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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博史老師》第二十三課-〈二年一班的英語會話〉

闇之王者‧L‧雷剋司 | 2023-11-06 23:47:07 | 巴幣 10 | 人氣 114


  號稱問題學生收容所的二年六班,尚且都會有學生遲到的案例,就連別班也自不例外,問題只差在是否有諸如黑山老師這種頭腦精明的教育者,來給這些不安份的孩子們予以適當的訓誡。看完那兩份悔過書與英文小論文,暫且不提黑山老師自己,其中石木老師不禁露出苦笑,儘管在學成績再差,好歹那對長野五姊妹可不會沒事就惹出這種麻煩;白河老師倒是如同往常的笑彎了腰。

  以後者來說,若非她最終選擇了個性更加沉穩牢靠,在學生時代,又曾經一起當過委員長,現今則在偶像事務所打拼苦幹的武內俊介,否則她也不排除對既身為同窗校友,如今在擔任教職員的同時,又有能力整治問題學生的黑山老師抱有傾心之意。哪怕她和武內製作人遲遲未生育,難免也會想像黑山老師在身為她丈夫的情形下,幫她管教小孩的模樣,亦是富含趣味又令人倍感療癒。

  另一方面,在本校負責教導情報學概論,平時的辦公位子在朝海老師的左手旁、目前正擔任二年一班的班導師的二見直宙老師,有因好奇黑山老師將總計一萬三千日圓的大把鈔票交給朝海老師,到底所為何事,一問背後詳情正是與她的學生晚到校有關,連在本校經常與師長引起爭執的石丸航亦是話題焦點之一,因此也特來分享他在面對自己負責帶領的班級,所碰過的類似經歷。

  正如是說,不分年級高低,每班總會有幾個讓教師們感到頭疼且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問題人物。單是這點,連黑山老師自己都無可否認,更遑論石木、朝海、瀨川等老師們更是絕對感同身受。那麼二見老師的情況又是如何?據他所說,他的班上除了有幾個行為不良的男同學,其中一個名叫伊東桐恒的男生,還是經常遲到的慣犯,光是一個星期內,有一天能在早上八點十五分,也就是朝會時間即入坐於教室內,可就真的算得上是奇蹟;其他時候,通常都要到了第一節課開始的五至十分鐘內,人才會出現於教室門口。

  打從開學日至今,留著金髮,鼻樑處常貼著膠布,表情總是兇惡猙獰,說明即好勇鬥狠、血氣方剛的伊東桐恒,向來都是如此。久而久之,連二見老師也差不多都視為常態,不求他每天都能準時到校,只要別在校內惹出什麼難以收拾的麻煩即可。然而就在上個星期五,這名估計可獲得『遲到大王』等稱號的不良少年在照例遲來之時,居然還有同伴──

  是的,正當二見老師照例說明完今天的重要事項,那個總是都沒聽到班導師宣導今日目標的伊東桐恒才匆匆忙忙的踏入教室,除了惹來常和他混在一處的幾個不良同夥們的嘻笑嘲諷,還引得品行趨向端正的優良學生們的不滿與鄙視,自是再正常也不過;可當二見老師見得跟在伊東身後的另外一人也隨之到場,當下卻又為之一愣、十足意外。

  如果說,不論到哪個班級,都會有個恰如石丸航這種冷漠孤僻,又不喜於和他人來往交際的獨行俠,眼下這位本名溝呂木澄,有著一頭散亂黑髮、眼白藍瞳,穿著耳飾,總是露出不苟言笑的神情、給人一種陰鬱晦暗的韻味,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則就正好可與石丸航這類的角色相對應。可若說兩者之間有何區別,僅差在溝呂木澄全然缺乏石丸航的叛逆與反骨,不會動不動就和其他老師與同學引起各種或大或小的爭執與糾紛;至於其他細節則多數都大同小異。

