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琳聳了聳肩,語氣漫不經心:「是,但那跟我沒關係。不是我下手,也不是我命令。說真的,我根本不在乎這些事。」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目光中透出銳利的興味。「李承宇,你究竟有多少能耐?」說話間,她身體微微前傾,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至不足五十公分。「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泰華可是將你撕成了碎片。除非……整個部隊和宛寧都在說謊。但為什麼?他們包庇你能有什麼好處?」
「那些都是事實,這是我唯一能告訴妳的。」我說。
輕軌列車從市區的高架橋駛入郊區,接著又回到城市,但變成地面行駛,車廂的高度低到能清晰看見街邊的行人與車輛。汽機車的喇叭聲混雜著嘈雜的市聲,不斷映入耳中。
「你要去哪裡,李承宇同學?」她突然開口,語調似是輕鬆,卻藏著不明的挑釁意味。
「跟妳無關。」
「你的命可在我手中。」她語氣一轉,帶上了一絲戲謔。
「要殺就快點吧。」我冷冷地說。「如果不打算動手,妳的威脅就毫無意義。我猜妳有很多問題想問,不會殺我。」
她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輕輕聳肩,攤開雙手。「你真的以為我要害你,置你於死地嗎?」
「我想不到別的理由。或者……妳打算問完就殺,是嗎?」
我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試圖移開目光,避免被她深邃的雙眼牽引。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大片綠色曠野映入眼簾。零星幾棟住宅點綴其中,看起來像是尚未開發的地區,也許未來會成為住宅區,或是政府機關所在地,但目前只是一片沉寂的荒地。
再過幾站,就到終點了。
「不瞞你,我確實考慮過這麼做。」她嘴角挑起一抹冷笑,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嘲諷。「只要找到你的死穴,把你徹底毀掉,讓你無法復活就好了。說真的,為什麼要特地公開現身?你是在扮蠢嗎?不,應該不是。那麼,你心裡到底打著什麼主意,李承宇?」
她的眼神閃爍著獵人的好奇,彷彿在觀察獵物。我強迫自己轉開視線,避免被那股壓迫感吞噬,但她的話語無形中拉扯著我的神經,逐漸讓我分不清她的意圖。
「小姐,妳對敵人一向這麼鬆懈嗎?」我冷冷回應,企圖打亂她的節奏。「不怕我趁機反擊,讓妳後悔?」
「那就試試看吧。」她微微一笑,聲音透著挑釁。「這節車廂就只有我們,沒有人會來打擾,怎麼樣?」
空曠的車廂裡,只有我們的對話聲在迴盪。冷冽的空調讓空氣變得稀薄,與窗外炙熱的陽光形成強烈對比。藍色的椅墊整齊排列,車廂乾淨到幾乎毫無瑕疵,每次的晃動都讓一切顯得更加不真實。
「我現在的確無法打倒妳。」我嘆了一口氣,內心的無力感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在胸口。「不過,如果妳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至少要拿出一點誠意。我會觀察,再決定是否合作。」
我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番話。也許是受詩涵影響吧,她總是那麼理智,懂得用語言牽制對方。
「誠意?」她輕蔑地哼了一聲,冷冷地開口:「你算什麼?憑什麼跟我談條件?你知道自己的斤兩嗎?」
我沒回話,只是從胸口口袋中抽出轉輪手槍,槍口穩穩地對準了她的額頭。
她一動不動,嘴角的冷笑擴大了些許。「你以為用這玩意兒就能殺了我?」她的聲音如冰刃般刺人。「我可以輕鬆接住子彈,甚至在你開槍前就奪下手槍。如果想殺你,更是易如反掌。」
「那妳倒是試試看。」我不退讓,緊盯著她的雙眼。「來啊。」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的弱點吧。」她的語氣滿是不屑,雙眸瞪得渾圓,彷彿要將我撕碎一般。「我猜你根本不敢扣下板機。」
這是一場精神上的對峙,我的手雖微微顫抖,但槍口始終穩穩地對準她。我能感覺到冷汗一滴滴從額角滑下,順著脖頸浸入衣領,但我咬緊牙關,逼迫自己不退縮。
「我可以告訴妳,不開槍有兩個理由。」我深吸一口氣,平穩自己的語調。「第一,妳不是我的仇人。第二,妳是宛寧的姐姐,我不知道妳死了她會不會難過,但我不想冒這個險。」
她微微挑眉。「那麼,開槍的理由呢?」
「威脅到我的生命。」我直視她的眼睛,語氣堅定。「如果妳威脅我,我就不會猶豫。」
我果斷扣下板機,轉輪手槍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車廂裡迴盪著銳利的槍聲,震得耳膜生疼。子彈穿過她的額頭,留下一個紅色的小洞。她的表情瞬間僵硬,彷彿被定格成一張靜止的畫面。
她死了嗎?
