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 e t e r o l o g─
─2章：接納─
─巨型都市『God Royal：天御』─
─南區貧民區某處─
─上午8：30 分 ─
些許昏暗且雜亂的沉寂巷弄，傳出陣陣歡雀咒罵。
伴隨鐵器相互撞擊與物體被破壞的響動，於巷弄之間越演越烈。
「哈哈哈哈！小心點啊！」
「我要砍下去嘍！」
「我來嘍，來嘍、來嘍、來嘍～！！！」
兩道疾馳身影手持斧頭及大刀，亢奮地火速夾擊襲向眼前落單的人影。
只見蝕不慌不忙側身站開馬步，將兩手架在身後蓄力低頭鎖定他們。
「───── 礙事。」
磅磅磅磅─────！
剎那間，數發重拳如同炮火齊發，向眼前攻來的面具人們毫不猶豫展開全面擊打。
不論擊中的是武器或肉身，凡在攻擊軌道上的事物全無倖免，被受雙拳瘋狂摧毀。
就算此時下意識以武器阻擋，也不過是被一再強行破防。
然而，拳鋒明明全數紮實著落打擊，面具人們竟仍然沒有要退讓絲毫的意思。
像是感受不到被擊打的力量與痛楚般，即便嘴上大肆發出哀嚎，卻又不停瘋狂地大幅度揮動武器展開猛攻。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哈哈哈哈～！！！」
「骨頭斷了耶、被打斷了、斷了啊哈哈哈哈～！！」
「─────。」
眼看打擊效果逐漸不佳，蝕硬是收回雙拳架起防禦，順勢將兩腳脫力下墜身軀─────
瞬間爆發起跑，迎面突圍衝撞。
「煩死了。」
「給我滾一邊。」
「欸欸欸！他跑了、跑了！」
「他跑起來嘍，他真的跑了欸！」
兩人貌似早已預判到對方的行動，竟跌跌撞撞迅速相互配合切換站位，猛然追在後頭。
他們一人干擾一人進攻，時而拉鋸、時而偷襲不斷輪替攻守，順勢將蝕再次死死包抄進牽制圈內。
隨後，以武器在地上硬是劃出一道分界線，讓他遠離領頭面具人和艾可的戰鬥。
「不會讓你過去、不能讓你過去…。」
「好好待著？」
「待著、待著、待著……。」
面對語調中滿是陣陣猖狂地警告，蝕滿不在乎的再次架起雙拳：「…打算用那種礙事的武器，不讓我去支援是吧。」
經過方才的纏鬥，蝕能肯定自己的實力完全高於這兩個傢伙。
不論是力量和速度，很明顯都是他佔有優勢。
唯獨無法反制的，便是他們一直死纏爛打像蟑螂蒼蠅百般阻撓不屈的體質，這令他興生煩躁。
轉過視線，艾可正和那名灰髮女孩聯手，應對著眼前領頭的面具男。
對方的攻擊雖然猛烈且快速，但如果是兩個人的話勉強能應付他，不至於陷入被動。
至於自身受到的傷害儘管不大，也是多虧面前這兩人手上能對異源者造成致命效果的武器「『Heterolog arms』：異源武裝」，並不算高階品。
所以對目前來說，還不足以造成重度威脅。
但是，一再防禦異源武裝進攻導致的接觸，令體內病毒不斷被削弱帶來的虛弱效果，終究相當煩人。
何況現在還是有兩個瘋子，各拿一把在手上。
陷入這番膠著的狀況，繼續拖延也絕非上策，必然需要一個快速解決的方案。
隨著視線停留在某處角落良久投入思考，蝕的神情逐漸陷入煩躁……。
一罐玻璃製的小瓶子，便接著被拿上了手。
「……算了。」
「看在『你』一整天喋喋不休個不停的份上。」
「我就再用這麼一次。」
「什麼？」
「誰？」
蝕一番的自言自語，頓時讓面前的兩人莫名摸不著頭緒，異口同聲發出疑惑。
不過更讓他們在意的，反倒是他手上正拿著的玻璃瓶子。
「你拿著什麼…？那是什麼？」其中一名面具男指著瓶子，疑惑的問道。
「…解釋起來也沒什麼意義。」
「反正，你們也沒機會聽到了。」
從瓶子內倒出一顆黑色藥丸後，蝕將其餵入嘴中一口咬碎。
隨手便把瓶子丟到了他們腳邊。
而他們也這才看清，貼在藥瓶上的一串標籤……。
『Hg activator：Hg催化劑』
「─────呵……。」
「─────！」
「！？─────」
恍惚間，一陣低沉且戰慄的吐息之聲，赫然竄入了耳中。
它像是在壓抑自己最後的理智，伴隨吐露的些許白煙，壓低著音量。
伸展指頭的爪手掩蓋上臉面，透露了那雙在劉海下變化駭人、怪異的暗絲眼瞳………釋出無法言語的渴望。
渴望著眼前的他們，再度攻擊自己。
「…好 了。」
撕裂嗓音的氣聲脫口而出，搖晃不止的身軀向前傾斜，直至貼近地面的詭異角度。
「你也，好 了……。」
「……嗎？」
「─────在你那邊！」
「噢噢噢噢─────！」
兩人相互架起武器應對的瞬間，一道黑色身影平貼地面，以影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蛇形閃過視線─────
轟─────！
下一刻，一陣砂石煙塵以及震耳欲裂的音爆竟同時爆出，震懾四方。
等到塵埃散去…只見原先還在地面的面具人們，此時卻反倒被高高鑲嵌在牆體上，恍惚維持著防禦姿態。
「─────…？」
「……？」
試著回想起剛才的畫面，兩人的確看見蝕原地彈射起步，繞到後方瞄準頭部打出刺拳，可他們勉強成功防禦。
能清楚看見他的動作、要反應他的速度也沒問題。
然而他剛才那一招刺拳……明明是只打出一拳沒錯。
可他們手上的異源武裝，現在卻佈滿著密密麻麻……飄散出熱藤煙幕的凹陷的痕跡。
而這些，全是一個個黑色拳印。
「─────呵……。」
感受前所未有的輕盈與清晰，蝕不由自主張開雙臂，陷入這陣欲罷不能的心曠神怡。
他仰起頭，開口吐納著陣陣白煙，注視起卡在牆上的兩人……。
逐漸嶄露了一道裂笑。
「準備好…。」
「『我們』要 加 速 了。」
鏗鏘─────！
灼熱的火花在鐵器之音下，漫天炸裂四散。
被受花火灼傷，亦或是重擊摧毀的斷壁殘垣落下碎岩阻擋。
此刻都無法阻止，那疾走舞動的大劍與形同戰鎚的皮箱，毫不停歇迎面相互破壞衝撞。
向著眼前的敵人，使出一擊又一擊的進攻。
「怎麼了？！姊妹！難道妳沒有學過怎麼使用異源武裝嗎？」
「同身為異源者，妳還真是柔弱啊！」
「─────！？」
瞥見對方動作突然大幅度蓄力，艾可立即側身站開，單手架起皮箱防禦。
「妳這個沒有資質的小丫頭！」
「少自認不凡了，人工製造的劣等種！」
哐─────！
由下而上揮出的大斜砍襲來之際，重擊皮箱的瞬間竟連帶起一股雷霆萬鈞般的重力，將四周地面完全震裂爆碎。
頓感力量上和面具男勢均力敵無法壓制，艾可立即順勢向後旋身翻滾，削減掉大劍的力道。
就在這時，另一道身影從她身後翻越而出，一腳重踹面具男面肚子上。
效果雖不怎麼顯著，卻足以令他踉蹌地退去步伐。
