄置的好對象。或者,最常見的,文青宣洩情感的地方。
 
  年青的文青,除了對下雨悲東嘆西外,河川是一個很好的創作主題,尤其加上「正妹」的素材更好了,隨便自拍幾張能讓人GGININ的角度,加上不符合自己年紀,卻強行從國文課本上模仿的文言或現代詩句,就能生產許多讚和回言。但相信大多數人,其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芳澤之間。
 
  今天,也有一個棄置者,但她不太一樣。
 

 
  今天,河川依舊讓文青詩興大發。
 
  在文青眼中,甚麼都可以是詩句。那河水無法抑止自身而東流,而少女詩興大發,順著淙淙聲與發出琅琅朗讀聲,幻想之間的協奏關係,抑揚頓挫地女音朗誦著:「三十歲月山水江,二八紅顏蒼白髮。」以一個中二文青而言,大體發音標準,只是部份轉音要更加強。
 
  書卷散發出廉價香氣,這是十塊錢的香氣小珠就能製造出的平民味道;書卷連頁展開,少女筆墨揮灑,素手執筆縱橫,剎那間詩句已成;素手的主人,任由嘆息奔放,任由書捲毫不做作的嘎嘎作響,作勢扔下潺潺河水。立起身的少女,髮間半掩朱唇、明媚雙眼、秋波送前,踏到了岸邊,但怎手就是擺不出去。似乎書卷長了根,像是「紫色隱者」緊緊掐住素手,少女只得再次嘆息,這可不是惋惜的樂章,只是惜別短音,便努力吸了口氣,鼓足全力「嘿!」的一聲,卷軸成十字交轉,像個歡欣鼓舞的小孩;但不管小孩多頑皮,也得栽進水中。
 
  一笑嫣然,少女甩著銀色雙馬尾,背起大紅書包,昂起勝利步伐回家。步伐準備邁出,波波江水聲中,一個人聲叫住了她:「羽子同學,又來河邊啦。」聞此,嫣然轉瞬間消失,替換上制式的冷漠。

  「羽子同學」的銀色馬尾一晃,敷衍地應了「嗯」,毫不猶豫擦過男人襯衫邊邊。而面對無視,男人心裡搔癢難耐,大聲說「我看著妳很久了!不會花妳太多時間,只是我很好奇。都是些好詩......幹麻丟掉呢?姆,不管如何,自己的作品就像小孩吧?活到現在的感受體悟,經過難產而生的文字和意象......對作家而言,不就是親身骨肉吧?作為父母,不想看看她們的成長嗎?」

  語語似乎喚起了銀色雙馬尾的注意。泛著夕陽輝紅,羽子側過臉去,其深黑瞳仁照映著男人氣喘吁吁,與那握緊的拳所象徵的決心---決心「決心」撬開那封閉的雙口,堅定了目標,於是聲音傾瀉而出。兩人看似有了交集,木頭似乎有了回應。羽子告別往常的不急不徐,迅速轉回身,望向男人。

  川流不息襯著,淙淙、淙淙,並混著沉默的羽子,破天荒的第一句話:「孩子,不需要變質;世界,只是染缸。」羽子終於有反應了,男人固然高興;但更難過,這話題真難應付......男人的小腦袋只得拼命的轉啊轉,不能容許廢話了,若回得不體貼,羽子了無興趣,抽身便走,那就再也留不住了。這次好不容易提起勇氣,男人,撐到最後,行嗎?
 
  「毀了,難道就可以保存最美嗎?說過了,我一直注視著妳,包括妳遺棄的孩子們。」而男子拔出腳步,企圖讓時間流動。雖是內心的告白,但因緊張而像是動物的嘶吼,回盪岸邊。望望羽子,也望望男子,在這空間中存在的縫隙,無論是河邊,或兩人間,卻僅讓疑惑和遲鈍所填補。但意外的,漠不關心一切的羽子而言,已流轉千年的時間剎那,有必要稍稍停滯。
 
  黃昏緩紅地映出了溫暖,落在男人手上。他握著稿紙,想直烘女孩的寒心。只是,稿紙還沒回到母親身旁,就被冷酷打落。如淚灑出兩三張的稿紙,飄散夕空,被風吹得扭曲的紙張,依稀寫著「《秋風小畔邊 夜城羽子》」,並落在地上,土塵也難掩紙間皺摺,就像男人心中的皺摺。也罷!自個兒收拾紙卷,自言自語:「毀了心血,美嗎?」順便安撫受傷的心。
 
  羽子卻悄悄回話:「回憶若是紀錄,照片只不過紀錄形式。可回憶,不單單建築紙片上;而是由紙片的影像縱橫,引發聯想。泛黃老舊一旦,回憶隨著形式與宇宙時空隕落時,回憶依舊清晰否?」而男子非常熟悉這段文句,甚至非常喜歡羽子的同時,愛屋及烏,把文句背起來,所以能接續著下面內容:「沒有照片的回憶,必定隨之而去?想忘記,就......拍成照片,撕掉吧。
 
  抱著滾滾紙堆,男子探起頭來。煞然起之河風,亦把羽子的漂亮銀色雙馬尾拂亂,但這景象,不只是雙馬尾,更足夠把任何人的心吹亂。正當萬物等待共鳴的那刻,羽子嫣然一笑,讓終止符獨斷敲下:「就是這樣了,你找到答案了。」這次,羽子真的頭也不回的,走了,但沒有停止她的嫣然笑容,就像捨棄作品孩子們的笑容一般,迷人燦爛。

  時間啟程了,卻拋下錯愕和那堆扭曲的紙張,陪著男人,一起被拋棄在河水、夕陽邊,甚至剎那、永恆邊。


 
  「作品,很高興有人認同我、甚至作品本身、還有某種說不清楚的靈魂。可惜,我任性,更有藝術家的潔癖,以及神的自尊。」
 
  「作品,充其量只是照片。靈魂因為照片而不朽,才是笑話。多少藝術價值,波盪『時代』間,哼,還是波盪在『人群』間?說到底,不同時代的特徵,往往就是被不同的人群所染色。」
 
  「作品,是我珍惜的,而越珍惜的事物,就該在最美的當下『破壞\永久保存』。懦弱的我,是無法接受之後的凋零,包括,任何時候,都任人踐踏的模樣。」
 
   「作品,不如說回憶,它會褪色,就像照片會泛黃。而越老舊的歷歷在目,越令人無法容忍那青黃不接。照片是回憶的鑰匙;鎖壞了,亦不得其門而入。」
 
  「作品,誰是那把鑰匙,作者的我,讀者的你?而誰又是哪個鎖,作者的我,讀者的你?笑話,作者已死。文本的世界的神座,等待著篡位。理解作品的鎖早壞了,被各式各樣的鑰匙亂插,插壞了。
 
《花夏殘柳 夜城羽子》




【追記】
本文改自我2010年的短篇〈回憶若是紀錄,照片只不過是紀錄形式〉。
更改句子,使之更緊密,並且加上其他橋段的穿插,和文字修潤。
但大體情節不變,只是補充了些背景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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