然而,下一刻,她嘴角微微上揚,隨後竟然笑了出來。「真遺憾,我可沒那麼容易死。」
她的手快如閃電,一把抓住我的脖子,輕鬆將我舉離地面。槍從我的手中滑落,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我瘋狂掙扎,雙手用力想掰開她的手指,雙腳胡亂踢動,卻絲毫無濟於事。她的力道如鋼鐵般牢不可破,連皮膚都像金屬般冷硬。
「妳是打算折磨我到死嗎?」我嘶啞地問,聲音因氣流不足而顫抖。
車廂內響起一陣輕快的鈴聲,下一站即將到達。她忽然鬆開了手,我重重摔在地板上,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著。
窗外,偶爾有幾輛機車和汽車疾馳而過。這段路上的人煙比先前稀少許多,甚至連人行道上都看不見行人,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止了一般。
「我的天啊,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淡水區是很大沒錯,但我怎麼也沒想到這裡連人都如此稀少,彷彿與城市的繁華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裡。
「沒那打算。」
海琳輕聲笑了,雙臂抱在胸前,目光落在我身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果斷且勇敢,我能理解宛寧為什麼會愛上你。」
「妳懂個屁!」
我咳嗽著,抬眼環顧四周,這一站竟然連個人影也看不到,甚至連站務員的蹤跡都無跡可尋。只有開放式的月台、嶄新的設施,以及那向上翹起的天花板,讓人聯想到台中的輕軌。不過現在輕軌似乎改叫「電車巴士」,我也不太確定。
幾隻麻雀在車子靠站時啾啾鳴叫,隨後便倉皇飛散。月台外的馬路上,偶爾有稀疏的車輛經過,而人行道上更是空無一人,宛如荒郊野嶺。我的目光回到海琳身上,她額頭上的傷口竟已完全癒合,連血跡都被她用手帕擦得一乾二淨。
「我是不太懂啦。」
她漫不經心地說,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
「對了,你到底要去哪裡?你家不住這裡吧?還是……第二個家?」
「與妳無關。」
我不耐煩地回應。
「別這麼小氣嘛!你對我也未免太過戒慎了。」
「妳剛剛還想殺了我!」
我瞪著她,火氣忍不住冒了出來。
「天殺的!」
「是你想殺了我吧?」
她聳聳肩,語調懶洋洋,唇邊的笑容卻帶著些許嘲諷。
「你對著我額頭開槍!你知道嗎,我的身體需要一天才能把那些金屬吸收並排泄出來,這可真不容易呢!」
我無言以對,只能低頭用手掩住臉。這女人實在難以捉摸,既想殺了我,又不趕快動手,講話永遠不說重點,甚至讓我分不清哪些話是真、哪些是謊。等回到家,我得列出她說過的話,仔細分析這其中的含義。無論她是人還是什麼異類,說謊總會有徵兆。
「所以說,妳到底找我做什麼?殺我?探聽消息?還是──」
我一字一頓,語氣低沉而嚴肅,視線直直鎖定她的臉龐。她微微泛紅的雙頰和別開的目光讓我心跳加速。這感覺……不行!我已經有宛寧了,而且她的長相絕不輸眼前這位「姐姐」,何況這女人的個性還怪得很。
「都有啦。」
她的聲音輕快起來,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過嘛,現在我有了新的想法,也許能達到出乎意料的成效哦,呵呵呵。」
就在這時,輕軌終於響起終點站的鈴聲。海琳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無視她的動作,背好包包,直接走向敞開的車門。車外迎面而來的熱浪讓我瞬間冒汗,肌膚因從涼爽的車廂進入悶熱的環境而感到不適。
一眼望去,眼前的景象簡直一成不變——農田與荒原相連,遠處隱約可見一間Costco,而住宅區的數量少得令人咋舌。從各種條件來看,這裡說多偏僻就有多偏僻。
「好熱啊,這裡。」
海琳拿出一把竹扇搧著風,但汗珠仍不斷從額角滑落。
「連站務員都沒有,這站不怕有白搭的人嗎?」
「顯然連要搭的人都沒有。」
我指著空蕩的月台說,開始沿著沙崙路二段步行。路旁是綠樹成蔭,雖然陽光依舊刺眼,偶爾的樹蔭倒成了喘息的庇護。
「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海琳緊跟在我身後。
「新市五路二段要往這邊走啊。」