「可惡…！」
「痛死我了！妳這混蛋─────！」
磅─────！
赤腳的側踢迅捷配合上皮箱重擊，使面具男被擊飛至數步之外撞上牆面，硬是重重嵌上去。
「…囉嗦。」
此時灰髮少女喘著大氣擋在艾可身前，默默收回滲出血漬的左腿：「吵死了，你給我閉嘴。」
「你這個…自稱紳士的變態跟蹤狂。」
她儘管語調氣憤、面容虛弱，仍一手按壓著左臂上一道大面積的傷口，盡力環抱著紙袋。
可見這場交戰，讓她受了不少苦頭。
「…我不是沒有學會怎麼用。請你別搞錯了。」
「對付你這種貨色，要我使用教堂大人特地送我的異源武裝？」
艾可單手提上皮箱，一手攙扶著身旁的少女：「簡直是對那一位大人莫大的侮辱。」
「…妳、們……！」
「……妳們兩個，該死的婊子─────！」
如今面具男完全沒先前那般遊刃有餘的模樣，反而發狂扒開石磚從牆內吃力爬了出來。
明明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卻能不斷相互配合反制自己的攻勢
心中攀升的急躁與惱羞，使他發出不堪入耳的謾罵，像極一隻被惹怒的瘋狗咆哮。
「你們幾個─────！全部給我過來！」
「給我宰了這兩個婊子！！！」
當一聲令下，屋頂竟赫然跳下四名面具人保衛在跟前，且各個都手持著重型式近戰異源武裝，顯然是有備而來。
眼看對方一下子人多勢眾，艾可便默默示意讓灰髮少女退後，不再讓她加入戰鬥避免惡化傷口。
只不過，面對艾可的好意…灰髮少女僅僅是流露出一番自信的微笑。
「謝謝妳……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支撐自己漸漸麻木知覺的手臂，抱緊了先前艾可交付她的紙袋。
「但是，妳是第一個……在我來到「外面」後，願意對我伸出援手的人。」
「所以…我不可能讓妳一個人，去對付那些變態。」
儘管艾可此時還有些擔憂，少女卻硬是擠出一道開朗的微笑。
「妳放心吧！雖然我等級不高……。」
「但是，我還蠻耐打的。」
「…我知道了。」
聽完她的回答，艾可便走到前面提上皮箱，擺出了突進攻勢。
「我會直接攻擊那個人，請妳負責掩護我。」
「可以的話…最好是把其他人的攻擊全部擋掉。」
「…全部……嗎？」
對於這唐突的要求，不時讓灰髮少女錯愕地眨了眨眼。
過了良久，意識到自己並未做出回應，她這急忙才開口回答。
「……雖然有點困難。」
「不過，我會盡全力上的。」
「嗯…拜託妳了！」
站在遠處望著女孩們開始自顧自打起算盤，讓面具男頓時心生不悅，暗自砸起了嘴。
「…喂喂喂，事到如今…還在做什麼介紹阿？」
率領面具人們逐步逼近下，他語調嘲弄的說道：「難道是準備在實驗室手牽手當朋友，怕被肢解覺得寂寞嗎？」
「真好啊？挺不錯的啊。」
「…囉嗦。」
「我們可沒有那種打算。」
艾可語氣高昂，堅定的說道：「因為接下來，我們會決你們幾個。」
「…解決我們？」
「……解決，我、們？」
這番堅定不移的宣言，令面具男頓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歡樂，逐步發洩出無法遏止的笑意……。
肆無忌憚為那份名為『可笑』的歡樂，與手下們大肆展開恥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解決我們！！哈哈哈哈～！！！」
「咳呃哈哈哈哈哈哈～！！！」
「輕鬆、解決！！哈哈哈哈哈～！！！」
「……。」
聽著這陣發自內心且刺耳嘲諷，艾可依然站在原地架著突進的姿勢。
直到笑意盡失，面具男這才打算收起失態再次表現出高傲態，度示意手下們停下。
「─────哎……咳嗯～呃嗯……。」
「…說真的，笑死我了。」
「就只有妳們兩個小婊子，憑什麼？」
「憑我，會保護她。」
「就算是要你們所有人和我陪葬。」
並非狗急跳牆，或是虛張聲勢的回答。
艾可此時的語氣，反倒未有絲毫猶豫或著怒火。
更像只是平靜陳述自己打算實行的事情。
「……只要我殺光你們，她就再也不會受傷了。」
「所以，我打算放棄留下你們活口的想法。」
當皮箱緩緩從臉部移開之下，驚見一雙銳利的眼眸強烈襲向面具男與其手下。
「…反正，這樣也沒有違反規定。」
「你們，就全都給我去死一死吧。」
死死掃視一遍眾人後，艾可默默說道：「做為你們傷害過這女孩的代價。」
「都被我粉碎致死吧。」
站在身後的少女眼見露出此番凶相的艾可，不由自主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
「請等一下…拜託，請冷靜下來。」
有氣無力的嗓音，小心翼翼地嘗試安撫艾可升溫而起的殺心：「他們只是想趁機激怒妳……。」
「─────哈哈哈！！！」
「以婊子而言，妳還真是嘴硬啊！」
面對威脅，面具男暗自強裝鎮定刻意提高了音量回嗆道：「我們可是有七個人！而且都是拿著高等級的異源武裝！」
「就憑妳，能夠把我們七個精銳特工─────！」
正當看著群體手下耀武揚威的時候，面具男卻突然停下喊話。
因為他發現，手下的人數加上自己也才五個人而已。
原先帶來的人員，現在莫名少兩個人。
「……不對啊。」
「喂！我們怎麼就突然少了兩個人─────」
碰─────！！！
就在詢問未了之時，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莫名爆出，打斷提問面具男的提問。
循著聲響，眾人不約而同朝聲音方向看去，竟見兩道人形物體驚險掠過艾可兩人的上方，重重砸落在面具男面前。
來著，正是剛才還在跟蝕戰鬥的面具人們。
只見兩人竟渾身是血污和深可見骨的撕裂傷，軀幹甚至鑲嵌著深入血肉的玻璃破片。
手上的異源武裝，僅剩被破壞殆盡的握柄部件。
「…隊、長……。」
「快…逃……。」
其中一名面具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上面具男的腳邊，嘶聲力竭的說道。
「牠…來、了……。」
「什麼……？」眼見手下被打成這副慘狀，令面具男迫切的問道：「什麼東西？」
「你說什麼東西來了！？」
「……怪…物……。」
「─────！」
聞聽此話，他猛然抬頭警戒。
卻唯有一個人影站在中間，兩手抓著不知從哪撿來的玻璃瓶。
那青筋暴起的面容，以那雙冷沉的眼瞳靜靜直視著他一人。
「……。」
掃視起這群沒見過的面具人，蝕的臉上似乎多了一陣納悶。
