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環顧山洞,目光掃過那些沉默的機械身影。這裡寒氣逼人,雪風從洞口灌進來,像刀子般刺骨。能在這種地方生存下去,實在不可思議。我忍不住問:「他們都能適應這寒冷嗎?」
她點點頭,語氣淡然:「他們是機械骨骼,沒血肉之軀,自然不怕冷。」她頓了頓,帽檐下的黑瞳瞥了我一眼,「不像我……半人半機器的東西,總有點麻煩。」
我好奇地歪頭:「這些『失敗之作』,現在有多少?」
「十二隻。」她回答得毫不猶豫,像早已數過無數遍,「這是這片區域的數量。其他的,我沒見過。」
我點點頭,打量著這個洞穴。空間不大,勉強能容下十五個人,牆壁上佈滿粗糙的冰霜,卻因暖爐的存在多了幾分溫暖。我試著讓氣氛輕鬆些,禮貌地笑了笑:「那請問……有什麼辦法能回到上面嗎?我還得繼續我的路。」
她搖搖頭,回答得乾脆:「目前看來,沒有。」
我愣住了,心頭一陣不安湧起,忍不住脫口而出:「什麼?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的聲音不自覺拔高,連自己都聽出一絲慌亂。
殘響米塔抬起頭,黑瞳從帽檐下靜靜看著我,語氣低沉:「但你不一樣。你不屬於這殞地,你是個……完整的人類,對吧?」她拉低帽檐,聲音變得更輕,像在自語,「真羨慕……」
我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回應,她繼續說:「我已經在這活了一段時間。我的情況比較特殊,半人半機械。」
「半人半機械?」我疑惑地重複,忍不住追問,「那是什麼意思?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沉默了許久,像在掙扎是否要揭開某個傷疤。最終,她緩緩摘下帽檐,露出一頭白色長髮,柔軟卻有些乾枯,像冬日裡結霜的枝條。她的臉龐在暖光下顯得驚艷——一半是美麗的人類面容,藍色瞳孔清澈如湖,嘴唇紅潤,下巴蒼白而精緻;另一半卻殘破不堪,像被砸碎的機械頭顱,皮膚剝落,露出銀灰色的金屬骨架,黑瞳深邃而冷漠,與「失敗之作」如出一轍。
她盯著我,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醒來時就這樣了。記憶裡,我被關在一個特殊的盒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黑暗和寒冷。時間久了,營養不足,我的頭髮白得很快。」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機械手臂,聲音裡帶著一絲自嘲,「我看起來很怪,對吧?」
我愣了一下,看著她眼底那抹掩不住的自卑,心裡湧起一陣酸楚。我搖搖頭,笑著說:「怪?我覺得你這樣超酷的!」見她沒反應,我趕緊補充,「真的!你瞧瞧,這半邊臉漂亮得像畫出來的一樣,那半邊又像戰士的徽章,還有這頭白髮,簡直帥氣得不行!」
殘響米塔怔住了,藍色瞳孔微微閃動:「很酷?」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可置信,像沒聽懂我在說什麼。
「當然!」我湊近了些,興奮地說,「你應該是這地方的領袖吧?我進來時,那些『失敗之作』看你的眼神,分明是信任和依靠。你帶著他們在這麼冷的殞地活下來,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你幹嘛老覺得自己不好?我要是你,早得意得不得了了!」
她愣愣地看著我,像沒料到我會這麼說。本以為我會害怕或退縮,她的表情卻漸漸鬆動,藍色瞳孔裡閃過一抹複雜的光。她沉默片刻,低聲說:「既然你這麼說……那我跟你講講以前的事吧。」
我點點頭,坐直身子,準備洗耳恭聽。
她靠在沙發邊,目光投向暖爐,聲音低沉而緩慢:「曾經,這殞地有數不清的『失敗之作』,都是被當成垃圾丟棄在這世界之外。這裡分成兩種——紅眼的那群,牙尖爪利,像野獸一樣撕咬一切活物,但數量不多;黑眼的這些,溫和些,有意識,能說話,像人一樣。」她頓了頓,機械手臂無意識地攥緊,「可有一天,紅眼的變得越來越瘋狂,完全沒了理智。我帶著黑眼的同伴,聯合消滅了所有能找到的紅眼怪物。」
我瞪大眼睛,忍不住插嘴:「你是說,你們打了一場仗?」
她點頭,聲音裡透著一絲倦意:「那場戰爭很慘烈。曾經上百隻黑眼同伴,如今只剩這十二隻。我原本有完整的皮膚,健康的身體,可戰鬥中,我被撕裂得不成樣子,變成現在這副殘破的模樣。健康也越來越差……」她抬起藍色瞳孔看向我,語氣堅定卻疲憊,「但我還是得守著他們。如果紅眼再來,我會毫不猶豫地戰鬥。」
她的故事像一幅畫在我腦海展開,我聽得入迷,連時間流逝都忘了。我望著她,低聲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伸手握住她的雙手——一隻溫暖的人類手,一隻冰冷的機械臂,鄭重地說,「你真的很了不起,殘響米塔。你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保護了這麼多同伴,還能在這殞地堅持下去。你應該多點自信,別老藏在帽子下面!你這樣的人,我可敬佩了!」
她愣住了,藍色瞳孔微微顫動,像被我的話觸動。她靠回沙發,聲音輕得像耳語:「其實……我也得謝謝你。我很久沒見過正常的人類了。以前好像見過,可早就忘了。你的出現,讓我覺得……這殞地好像沒那麼冷了。」
我咧嘴一笑,拍拍她的肩:「那當然!既然咱們認識了,這地方就不只是你的殞地,也是我的落腳點!對了,你剛說沒法上去,可我這戒指還指著天上呢,總得想想辦法吧?你這麼聰明,肯定有點主意,對不對?」
她聽了,低頭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嘴角微微上揚,藍色瞳孔裡閃著一絲暖意。她拉低帽檐,低聲說:「也許吧……讓我再想想。」
暖爐的火光映在我們身上,我突然覺得,這冰冷的殞地,好像真的多了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