「別無視我啦!我是宛寧的姐姐唷,你不怕我跟她說你的壞話嗎?小心她到時候討厭你哦!」
我懶得理會她無理取鬧的話,只是加快腳步離開。她原先那冷若冰霜的外表早已不復存在,此刻的舉止與語氣讓人心頭微震,產生強烈的違和感——但絕不是墜入愛河的那種動心。
崁頂這裡的居住品質想必不算差,但我有錢的話也不會選擇住在這樣偏遠的地方。不過,暗殺之家卻偏偏選在這裡開店……
「你好,我叫李承宇。聽說你有辦法找到食人鬼。」
「你來這個地方找我。」電話另一頭的男人語氣低沉,隨即唸出一串地址。我立刻抽出紙筆,一邊聽一邊匆忙記下。
他的話剛說完,便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看來,這件事無法在電話中詳談。
我將便條紙從口袋中掏出來核對了一下地址,沒錯,無論是區域還是道路名稱都對得上,我現在距離目的地不遠了。
剛才與海琳的一番激烈爭吵讓我渾身不適,喉嚨乾渴得像砂紙刮過。
「等一下。」海琳突然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警覺和驚訝。「你該不會是要去那裡吧?」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確認某個念頭,隨即用一種恍然大悟的口吻說:「你在想什麼?去那種地方……可不是明智的決定。」
「不用妳管。」我冷冷地回應。「如果妳不想跟來,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反正輕軌下一班車等得不會太久。」
「你這回又要幹什麼大事了?你認為自己真的有力量去對抗那裡嗎?」
「力量?我一直缺乏的只是決心。」
接下來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我低著頭快步向前,沿著樹蔭的地方走,生怕暴露在烈日之下會更顯狼狽。在一個轉角處,我忍不住回頭,確認她是否還跟著。
海琳果然緊隨其後,撐著一把洋傘,步伐從容而輕巧。當我停下來時,她也停住了,用灰色的瞳孔凝視著我,那種審視的眼神彷彿要將我看穿。
「怎麼不繼續走?」她挑眉問道。
「我不想讓妳跟著。」我直視她。「除非妳肯說說那裡的事情。」
聽到這話,她的臉色微微一變,洋傘滑落,掉在地上。她愣住的表情讓我感到一絲新奇,但下一秒,一種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
忽然間,整個街道被陰影籠罩。幾乎是一瞬間,烏雲從天邊聚攏,像是一條巨大的黑色幕布,把原本晴朗的藍天完全遮掩。氣溫驟降,悶熱的空氣被一陣涼爽的風取代,吹過皮膚時竟帶來些許寒意。
「那裡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我開口追問,想起剛才電話中的男人,他匆匆掛斷的語氣似乎隱藏著某種不安。
海琳輕聲嘆了一口氣,彷彿早就預料到我的提問。
「那裡啊……是一個奇妙的地方。」她說,語調帶著一絲遲疑。「平日裡,是食人鬼的聚集點。而在某些特定時段,會舉辦……活動,與人類進行互動。」
「什麼樣的活動?」我皺眉問。
「餵食秀。」她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卻讓人不寒而慄。「人類自願參與,用高額賞金引誘他們挑戰食人鬼。規則很簡單——無論誰死誰活,都不得有怨言,外人更不得插手。」
「那……人類真的有勝算嗎?」我壓低聲音,語氣中藏不住懷疑。
「勝算?」她輕輕搖頭,眼中帶著些許悲憫。「在食人鬼面前,人類就像螞蟻挑戰大象。但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合法的殺鬼機會。能活著離開的人,不僅能賺一筆錢,還能揚名。」
聽到這裡,我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合法殺鬼?免費賺錢?這聽起來像是一場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但冷靜下來想想,以我目前的實力來說,連食人鬼的弱點都不清楚,連如何殺死它們的方法都沒有頭緒,這根本是去送死。
我低聲喃喃:「我到底在幹什麼?」一種荒唐的感覺湧上心頭。以這種一無所知的狀態前往未知的危險之地,連小學生都知道不能輕易跟陌生人走,為什麼我卻在冒這種愚蠢的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