過了許久，他這才恍惚地看向一旁的艾可。
「……為什麼這群傢伙變多了？艾可。」
「欸…？」
「啊……那個，是那傢伙叫支援來了，蝕先生。」艾可一邊解釋，一邊收起兇相指向領頭的面具男：「您看，就是那一位。」
「……原來是他嗎。」
啪啦─────！
確認目標後，蝕果斷將右手的瓶子一把握碎揉成更多碎片，側身站開步伐。
「……希望你們別跟那兩個地上的傢伙一樣，一直到處亂竄，浪費我剩餘不多的時間。」
「不然我很難把你的異源武裝打碎。」
「……你說打碎？」
「…嗯，打碎。」
「用我手上的玻璃。」
「把我的…異源武裝……？」
「……嚴格來說是你們所有人的。包含不留活口肅清你們的部分。」
「要是讓你們有機會用來砍我，或是砍這兩位女孩子的話，會很麻煩。」
「…以上。有問題嗎？」
「……。」
『這傢伙一定是瘋了』的念頭，第一時間佔據了面具男的思維。
即便他的外貌看來像是大量服用過Hg催化劑，造成精神恍惚說了連自己也沒思考過，而輕描淡寫的瘋涼話。
但現場所有面具人都清楚，異源武裝是世上目前最無堅不摧，極為強韌、致命的戰鬥兵器。
不是說一說，就能靠蠻力破壞的廉價武器。
可當再次望向腳邊，那些沉屍的武器握把……。
顯然…眼前這名異源者有實力能做到。
「…哼。只不過把我的兩個手下做掉、破壞低階的異源武裝……。」
「就能讓你如此得意嗎？」
面具男指著蝕，語氣猖狂的說道：「別笑死的人了！我們人數可是佔優勢啊！」
「就只是多了你一個瘋子！是能把我們怎麼樣？！」
「……說得也是。」
「感謝你剛好提醒我這一點。」
啪啦─────！聽到對方這麼說，他便連同左手的瓶子也一併握碎，將碎片全數集中到右手上。
接著將右手架在身後，左手向前伸出擺放。
「……說起來。」
「你們剛才，還笑得很開心來著。」
一邊抓好碎片的同時，蝕轉身大幅度扭腰、抬高左腿，形成一個詭異的投擲站姿……。
「不考慮繼續笑了嗎。」
「─────！？」
見到這動作，面具男內心頓感一絲莫名的戰慄，立即放聲暴吼做出下令。
「你們幾個─────！！！」
「快一點！去給我把那個傢伙制伏！！！」
可即時說出命令，那道投擲身影仍順勢跨出大步……。
猛烈向前揮出右臂。
唰─────！！！
多數尖銳的噪音剎那間劃破空氣，伴隨四處爆發的劇烈聲響，揚起陣陣沙塵。
直至煙塵消散……眼前可視之物竟皆被貫穿。
完全沒有任何哀嚎，或著剛才咒罵的言語。
只是此地，再度回歸死寂般的平靜。
三人望向前方看去，眼見僅剩下方才的面具男一人跪倒在地。
身處全是殘缺破爛的屍體遺群。
「…你─────到底是……。」
忍著喉嚨外露血沫的無力感，面具男了提出自己最後的疑惑。
「…什麼……『鬼東西』…？」
「…。」
「……誰知道。」
儘管沒有直接回答，他卻像是得到了什麼無法撼動，僅能接受的答案。
面具男用最後的力氣轉向灰髮少女，在任由自己的身軀狼狽倒下前，擠出最後的警告。
「我們……絕對，不會…放過……妳。」
「納卡特……萊伊。」
碰……！
「…哈。」
「……呵哈哈哈哈！」
當見到面具男倒下的瞬間，內心一陣無法言語的重擔，頓時如同煙消雲散輕鬆。
即便負傷在身，被喚作『納卡特．萊伊』的少女仍然強忍著疼痛，滿懷雀躍得意嘲笑著地上那一片，糾纏自己數月時光的煩人屍體們。
一旁的艾可看到她這模樣也沒多說什麼，僅示意她盡量別笑得太過頭，以免傷口裂開。
等待蝕獨自前去逐一確認沒有生還者的空檔，艾可透過手機向廳堂和街區同時發送這裡的狀況，整列情報後彙報。
同時確認四周感覺不到有任何的動靜，才攙扶起萊伊走向了蝕。
「蝕先生，目前威脅已經解除了。接下來我們要返回廳堂嗎？」
「還是說，要直接返回街區呢？」
「…。」
「蝕先生…？」
「……。」
或許是經過剛才的戰鬥，產生了不輕的疲憊令人恍惚，讓蝕沒聽到自己的聲音。
呼叫許久卻都未回應，艾可便下意識伸手想觸碰對方。
不過，此時卻見蝕莫名緩緩半跪下身子…傳出陣陣急促錯亂的喘息。
時不時發出了一聲『……呃啊。』的怪音。
原本艾可正還想上前關切，但一聽到這聲響萊伊警覺性地立刻率先將艾可攔住，示意別再靠近。
「……嘔呃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大量黑色唾液竟被強行催吐，散發著熱騰的黑色煙霧擴散開來。
「…我就知道。」
「我剛才就覺得奇怪……他為什麼能靠單純丟玻璃，就造成那種程度的破壞。」
望著地上的蝕，萊伊不由自主露出敬佩的神色：「這家伙……竟然敢吃Hg催化劑那種東西。」
「嘔呃啊啊啊啊啊─────！！！」
「嘔呃啊啊啊─────！」
臉部血脈起伏不定的浮動，瞳孔因色澤逐漸覆蓋黯淡，而幾乎看不到前方。
肌肉和筋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其中瘋狂竄動，使得體格膨脹、收縮，甚至還有位移的感覺。
內臟如同被眨眼間掏空，感受不到內部的空虛感，以及四肢不聽使喚…像是正被什麼扯咬，並緩慢腐蝕殆盡的異樣感。
……蝕很清楚，雖說身體負荷已達上限但在這種狀態下最麻煩的，並非是這些折磨。
是在這之後，服藥者意識將會被Hg催化劑強制提升至高亢奮狀態，達到精神清晰、大腦增幅對身體每一寸感知等等效果。
也就是說，當事人將不間斷清楚體會痛楚被過度放大後的瀕死折磨，且不會因此昏厥。
「……糟─────糕。」
「…嘔呃啊啊啊─────！！！」
腦內大量閃過的詭異色調和雜音，像是從耳膜流出來似的，不斷流洩乃至下顎…生起煩躁的搔癢和刺痛。
就算想試著抓握些什麼或是想站起身，那長滿密集黑洞的畸形雙臂和雙腳……卻似乎不起作用。
「後勁……原來。…有這麼 強的……嗎？」
儘管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也多次聽過高等級的同事們調侃提及。
卻沒有想到，自己久久再次使用Hg催化劑後的副作用，竟會讓身體如此不堪負荷。
「蝕先生…！」
「蝕先生！你聽得到我嗎！？蝕先生！」
不顧萊伊的勸阻艾可急忙繞過她來到一旁，查看起蝕的狀況並嘗試呼喊，但並未受到理會。
根據以往經驗，她很快便理解此時的症狀是Hg催化劑開始中度副作用的前兆。
而且，隨時都有進一步惡化的可能。
「萊、萊伊！請快一點把剛才的紙袋交給我！」
一邊催促身後的萊伊，艾可同時抽出手帕，擦拭蝕的嘴角。
「請忍耐一下蝕先生！」
「我、我現在馬上，為您施打抑制劑！」