  儘管雙方大約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二見老師若有機會把這兩人進行一番比較,溝呂木澄的問題,倒還不如石丸航來的嚴重。與同學之間的交際先不說,平時的學業成績也並非那麼優秀和理想,起碼從開學至今以來,他都相當準時到校,不曾看過他如同伊東桐恒那般的頻繁晚到;可在當天則就是一次令人在意的特例,究竟發生何事,才會讓此人破例遲到?甚至二見老師還不忘付諸關心,對方也僅是語氣淡淡的表明歉意。

  念在初犯的緣故,終歸二見老師並沒有在溝呂木澄的晚到校一事而花費太多心思。然而身為班導師的他,就算對於伊東桐恒的常態作為,早已是處於麻木的狀態,但當天時值第一節課的下課時間,準備返回職員室的二見老師,卻正巧在走廊聽到伊東桐恒和他那些不良同夥於私底下數說著溝呂木澄的壞話,尤其那回伊東桐恒竟然把自己當天遲到的原因,故意歸咎於人家身上,還隨意將對方的各種缺點放大檢視、加油添醋──

  作為伊東桐恒的死黨,毋須多說,自然是對夥伴的說詞表以贊同、毫無反對之意;可即或不提溝呂木澄本人自己有無留意,打從那天下來,當二見老師發覺他的班級開始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氛圍,好似幾乎全班都在與這個外表陰暗又不擅與他人互動,恰似秉持孤獨主義至上的獨行俠保持某種距離,甚至還聯合疏遠、輕視、排擠、嘲弄,樣樣不缺。

  由於這種現象,在以前來說,還不曾這般頻繁過,想來也是有出於伊東桐恒的關係,才導向了如此結果。二見老師當下即想,先且莫談在別班是否也發生過類似的狀況,關乎這起事態,也是不容他們這些教育者忽視。假若就這麼放著不管,時日一久,班上必定會釀出什麼不堪設想的大問題。再者無論其他同事是否有什麼解決的方法,總比悶在心裡不說要來的好,因此這才找到時機,當面和朝海老師及黑山老師吐露此事──

  聽聞於此,朝海老師基於對溝呂木澄的同情使然,憤然決定要給伊東桐恒一次嚴厲的教訓,談及最壞打算,還可能決定把他塞到交流社,由她這個指導顧問和身為社長的長谷川冬乃好好管教;但她這份念頭,沒多久就遭到黑山老師的制止。

  且聽黑山老師毅然表示,除了不必強迫伊東桐恒非進入交流社不可,徒然與長谷川冬乃及石丸航他們引發什麼無謂的衝突,一來朝海老師自己只須留意石丸航平常在她班上的現狀即可;至於伊東桐恒與溝呂木澄所帶來的問題,他則已有辦法來嘗試進行改善。

  撇除朝海老師還有些納悶,究竟黑山老師要怎麼幫住溝呂木澄,同時給予伊東桐恒實質且有力的『制裁』,管他以後再也不敢胡來,因於這個既強悍又精明的男人,對於本校的問題學生,總是有其因應之道,連向來愛和師長頂嘴的石丸航,一旦在這位教育者的面前,也會變得服服貼貼的,這麼一來,還有哪個不安份的孩子是他難以應付的?為此,二見老師到底也暫時鬆了口氣,欲看黑山老師如何幫他擺平眼下現況。

  在獲得二見老師提供的情報,當天下午第六節課,恰好黑山老師要給二年一班教授英文課。今回,他毫不避諱的當面揚稱該班學生要進行英語會話測驗,每組二人,共計分成二十一組,而且還要由他來親自決定組別,由不得同學自行分組。

  對此要求,多數學生們均有些心慌意亂,因為誰曉得黑山老師會給自己找什麼樣的人來當組員,並以英語溝通對談。事態於此,最多僅有溝呂木澄則不以為意,哪怕黑山老師似乎刻意算計好,要把他和伊東桐恒編在同組,一來自是引得伊東有所不滿;溝呂木照例沒甚意見,默默的接受自己與這個不良少年組隊的事實。

