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列車站對面的雪路上，腳步踩在積雪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冬夜裡的低語。寒風從耳邊掠過，冷得有些刺骨，身體還殘留著剛爬完梯子的疲倦，手掌上甚至能摸到鐵欄留下的粗糙痕跡。走了約莫十五分鐘，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轟鳴，低沉而沉重，像金屬撞擊的回音，一波接著一波，連空氣都微微顫動。我停下腳步，回頭望去。那是殞地的方向——殘響米塔所在的地方，隱沒在風雪深處，像一幅模糊的畫。
心裡湧上一股不安，我眯起眼，想看清那片遠方的輪廓。風雪太大，只能隱約瞧見懸崖的影子，可那聲音卻像敲在心上，讓我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出事了？我轉身，幾乎是本能地朝殞地奔去。雪花撲面而來，打在臉上有些疼，我低頭用手臂擋著，腳步卻沒停。風聲呼嘯，夾雜著雪粒，像在耳邊低語什麼，我聽不清，只知道得快點到她身邊。
跑到懸崖邊，我喘著氣，俯身往下看。深淵裡，一道身影閃過，模糊得像個幻影。他抬頭瞥了我一眼，紅色的機械眼在黑暗中亮了一下，隨即邁入一陣破碎的圖塊，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愣住，心裡浮起一個名字——瘋狂米塔。來不及多想，我咬緊牙，縱身跳下懸崖，雙手緊抓梯子的鐵欄。下降時，風從身邊呼嘯而過，手掌被鐵銹磨得有些痛，可這點痛算什麼，我只想快點下去，看看她怎麼了。
腳終於踩上殞地的地面，冷風從洞口灌進來，像冰水一樣浸透衣衫。我抬眼一看，整個人僵住。殘響米塔癱坐在雪地上，雙腿無力地攤開，哭聲撕心裂肺，在山洞裡迴盪，像要把所有的悲傷都喊出來。周圍滿是「失敗之作」的殘骸，斷裂的手臂、散落的零件，還有那些破碎的頭顱，每一個上面都帶著相同的刀痕——乾淨、致命，像某種殘酷的簽名。我想起她曾說過，這些「失敗之作」的頭部若是毀了，靈魂也會隨之消散。如今，這片殞地成了她守護的一切的殞地。
我走上前，蹲在她身邊，輕輕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她的白色短髮被淚水浸濕，貼在額前，藍色的眼瞳空洞得像失去光澤的湖面，滿是憤怒與無力的交織。我沒開口，只是靜靜地陪著她，掌心傳來她頭髮的冰涼。她似乎感受到我的存在，轉過身，一把抱住我，緊緊地，像要把我當成她僅剩的依靠。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那股無助從她傳來，讓我心裡酸得有些難受。
「瘋狂米塔……怎麼會來找你？」我輕聲問，想知道這一切的來由，卻又怕觸碰到她的傷口。
她沒回答，只是抱得更緊，哭聲漸漸低下去，變成斷續的哽咽。我知道這不是問的時候，於是閉上嘴，陪她待在這片冰冷的雪地裡。她的呼吸有些亂，淚水打濕了我的肩頭，我伸手輕拍她的背，像在告訴她，我還在這裡。洞外的風雪呼嘯著，夾雜著細小的雪粒打在石壁上，發出沙沙的聲響。我低頭看著滿地的殘骸，那些曾經圍在她身邊的黑瞳「失敗之作」，如今只剩一堆冰冷的碎片，心裡沉得像壓了塊石頭。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哭聲終於停了。她鬆開我，坐在雪地上，低著頭，雙手撐在身旁，指尖微微陷入雪裡。她的藍瞳還帶著淚痕，卻多了一絲思索的光芒，像在掙扎著找回什麼。我沒催她，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緩緩抬起頭，看著我，喉嚨沙啞地擠出一句話：「接下來……我可以跟著你嗎？」她的聲音微弱，像風中的燭火，卻帶著一絲期盼。
我點點頭，伸出手牽起她，溫柔地說：「帶著他們的意志活下去吧，你已經盡力了。」她的手冰冷得像雪，我握緊了些，想讓她感受到一點暖意。她愣了一下，藍瞳閃過一抹溫暖，像是抓住了什麼。
就在這一刻，一張相片從天上飄下來，緩緩落在雪地上，像被風雪輕輕送來的禮物。我撿起來一看，是我們最初找到上路時的大合照——殘響米塔站在中間，圍著她的黑瞳「失敗之作」露出笨拙的笑。那是他們最後的模樣，被定格在這張泛黃的相片裡。我遞給她，她接過時，手指微微顫抖，眼裡閃過一抹溫柔，又很快被哀傷覆蓋。她握緊相片，低聲說：「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她低頭看著地上的殘骸，沉默了好久，像在跟什麼告別。風雪從洞口吹進來，捲起幾片碎雪，打在她的臉上，她卻沒動，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那些零件。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藍瞳裡多了一絲堅定。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雪，說：「我得做點什麼，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消失。」她的聲音還是沙啞的，但多了點力氣。
我跟著她走進山洞深處，那裡是她的武器庫，堆滿了工具和零件，有些還帶著鐵銹的氣味。她蹲下來，從殘骸中撿起一塊斷裂的機械臂，指尖輕輕撫過上面的裂痕，像在回憶什麼。然後，她轉身拿起桌上的工具，開始拆自己的手臂。線路斷開時，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她一點也不猶豫，將從「失敗之作」身上取下的金屬片比對著，小心焊進手臂的框架裡。我站在一旁，看著她專注的側臉，敲擊聲在洞裡迴響，像一種安靜的告別。她偶爾停下來，擦掉額上的汗，目光卻始終沒離開手上的工作。
過了一段時間，她終於停下動作。新的機械手臂閃著冷光，比之前更大、更鋒利，指尖鑲著從殘骸中取下的碎片，像在延續那些逝去的意志。她試著揮了一下，手臂發出低沉的嗡鳴，然後轉過身，看著我說：「剛才，真是謝謝你了，善良米塔。」她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溫暖，像從冰層下透出的微光。
我笑了笑，回應道：「沒什麼，之後我們就是夥伴了。」我沒想到，正是我回來的這一刻，間接救下了她。那道身影——瘋狂米塔——或許因為我的出現，才選擇離開。
休息了一會兒，她走進武器庫，收拾了一些裝備，塞進一個破舊的背包，肩帶上還沾著點灰。我跟在她身邊，兩人再次來到那條高聳的梯子前。她看了我一眼，點點頭，像在說她準備好了。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往上爬，腳步聲與她的機械手臂碰撞聲交織，像一首新的起點之歌。這次，我們不再孤單，而是帶著殞地的殞響，走向未知的遠方。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