「我…還死，不了……。」
稀疏聽見聲音夾雜著擔憂，蝕便露出一道自嘲的說道：「……太久…沒用Hg…身體…不習慣而已。」
「抑制劑……我已經…吃下去了……。」
「再稍微…給我一點……時間。」
「可是。您這個程度，如果不是用強效型抑制劑的話……。」
「……沒事的。」
咚。
有氣無力的右手緩緩舉起，停在了艾可的額頭前，稍微輕輕彈了一下她。
「我們…還有一場……早午，餐呢。」
「…我明白了。」
「但是，至少請再讓我為您多注射一下抑制劑。」
「…好、吧……。」
徵得對方同意，艾可立即取出自己平時攜帶的輕效級抑制劑，先將三瓶抑制劑混合進行調適，裝上注射器後準確打在蝕的心臟處，隨後又再施打了三劑量的抑制劑。
考量當前的狀況，三人暫且決定移動到巷弄內一間外觀相對安全的空房屋中，修整等待向廳堂發出的支援請求抵達現場。
過了好一陣子，眾人就這麼待在房屋內休息。
趁著修整的空檔，艾可也從隨身攜帶的腰包內取出針線、消毒水，和專門對異源者受到外傷時會使用的藥物，替萊伊縫合處理好先前的傷口。
所幸是在資源內能夠處理的範圍，不然按照這程度的傷勢，她恐怕是無法及時得到處置。
至於一旁的蝕，為了調節抑制劑對催化劑在體內的作用過程，從一開始進來後便不發一語，躺在角落靜靜吐納著。
「…用好了。」
「這樣接下來就沒問題了。幸好手腳都沒有傷到韌帶，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
試著握動拳頭感受手部的知覺，和伸展受傷的小腿部，感覺沒什麼問題萊伊這才滿意地笑了笑。
「謝謝妳，艾可小姐。」
「這樣感覺好多了。」
「不用客氣啦，萊伊。」
「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不。」
「我不光是指療傷的事情。」
也許是生來第一次想對別人表達感謝，萊伊貌似有種不習慣如此害羞的感覺，默默別開了臉小聲說道。
「…如果沒有妳們兩位出現，我有可能被那個變態抓回去。」
「而且在我來的旅途，和原本待著的『監獄』裡，我遇過許多壞人…想對我做出些糟糕至極的惡事。」
看著一旁的蝕，又望向另一邊的艾可……。
萊伊先是調整心態，隨後鄭重說了一句：「所以我真的很感謝妳們…出面幫助了我。」
「謝謝您們，願意幫助我這個陌生人。」
「……。」
聽著對方的感謝之意，艾可坐在原地先是沉默了一會。
隨後，她便主動貼近萊伊…。
溫柔地，將她抱進懷裡。
「……放心吧，萊伊。」
「不管多少次，我都願意為妳做同樣的事情。」
「…嗯。」
「謝謝妳……艾可小姐。」
一路前來的追捕、逃亡、飢餓和戰鬥……。
一次又一次遊走在終結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是命喪當場的生活，又何嘗不認為著；『這就是自己的會永遠面對的宿命』。
然而這種念頭，卻在這份擁抱下…是顯得那麼不再值得一提。
心跳帶來的律動、體溫帶來的溫和，只要伸手懷抱稍加抓緊，越是令人深陷其中…忘卻此時不經意留下熱淚，以及露出笑顏的面容。
她們靜靜坐原地相互擁抱，因彼此帶來的溫暖與安逸，讓兩人逐漸無視自己的傷痛。
任由一份升溫而來的暖洋，撫平著內心的疲憊。
「……好了～！」
鬆開雙臂緩緩退開身子，艾可面帶微笑地詢問道。
「這樣有更好點了嗎？萊伊。」
「那個…是的。」
「……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抱過。」
「是嗎？」
「那麼我真幸運呢～欸嘿。」
「……我也是一樣。」
「第一次能被擁抱的人，是被艾可小姐抱著。」
…
……
──────鈴鈴鈴鈴
當女孩們正才剛聊的投機歡雀，一聲鈴響卻莫名冒出中斷了兩人暢談。
在艾可拿出手機查看，發現是來自廳堂轉接的通訊。
「是街區打電話來…。」
「抱歉，萊伊。我得先離開一下。」
「我知道了，艾可小姐。」
看著匆忙離開屋內的背影，再三囑咐自己不要亂跑後便消失在門外，萊伊默默撫摸起身上那些殘留著餘溫的繃帶。
像是為自己有機會體驗人與人之間的那份人情和關懷，而感到快樂。
「……不光是艾可小姐的勇敢。」
一時想起蝕方才戰鬥的方式，萊伊語調欽佩地訴訴說道：「不得不說，你也是個相當果斷、強悍的人呢……蝕先生。」
同身為異源者的她很清楚，Hg催化劑就算有著能夠暫時大幅度強制催化體內病毒數值，暴增能力的效果，但那也只是暫時性的。
它就像毒品一樣，使用後的攝取慾望盡管難以戒斷，又並非無法完全停止。
使用帶來的損傷，終究會殘留在體內不停對使用者慢性摧殘。
在沿途旅行中，萊伊也不是沒看過『某些』對Hg催化劑有特例克服的傢伙，和即時注射抑制劑還有救的傢伙。
不過，這種藥物的危害既長期、明顯，卻又是異源者需要增化病毒以維持生命，不可或缺的藥物。
對異源者而言Hg催化劑…算是種利弊兼具，相當兩面物品。
「說真的，那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
「你竟然會在那種情況下，選擇吃Hg催化劑什麼的……。」
剛好過轉頭看向一旁的時候…尚未說完的驚嘆停在嘴前下。
令萊伊頓時僵住了身子。
因為躺在一旁的蝕，竟然正以一臉從容的表情，看著她咀嚼口中的食物。
「……。」
「……。」
「…咔嗞──────。」
他一邊反覆伸手，從放在胸膛上的包裝拿出零嘴送入口中咀嚼，沉默望著一旁定格不語的萊伊。
沒多久看了一眼包裝裡頭的容量，又看向了她。
「──────咔嗞……。」
「…妳是也想要吃一點嗎？」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要不是蝕當下開口，她恐怕是要維持在腦內瘋狂思考，如何解釋剛才和艾可擁抱的害臊窘境。
「你、你……剛才一直都醒著嗎？！」
「從進來之後到現在？！」
「我剛才不是說，我只需要一點時間就能恢復嗎。」
「…雖然我醒來的時間點，可能不太對就是了。」
原本還想說點什麼，但想想這番話萊伊終究放棄了解釋。
「……你全部都看到了？」
「…差不多。」
將胸前的包裝拿開，蝕舔淨了嘴角上零星的碎屑：「感覺還挺新穎的，很有知己相互珍重的感覺。」
「滿令人感動的，特別是抱緊的部分。」
「……嗯，特別還是妳們兩個人抱緊的部分。」
「別故意強調兩次啦！」
「真是的…有夠羞恥的啦……。」
掩蓋自己害羞的模樣，萊伊順勢伸手將帽沿拉低別開了臉。