  半個多鐘頭過去了,各組的表現,若非尚可就是平平,畢竟沒人能預料黑山老師會突然測試大家的英語對話能力,也沒多少時間準備;但很神奇的,黑山老師卻不怎麼在意大家的試驗結果何如,尤其在見證過伊東和溝呂木這組的成果是全班最差的,卻顯得很是滿意,便向站在黑板前的伊東說:

  「伊東同學,老師問你,你認為你為何沒通過這次的英語會話測驗?」

  接到這個問題的伊東桐恒不免心裡一驚,照眼下情勢看來,黑山老師並不打算責怪成績差的同學,儘管尚不曉得他這種時候又想幹嘛,依然肆無忌憚的揚聲說:

  「那個,除了我沒做好考前準備之外,老師你什麼人不好找,為什麼就偏要找這個看了就讓人怪不爽的傢伙跟我同組,才害我沒過的。」

  此話一出,一來溝呂木澄無動於衷;其次同學們亦開始議論紛紛,至於黑山老師則微微皺眉,但毫不動怒,僅是再問:

  「溝呂木同學有什麼地方讓伊東同學看了就不爽?不妨說給老師作參考一下。」

  「這──」

  對此,伊東桐恒一時之間竟然啞口無言,不知該作何答覆為佳;但他仍給出了『外表陰晦』、『不修邊幅』、『不合群』、『行為怪異』、『很難溝通』、『不容易相處』、『眼神噁心』、『沒脾氣』、『沒原則』、『不懂得察言觀色』等各種雜七雜八的理由。

  即令不說其他同學是否也跟著冠給溝呂木澄如此風評,在黑山老師聽來,著實可笑無比──伊東桐恒所說的,純粹都只是針對他人的第一印象而產生的負面觀感;可若實際去相處與互動,則自然就又是另一回事。問題在這孩子有嘗試和人家好好共處過?假若皆無,那就說明他把自己上學遲到和英語會話測驗未過的原因統統怪到溝呂木澄的身上,根本是不可理喻的荒謬之舉,遠比他自己剛才所述說的那些對方的缺點,還要更加不像樣。

  即便如此,黑山老師也並未當面表露此一想法,而是語氣沉重的追問:

  「這樣啊!你說的這些,除了讓你的英文測驗不及格,也包括你為何總是都晚到校嗎?」

  「就是啊,咦──!?」

  才剛應答沒多久,霎時間,伊東桐恒又愣住了──黑山老師怎麼會知道他把自己經常遲到的原因也都歸為溝呂木澄的錯?基於眼下此番事態,以他向來的個人認知使然,當即於心中萌生出一個相當普遍常見的疑問──『是誰去告密的?』,以此,他還把視線轉向那些平時與他同樣行徑不檢點的狐群狗黨們,不外乎正是懷疑他們在自己背後搞鬼。

  「伊東同學,你那麼想知道是誰跟老師告的狀,是吧?」

  「這…該怎麼說…我──」

  「不如這樣吧,老師再給你兩次機會,看你喜歡跟誰同組,你跟那兩個人再重新測驗一回;假如兩次都順利完成試驗,老師大可告訴你是誰在告狀;相對的,要是這兩次都沒通過,你跟溝呂木同學都得在放學後,留下來作課後輔導,怎麼樣?」

  雖然這種要求聽起來還讓人覺得有些過份,不過只要達成條件,起碼結果也算是好的,因此伊東桐恒沒有理由拒絕,隨即點頭答應。

  然而很不湊巧的,給伊東找來的新組員,恰好就是他那些死黨們的當中二人,殊不知是這兩人的英文程度也幾乎與他一樣差,亦或是伊東在重頭試驗的中途,心存雜念,始終懷疑或一口咬定就是這些表面上和他那般友好,卻會在私底下挖坑給他跳的齷齪傢伙在算計他、偷偷去和師長打小報告,藉此給他難堪,如此又豈能容忍。最終兩次的測驗依舊未能達到標準,均以落敗收場。