貌似無法理解對方，為何會對兩人相互擁抱的事情感到害羞，反倒讓蝕一臉疑惑。
以他的角度而言，兩個女孩會抱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如說要表現友好方式的話，他也很樂意以雙方同意為前提，把擁抱排在首位。
「算了…。」
「總之。請你別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好吧。」
「畢竟我也沒有刻意宣揚的理由。」
得到這番答覆，她便點點頭轉而察看起蝕的身體狀況。
先前還有惡化跡象的症狀，此時卻變得異常穩定，甚至身上些許的傷口也正以緩慢的速度止血、癒合並形成結痂狀態。
要想有這種程度的恢復力，如果不是一定等級的異源者或使用過Hg催化劑提升能力，恐怕根本做不到如此高效的身體機能。
「雖然你剛才剛才是說過，需要一點時間沒錯……。」
「但你這速度，也恢復的太快了吧？」
「…？只是自然習慣『受傷』而已。」
「這一點『我們』都一樣吧。」
蝕眨了眨眼，習以為常的的說道：「畢竟，我們就是這麼一回事的存在。」
這番言論萊伊並沒有正臉回答，而是仰起頭看向了發霉破裂的天花板，意味深長的淺笑回應。
「說得也是……。」
「我們就是這麼一回事的吧。」
「…。」
看她這副面容釋懷的模樣，蝕也沒再多做攀談。
只見他伸手拿過原本要運送紙袋，開始細心檢查裡頭的內容物是否有損毀。
確認貨物都沒有問題，他這才放心的將紙袋放回一邊，微微看向一旁的萊伊。
「…那麼，趁著艾可不在這裡。」
「妳也該交代妳的所作所為了。」
「……也是呢。」
挪動一下身子後，萊伊端正坐姿貼近了蝕，低下頭看著他說道：「……其實，一開始見面我就知道了。」
「當時除了艾可小姐以外。」
「你其實，是想直接把我殺掉的對吧？蝕先生。」
「…對。」
「我一開始，的確是抱著那種心態在找妳的。」
並非選擇避諱萊伊的提問，蝕反倒誠實地將心中想法說了出口。
「因為妳不光是違法潛入天御都市內，還在各大街區地盤裡造成諸多Hg負載體，影響了街區之間的安全。」
「…雖然我是不明白，妳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不靠藥物或別的什麼，就能產生Hg負載體的問題。」
望著眼前的萊伊，蝕目光冷沉的說道：「不過，我唯一能肯定的是有很多人，都因為妳受傷甚至死亡。」
「就因為妳，他們都死了。」
「…。」
「……。」
「……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當下，萊伊也伸出雙手交扣，輕輕放在蝕的胸口上。
像是想做出懺悔……沉沉低下了頭祈禱。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
「但我…還不想以死謝罪，更不想再次被關進不見天日的地下。」
夾雜啜泣與懊悔的嗓音，一字一句輕聲地對著蝕吐露而出。
……任誰都能理解。
此時的萊伊，沒有一句話是帶著自私亦或是欺瞞。
有的，也僅僅是她的真誠。
那雙放在胸前滿是傷痕，祈禱著的手…是因為交扣使力而顫抖？或是因為懼怕過錯遭受慘痛之罰？
儘管一面感受著這些，蝕仍然只是安靜地聽著她的傾訴。
「…所以……我只能用這麼自私、無用的道歉，和永遠償還不止的代價…向那些無辜的人們表示歉意。」
「除了生命和自由……其他的，不管什麼…我都願意對那些不該被我傷害的人付出。」
少女緩緩抬起頭…露出像是孩童做錯事一般，因害怕責罵而感到愧疚的神色。
那淚流不止且髒灰的臉龐，任由熱淚落下。
她注視著眼前的男子，以輕聲的語調喘著啜泣……。
擠出了最後一絲話語。
「拜託了……。」
「…還請你，不要掠奪我僅剩的一切。」
「不要……殺掉我。」
「……。」
兩人之間，此刻緩緩落下了沉默…。
僅僅是接觸視線，等著彼此的回答。
來自一方流露著內心的懇求，面對另一方像是別有所圖的靜默，只能做到像方才那樣…將自己最為坦承的一切展現出來。
因為，也別無他法可循。
「……妳是叫萊伊。是吧？」
靜默了良久過後，蝕突然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子。
像是要接受最後的審判，她鄭重的回應道：「是……。」
「…。」
「……我完全沒聽懂妳是在說什麼鬼。」
「…。」
「……」
「……」
「–––––唉？」
坦露心聲等待多時，得到的第一句話卻是這種疑問，立馬將萊伊從自責中拉了出來。
轉而一把狠甩進莫名其妙的錯愕當中。
「…還有這個。」
指著胸口上的雙手，蝕埋怨的說道：「我不是禱告用的講台，別莫名其妙就給我把手放上來。」
「妳是打算再用木樁和木槌，把我定在這是不是。」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這突如其來的指責，萊伊也立刻將手抽開慌忙不停地道歉。
但是，在看到對方聽完的反應像是毫不在乎的模樣，令她感到了一絲不解。
還想開口追問，卻猝不及防被一條淡色的手帕，強迫擦拭起灰頭土臉的臉頰。
「…妳會打架強、會逞強是沒關系，畢竟是生活環境的需要。」
「不過，妳好歹也要多照顧一下儀容。」
將手帕拿開，檢查一下是否還有需要清潔的部分後，蝕便接續動作一邊說道：「妳本來的樣子就很漂亮，萊伊。」
「但是妳現在把自己弄的這麼髒，長相都被糟蹋了。」
「下次記得要隨身帶著能清潔的東西。」
「呃…好、好的。」
「不好意思……。」
究竟是在誇獎將還是反諷？萊伊心裡也沒個底，只能乖乖坐在原地讓蝕替自己清理。
稍微整理乾淨覺得滿意後，他這才收回手帕。
「……就像我說的，妳不光是違法潛入天御都市內讓各大街區地盤，造成諸多Hg負載體，影響了街區之間的安全。」
「但是這其中的受害者，以及界間造成的受害者，並不包含『我們』街區的人員。」
像是要刻意強調這點似的，說完這段話後蝕稍微停頓了一下，才接著繼續說道。
「至於我會想殺妳的部分，我心底確實是帶了個人偏見在這部分中，並非是受到上級的直屬命令。」
「在這一點對妳本人的處置抉擇不夠理性、又不可理喻的部分，我要向妳道歉。」
「…那個…也不用這麼說啦。」
眼看對方的態度是如此正經誠懇，都令萊伊露出些許不好意思地神色。
她先是看了看一旁，隨後便搔了搔頭說道：「…其實，已經沒關係了啦，這種事情。」