  眼看計劃完全按照自己預定的劇本在走,黑山老師心裡更加得意,卻依然一貫的鄭重道:

  「自己看吧,伊東同學,老師都讓你自己找人組隊了,結果這算什麼?都換了兩個新的組員,還照樣都大開天窗?也罷,只是照這麼看來,你還會覺得自己的英語試驗未過,還有上學遲到,一概是溝呂木同學的錯跟責任嗎?或是你還認為是這兩位同學的問題呢?」

  且聽黑山老師的語氣如同剛才的沉厚穩重,卻多了一份讓人有感山雨欲來的壓力,更別說經由這場試驗所引起的羞澀感,更是久久充斥於心,到此就是伊東也無可辯駁,只有低頭無語的份。唯一讓他有點難以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要和溝呂木共同留校接受輔導教育,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以後在學校又怎麼抬得起頭來…

  可黑山老師卻絕口不提關於課後輔導一事,僅讓溝呂木、伊東和他的兩個死黨全都回座後,又讓全班安靜了下來,停頓片刻,才看著眾人說:

  「剛才伊東同學所提的,關於溝呂木同學的缺點,你們也都一字不漏的聽到了吧?從現在起,老師請問一下,你們都認同嗎?溝呂木同學真的像伊東同學說的那麼奇怪,又惹人討厭嗎?是的話,麻煩你們站起來。放心,不論怎麼樣,老師絕不責罵或處罰你們。」

  同學們互看彼此一眼,儘管還不清楚黑山老師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不過含括伊東跟他的死黨在內,仍有不少人持有肯定的答案,紛紛從座位起立──

  不出數秒,黑山老師仔細瞄了一眼,撇除溝呂木自己以外,只有四人還與他一起坐在位子上,分別是留著偏短的紫髮,在本班擔任體育委員,老成內斂的磯本正成、一頭綠髮,平時看起來活潑好動且似乎缺乏定性的犬塚茂、有著一頭過肩褐髮,光鮮亮麗、容光煥發,有如班花那般的引人注目,並於班上擔當生活委員的日比野諒子,以及與他們三人較常往來,總是給人一股純真稚氣等韻味,淡黃短髮的遊佐海颯。看他們遲遲不起身的模樣,說明他們的答覆顯然是否定的。

  可就算有這四人堅守自己的立場,黑山老師也不會因此而滿足與罷休,畢竟憑現況來看,班上可是有超過八成以上的同學,都靠向伊東他們那邊的意見而站起身來的。縱然就某方面而言,或許溝呂木澄也真是絲毫不輸石丸航那樣的問題學生。可不論如何,接下來的好戲才正要上場。為此,黑山老師的神情又多了一分嚴肅,道:

  「既然如此,對於這種令人厭惡的傢伙,各位一定很不想看到他出現,對吧?那麼,你們希望溝呂木同學轉離這所學校,或是直接從這世上消失嗎?是的話,從明天起,你們班直到升上三年級、乃至畢業以前,學校會把椅子全部撤走,你們一律只准站著上課,只有中途下課、午餐時間才能入坐歇息。怎麼樣?要是反悔了,你們隨時可以立刻坐下,否則你們之後都要像現在這樣,不論是聽老師講課,還是作筆記跟考試,每堂課全部得用站的!」

  要命!什麼跟什麼?在畢業以前,上課和考試時間都沒有椅子可坐?只有下課時間的那十分鐘,還有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才可以坐下?這還得了,倘若如實執行這種論及不合理的程度,恰如宇宙規模那般大的政策,別說溝呂木澄會否真的去辦理轉學手續,恐怕自己就會先被迫轉走了才是,如此又有何意義?