「畢竟你看，蝕先生和艾可小姐…確實是保護了我嘛。」
「這個部分就…當作雙方扯平吧！」
「我們就別在意這個了。」
「…嗯。」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
取得萊伊的諒解後，蝕便接續理性分析自身目的和前因後果。
稍加思索一番，不用多久就向萊伊給出了整起事件，最淺顯易懂的總結。
「首先…第一：妳保護了艾可、我的同事，等於戴罪立功。」
「第二：妳現在算是被我『收容』的狀態，表示感染源也就是『妳』，已被安全控制再無危害可能。」
「第三：雖說是偷渡，但基於人道主義考量妳也只是被迫逃離不人道主義者侵害，所以沒關係。」
列出以上三點，蝕先是看了一下四周，隨後又看向萊伊說道：「…綜合以上敘述，妳現在只要同意不再鬧事或者造成過大麻煩。妳想在天御都市做什麼是妳的自由，我不會干涉。」
「那麼…剛才說到的，那些無辜的人呢？」
「那些人要怎麼辦？」
「……關我什麼事。」
「『牠』們的死活可不在我該留心在意的範圍。」
提到這點，蝕一副理所當然的回應，絲毫不認為這沒有什麼不妥。
「而且，我剛才也沒說那些人是『無辜』的吧？妳殺的全是貧民區的垃圾敗類。」
「那種東西，死多少都不為過。」
「所以說……。」
「我現在，是已經自由了嗎？」
「…至少先回答我剛才說的提案啊。」蝕皺起眉頭，納悶地說道：「妳該不會是想直接跳過這個吧。」
「──────會、會！我一定會做到！」
「我和你約定蝕先生！我一定會好好遵守！」
那副嶄露朝氣蓬勃的笑容，伴隨充斥自信的語調，高興地回答著。
那一對包紮繃帶，滿目瘡痍的雙手此時也抬起蝕的右手，如同細心呵護得來不易的薪火，將它捧在了手中。
「…我向你保證！」
「我一定會遵守，和蝕先生的約定！」
「……妳高興就好。」
雖說得到了同意…。
但是看萊伊這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不免在外人看來，反而會覺得她有些反應過度。
但就蝕的理解，她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情有可原的。
「…剛才的妳也聽到了。」
果斷放棄掙脫萊伊的抓取，蝕轉而看向了屋子的門口說道：「我們就照原本說的規劃吧。」
「…？」
循著視線看去，萊伊眼見剛才外出的艾可此時笑瞇瞇地拿著電話站在門邊，觀望著她們。
雖然不知道她站在那多久站了多久，不過從艾可暗自竊喜的表情來看，應該也夠久了。
「關於這部分，剛才街區和廳堂的負責的人員已經通知批准了喔，蝕先生。」
看著手中的手機畫面，艾可輕鬆的解釋道：「另外，受傷的人員和需要看護的人員，都已經先行接回街區了。」
「剩下的，就要等教堂先生親自衡量了。」
「…教堂那一邊我會去說明，雖然免不了他發牢騷。」
「不過，總比他解決不了這問題要好。」
「那個……。」
「不好意思，請問這是在討論……？」
被兩人這突如其來的對話搞矇，萊伊一臉狀況外的問道：「剛才說的同意…是指什麼？」
「欸…？」
一聽她這麼問，艾可便看了一眼地上的蝕：「萊伊…蝕先生他還沒告訴妳嗎？」
「告訴我是指…？」
在艾可動身走到兩人身旁下，手機上顯示著寫滿人士資料的表格和公務分類清單的畫面，轉交給了萊伊觀看。
「其實啊，蝕先生一開始除了要抓捕妳，他還打算要在之後讓妳和一起過來的同伴，全部加入我們中立者街，作為心血成員加入哦！」
「這樣只要有街區的庇護，就能在任何巨型都市內活動啦～！而且妳還能有街區其他人的保障啊，食、衣、住、行等等的照顧。」
「……。」
「…？」
「…怎麼了嗎？萊伊。」
「……。」
反覆閱讀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時不時萌發的訝異…貌似讓萊伊早已完全聽不進艾可的說明。
並非暗自感嘆中立者街區的福利制度，亦或是自己和出逃後流離失散的夥伴們，能得到救助。
她之所以沉默，是不敢相信那個曾經備受追捕、逃亡、飢餓和死鬥的自己，竟在同一天得到如此幸運的契機。
能被誰拯救，也被誰關懷、挽留。
一切『好運』，在這一天都是那麼讓人難以置信地發生，使萊伊的內心漸漸升起難以言喻的激動……。
或許就連她自己，也無法釐清現在的這份情緒是為何而來。
「……蝕先生…。」
「為什麼…要為了我……？」
在那雙流露震驚與熱淚的眼眸，注視著自己的視線下，蝕一如既往地平淡回應道。
「…妳就當做是我對妳，態度不佳的補償吧。」
「而且，據我所知妳們也剛好需要有能夠安心生活地方，我們也需要人力。」
「這樣看來，我們兩邊都是雙贏。」
「…可是……。」
「像我們這種『逃犯』，加入街區一起生活什麼的……。」
「…。」
「關於這個，妳不用擔心！」
一眼看出萊伊臉上的擔憂，艾可立即伸手拍拍了她的肩膀。
她展示手機介面一邊滑動，最終停在一張手寫的信件上，自信地說道。
「妳們加入街區的契機，可是算在由：『蝕先生親自引薦』的份上哦，這樣相當於是蝕先生就是妳們『所有人』的擔保人。」
「所以街區的大家，不論是誰都不會有異議的啦！萊伊～！」
「…艾可小姐……。」
撐起復原不少的身體，蝕活動起頸部一邊附和艾可：「如果妳們能加入，也能減少我對妳勘管違反約定的工作負擔。」
「我可不想再幫妳和一群怪人打群架了。」
「……。」
儘管聽著清晰分明的承諾，萊伊卻發自內心感到了高興。
有生之年竟然會在這天，有不止保護了自己性命、更是出面拯救自己未來的陌生之人，出現在眼前。
如此奢望的遐想，就算是那個未曾不斷顛沛流離，和瀕死生活為伍的自己……。
現如今，又怎會想到…真有切身遭遇的機會呢。
「…差不多，該回去辦接下來的正事了。」
蝕轉頭看向一旁的艾可，指著萊伊說道：「萊伊和她的同伴，就先麻煩妳負責安置。艾可。」
「我得當面去廳堂一趟，還有工作沒做。」
「好的，蝕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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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立者街區─
─上午10：30 分 ─
在這一間擺設樸素、裝潢簡單，而偏向居家格局的接待室裡，正有一名身穿紅色制式服裝、打扮格外體面的成熟女性，端坐在一張雙人式沙發上。
她低著頭，仔細審閱著手中一份厚實資料，和一份列有多項人員的名單。
直到確認沒有問題，她這才緩緩抬起頭。
「……不得不說，您的辦事效率和外界評價一樣，相當了得。」
「不論是企劃擬定和資源調度，直至後續的報酬都絲毫未有可挑剔之處。」
她將手中的資料置於身旁一頂貝雷帽邊，轉頭望向眼前說道：「維克大人……我們這次行動所需的資源，相當感謝您提供了幫助。」
坐在對面的老者一聽此話，只是謙虛地笑了笑，並伸手端起桌面的茶杯飲上一口。
「─────呵…不用客氣娜林，我只是做了能力可及的事情。」
「畢竟妳們組織不只是能提供我們情資、電子設備，甚至連資質不錯的駭客也能提供給我們。」
「站在生意的立場上，我們只是有幸受邀成為被交易的對象而已。」
「……您這麼說，就太謙虛了。」
被稱作娜林的女人此時露出笑容，以欽佩地語調接續道：「我們都很清楚憑藉中立者街的實力，遠遠不止能單純是做到情報調查、維持治安這麼簡單。」
「或許吧～但這也要取決我家小鬼們的心情，來看看他們的工作效率。」
「妳也知道的…他們都是一群，很叛逆的小鬼。」
是對自己作為領袖不斷遇上的困境感到好笑，亦是感嘆建立起中立者街的時光歲月。
維克像是一位家長卸下了什麼重擔似地，仰頭放鬆長嘆了口氣。
「……好了。既然雇主的要求已經達成，接下來你還有什麼需要委託的嗎？娜林。」
「……」
「…嗯？」
「怎麼了嗎？」
「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是我個人想要請教您的。」
「不過並不是出自於公事，而是私人問題。」
本該是基於對合夥關係人在契約上的一聲詢問，並沒有什麼特別冒犯的地方才對…。
但此刻，她卻突然端坐而起，神情凝重的看著自己提出了請求。
「……好吧，那麼是什麼事─────？」
「在那之前，我有一個條件。」
那副慎重且嚴謹的口吻，像是對接下來自己所會做出的回答都抱持質疑一般，刻意設下警示率先打斷了提問。
「在您回答這項提問之前…我想請您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不做任何隱瞞。」
「僅有這一點，還請您諒解。」
「那……好吧。」
碰上對方這突兀改變的態度，維克當下也沒多說什麼，便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同時他也端正起坐姿，語氣正經地回答道：「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會如實回答。」
「所以你可以儘管提問，沒有問題。」
「…好的。」
得到口頭承諾後，只見一顆眼睛大小類似石化珊瑚的小石頭從娜林的口袋內取出放到桌上，順勢遞到面前。
「……?」
「…依照您的經驗，這個石頭是什麼東西想必您也知道吧。」
「……」
起初隨意打量桌上那顆怪異石子，感覺上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不過就是個很常見的石頭罷了。
「…這個……就只是個普通的石頭吧？」
「…可能沒有您想的那麼簡單，維克大人。」
「是嗎…？」
「可是，我看它好像也沒什麼特別─────」
那瞬間，原本還滿臉狐疑想提出疑慮的維克，赫然露出了一陣詫異……
應該說，是一臉震驚的神情。
因為此時在他剛好盯著石頭的某一處，正有些許漆黑像是微血管般微微脈動的繁雜紋路。
而這個類似生物特徵，會出現在什麼地方？他清楚得很。
「…」
「……大人，您對這個有頭緒對吧。」
眼見對方看著石子逐漸入神而沉默良久，娜林才出聲提醒。
直到這時，維克才像是受到了什麼警示一樣，回過頭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隨扈們退下。
兩人得知用意，便也心領神會似地悶不吭聲自主走出接待室內，留下現場的教堂與娜林兩人。
「……。」
「……維克大人？」
「…」
「……妳。」
「為什麼，會有這個？」
「─────」
「……回 答 我。」
即便這聽似平淡的話題，不過是由眼前的老者所提出詢問之言。
但在聽者而言……更像是一份持續增長的『怒氣』。
這在旁人眼中，也不過是如此普遍、沒有任何特色，本就單純的小石子。
在維克眼中……彷彿像是令他相當不悅看見的東西。
「……我、我這是─────！」
顫抖的語氣從口中發出，那驚慌的面容頓時映入了自己的眼簾……。
使得維克立即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失態只因怒火，是顯得何等無禮。
眼見娜林剛想要急忙做出回應，一隻滿是皺紋的老手卻突然舉起停在眼前，示意她先冷靜語調。
雖後對方不慌不忙喝了幾口茶，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像是在試圖收斂起自己方才衝動的思緒。
也許是他作為一名街區領袖的身份，容不得對貴客有一絲無禮在待客的原則上亦或是對自己一反常態的言行反感。
維克在清了清嗓子後，微微低頭彎腰，向眼前的女人做出致歉。
「……非常抱歉。」
「我剛才，不該用那種語氣對待我的客人。」
「還請妳原諒，我一介老人方才野蠻無禮的態度。」
即便想一想對方會有如此激動的反應，也是因自己未設想過交出此物後，對他本人會有什麼影響而造成的失策。
但是娜林並未料到，維克作為一名街區領袖，居然會率先念在待客的原則上做出道歉，而不是持續針對她個人行事……。
這不免令她暗自反思，自己的氣量與愚昧……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請您別這麼說！請您抬起頭，我沒事的。」
「當初沒即時向您報告這件事情，也是出自我方的疏失。」
看到對方展現如此態度，娜林也立即表示自己沒有被冒犯到，並向維克做了個端正的行禮。
等到雙方各有緩和不少情緒波瀾，他這才先開口，為先前的話題做出接續。
「回到剛才正題……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組織，能夠擁有這個。」
「甚至是不該有誰，能持有它。娜林。」
「…您說的沒錯。」
「哪怕這不過是一丁點的肉塊，只要知道它來自誰的身體那麼任誰都能理解，它能造成的『危險性』。」
「沒錯……他們就是這麼危險的存在。」娜林像是對這一番話抱持認同，默默望著那顆石子：「畢竟，我們都深刻見識過了……在那第二場災難發生的時候。」
「…既然妳也清楚這點了。」
「那麼，我希望妳能解釋一番…這個到底是妳從哪裡得到的。」
「…『大姐』。」
「……什麼？」
原先教堂還一度認為只是自己聽錯什麼，頓時神情錯愕地眨了眨眼。
反倒是娜林，態度莫名露出些許尷尬…刻意降低了音量小聲解釋道：「這是我們『大姐』在上一周去都市外圍外出散步的時候，帶回來的一部分樣本。」
「不過我並沒有告訴她我拿走了這個，所以還請幫我保密…我怕她會不太高興。」
「大姐……？」
「……噢！原來是在說她嗎？」
呢喃思索了一下娜林所說的人物後，讓維克忽然覺得前因後果都能自然說得通。
甚至覺得這種事還挺正常的。
「確實…如果是那孩子的話，的確有實力能從他們身上扒下來這麼一塊東西。」
得知石頭出現的緣由，維克便替娜林補滿早已空蕩的茶杯。
「既然是那孩子的話，這件事情我就不過問了。」
「……您沒有理解這件事情的意思，維克維大人。」
「我們都清楚，他們不是那種也有散步習慣的『生物』。」
將石頭收回口袋內後，娜林便接續道：「即使他們能變成人、會說人話，甚至帶有著情感，都只不過是為了能更好偽裝在我們之中。」
「再者，上一次出現的次數紀錄距離前一次早已不可考，他們不可能會突然因為大姐一個而現身。」
「除非……有什麼存在，能指使他們出現。」
說著說著，她將視線停留在維克左側的衣領，一道在脖子上，外露的深色大傷疤……。
「比如說……您曾經見過的誰。」
「…原來如此……。」
「我知道妳是想問什麼了。」
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維克望著杯中的倒影問道。
「妳又是想要我去找那個傢伙嗎。」
「……不是。」
「就為了向他討一個，為何引發第三場異源誕辰的理由？」
「好讓妳展開報復嗎。」
「…這件事情，我們已經看開了。」
儘管言語中透露無奈，娜林仍然專注於眼下的事情，畢恭畢敬地向維克解釋。
「您曾經在『巨型都市–Eclipse Asia：蝕亞』僅憑一己之力鎮壓過那個怪物。」
「甚至現在的中立者街區能夠成立，也都是因為您和他達成了某種我們都不知道的協議，讓他們賣命保護街區，不受外界勢力干擾中立者街。」
在這陣夾雜懇求思緒的言語中，那雙滿是隱忍的神情毫不避諱地直視著維克……。
像是想得到她心中，一直以來尋思已久的答案一般。
「所以，您一定知道牠們的首領……會在哪裡。」
「您一定是知道的，沒有錯吧。」
「…關於這個……」
「……請您告訴我。」
「當作是為了那座城鎮─────！」
嘎吱─────！
就在此時，接待室的房門伴隨一陣喘氣被大力推開─────開門的正是剛才離開的其中一名隨扈。
不過他的臉色此時卻不怎麼好，快步走到了維克面前。
「失禮了，維克大人。」
「有事要向您彙報。」
看了看眼前的隨扈，他便揮了一下手表示同意彙報。
「剛才廳堂發來消息，有五十名『未註冊』並進入天御都市的萊茵特工，其中幾名在南區貧民區發生戰鬥。」
「被交戰方是蝕先生，以及廳堂負責一般任務承接的準『工侍：labor serve』人員，艾可小姐。」
「…又是那一群傢伙。」
「蝕和艾可呢？」
「艾可小姐受蝕先生的交代，帶著一位傷患去找艾德斯醫生治療。目前正在門外等候彙報。」
「至於蝕先生正在獨自肅清萊茵的特工，隨後會前往廳堂。」
「……我知道了。」
「先讓艾可進來等吧，我有客人。」
「我明白了，維克大人。」
囑咐完事項後，教堂便看著隨扈再次推開房間大門離開。
隨後進來的，是換過一身乾淨西裝、提著另一個皮箱的艾可。
當她進來的時候，打量了一眼坐在教堂對面的娜林，和桌上擺放的資料、茶點，沒多久便向維克恭敬的行禮。
「感謝您的體諒，維克大人。」
「妳先在一旁等一下吧。」
「我還需要招待我的客人。」
「好的，失禮了。」
兩人簡短交談一落，娜林便看著艾可默默走到門邊將兩手背在身後，就這麼抬頭挺胸靜靜地站在那。
「……。」
「這個孩子叫艾可，是我的貼身侍衛。」 察覺娜林對中途加入的女孩感到好奇，維克便順勢開口解釋。
「是個有為的青年，人還不錯。」
「希望妳不介意，我這老頭的手下中途入席。娜林。」
「沒關係，維克大人。」一眼望向手腕上的電子錶，娜林便接續說道：「現在時間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嗯？」
「現在就要回去了嗎？」
對於維克的疑問娜林點了點頭，熟練地收拾起資料準備帶走。
「我今天該說的、該問的，我都已經完成了。」
「雖然有些事情沒有我想要的答案，但是公事的部分的既然有完成，那麼也足夠了。」
「是嗎…。」
「是的。」
「今天非常感謝您，願意百忙抽空接見。」
站起身戴上了自己的貝雷帽後，娜林意味深長的說道：「關於我個人的問題……我們就擱置到下次會面吧。」
帶上手中的資料離開位置，當走過艾可的身旁時，她莫名停下腳步看了一眼。
「…妳是叫艾可，是嗎？」
「我就不打擾彙報工作了，你請便吧。」
「感謝您的慷慨體諒，這位貴客。」
彬彬有禮讓開路徑下，當對方走開一段距離後……。
艾可卻暗自，將目光停留在離開接待室的那道背影。
又或者說，是正看著她身上某種…令人在意的東西。
目送對方離開會客廳內，直到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艾可這才轉頭看向教堂。
「……我是不是，冒犯到她了？維克大人。」
「沒那回事，人家只是比較不苟言笑而已。」
眼看對方露出些許擔憂尷尬，維克這才識相地收起來笑意。
「好了、好了。」
「妳說有事要報告對吧，是什麼事情？」
「啊，是的。」
從自己另外帶來的皮箱內取出一疊資料，艾可變順勢交給了維克。
「蝕先生要我跟您交代告知，他處理好了萊茵偷渡客的事情。」
「嗯…又是這麼高效率的辦事風格啊。」
自顧自審閱手頭上的資料，維克大概了解絕大部分都是目前中立者街區與廳堂，目前有所空缺的部門以及近年人力、資源的使用走向。
「那他還說了什麼？」
「蝕先生還說，他會把這些人全部納街區。」
「以自己的名義作為擔保，讓他們作為新人加入。」
「……。」
「…。」
「……啥？」
─────第二話。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