  有基於此,一則磯本、犬塚、日比野及遊佐四人都顯露出驚訝的表情,連同溝呂木也毫不例外;別的同學亦莫論轉學與否,全天在校都不能坐著聽課的日子,絕對比被教師責罵之類的還要更難受,毋須捱到高三和畢業,估計只要一天就撐不下去。後續卻見這三十多位同學,均宛若被人一指推倒的骨牌似的逐續落坐,就連伊東那夥人再怎麼不甘心,終究只能舉手投降、老實就坐。

  看這些學生們雖然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但在黑山老師的眼中,卻仍像是一群在放棄無謂的困獸之鬥後,頻頻倒地陣亡的殘兵敗將那般的慘烈;而他們的敗因,並不是因為黑山老師身為教育者的威嚴與強大,而是一旦生為人,永遠都逃不過人性的弱點所致。黑山老師微勾嘴角,眼前的現況,正是他早先預定且有所期望的進展──

  「孩子們,今天的英語會話測驗不及格無妨,包含是否要補測,全是之後才要討論的事情;但老師希望你們都要了解:你們之所以來到學校接受教育,目的正是為了在將來能夠好好的去面對這個社會、並找到自己的求生之道,正如每個人一生當中的各種問題,絕大多數都是來自與他人之間的互動往來而成的,因此在你們出社會之前,先在學校裡學會如何與身邊的同學處理人際關係,事實上遠比你們手邊的各類課業都要來得更為重要。」

  說罷,黑山老師止語片响,並帶有他意的瞄了溝呂木和伊東兩人一眼,接續又道:

  「然而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到了社會上,首先所有人都來自各種家庭和背景,因此會有不同的為人理念、行為模式,也就跟著有了不一樣的處事方法;而在你們有緣相遇之前,彼此更可能有著許多旁人無法想像的特殊經歷。簡單說,你們的人生當中,很可能會遇見一群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更甚奇奇怪怪的人,在這其中,有的親切熱心、有的冷漠孤僻;有些溫柔善良,也總有暴躁易怒的類型;再者有敦厚老實的好人,也必定會有狡猾又愛耍心機的小人,以上全都是難免的。這個時候,我們真正該做的,不就是設法理解兩邊的立場和處境,並且一起去面對、克服你們的在學階段或是出社會時,都有可能遇到的難關嗎?」

  「老師,按照您的意思,就是說無論對方再怎麼讓人覺得不舒服,到最後都得跟他當朋友囉?」

  這時舉手並提出疑問的,正是剛剛以未起立等動作來表示否決,乍看之下,好似也是支持溝呂木澄的遊佐海颯。黑山老師看在眼裡,不免又覺得有些好笑,虧這個女生和伊東那群人相比,應還可算是個正常人,怎麼這時就提出這種在黑山老師個人來說,著實問題頗大的發言?

  「這位同學,妳確定是這麼說的嗎?因為這就好像只要在同一所學校任教,老師就必須得和其他教師當朋友,甚至跟自己的同事交往、戀愛,甚至結婚,也是相同的道理。問題是:這樣對嗎?假如這種規則一旦成立,老師我自己都覺得已經很恐怖了,請問學校有特別規定:凡是在同班,或就讀同校的時候,每個學生之間就算不涉及戀愛,也都得一起當朋友嗎?」

  面對黑山老師的反問,即使稍微用腦筋想一想,也能立即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可暫且不說別人,單是遊佐海颯自己也還是愣了一下,畢竟對他們這群年輕人來說,要馬上就回答這個問題,自也有某種程度上的難度──先不說同校,倘若都在同班,如果連朋友這種常見的名詞都稱不上,那他們平常在學校裡又是什麼關係?且聽黑山老師說:

  「事實是,沒有人規定只要在同個地方工作,或在同間學校唸書,大家就得當所謂的朋友,請記得:在我們教師那邊來說,同事就是同事;至於你們學生這邊,同學就是同學,不會有那麼多複雜又無從理解的關係。無論你是喜歡或者討厭都好,你本來就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需不需要對方來當你的朋友;然而也請別忘了,站在同班或同校同學的立場,身於校內的你們,最少也得試著如何與有緣同班的人家相處,並一起努力撐過你們的求學生涯,這才是你們此刻身為學生所應盡的本份。況且就算不是朋友,而只是普通的同學,只要願意,也能做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此跟是否當的起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基本上是兩回事──」

  虧得黑山老師的解述,不只遊佐海颯,多數同學們皆若有所悟──黑山老師並非要每個學生都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好歹也要為了互為同班或同校同學而同心協力、守望相助,合力營造美好且富具價值跟意義的優良校風與在校回憶,這是舉凡本校的學生,都不可置身度外的責任。

  「要知道,大家的人生都只有一次,而且是不可重來的,假設你們光是在學生時代就沒有做好應得的功課、學習掌握與人良善共處的技巧,別說你們以後到了社會上,又會遇到什麼難以預料的事情,身為教育者的我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們學生之間經常出現,也是最頻繁的『霸凌』這種現象所導致的後果──」

  話說到此,黑山老師便轉向伊東桐恒,語調不緩不急,但仍有幾分沉重感的說道:

  「伊東同學,老師不問你跟溝呂木同學是否從一年級就已經同班且認識,還是你們是上了二年級才首次被編入這一班,無論如何,你也許會看他不順眼,或很在意他那些你講過的缺點,問題在你曾經試著去瞭解過他,或建議他怎麼改善現狀嗎?假如都沒有,你在死抓住人家的缺陷不放,以此排擠、鄙視他的同時,又把自己犯下的過錯全推到他身上,例如上學遲到、英語測驗不及格的這些事,還不反省自己哪裡做錯,難道就不羞恥嗎?而其他同學呢?你們又是怎麼看的?當溝呂木同學遭到伊東同學的言語霸凌時,你們有誰去幫助過溝呂木同學?還是你們打從老早就都對他懷有偏見,也不嘗試與他交流,反而一起參與霸凌受害者的行列嗎?」

  來了,給黑山老師這番指責,一則伊東桐恒不論是否害怕黑山老師那招名聞全校、威力無窮的『十米之拳』,隨時可能將要轟到自己身上,縱使行徑再怎麼不良,也實在難禁良心譴責,只能默默的低頭不語;二來涵蓋磯本、日比野、遊佐還有犬塚四人在內的其他同學,亦念及自己都沒有做到伊東都不曾做過的事情,到底也沒有立場與黑山老師辯駁,瞬間整間教室一片寂然,沒人敢隨意開口。

  黑山老師搖了搖頭,也不強迫學生們非要給出什麼答覆不可,逕自說:

  「你們得知道,沒有人天生就是完美無瑕的,你這輩子所遇到的每個人,也不可能都會那麼幸運的迎合你的個人喜好,更別說你也沒辦法讓全國、全世界的人都喜歡、抬舉、尊敬你。可正因為這樣,我們此生既然有幸為人,正如老師剛才說的,老師沒有要你們全班所有人都成為好朋友,可依照學校的分班制度,你們始終可以當個兩年、甚至三年的好同學。對照這個原理,你或許用盡一生的時間,都無法真正瞭解另一個,或是另一群人,也該學會去體諒、尊重這些出身背景與為人信仰,都和你有所出入的人,直到你們終於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叉路,並且得前往各自的歸宿而別離。不只是你們,別班同學也一樣──」

  因於此言,全班的氣氛不再凝重與低落,同學們陸續安定心神,抬頭仰視穩立於講台跟黑板前的黑山老師,依然一貫的雍容大度、秉節持重,正如他的姓氏,若刻意把他形容為一座黝黑且深邃的峻嶺高山那般的高深莫測又無可撼動,也毫不為過。

  「再來,先不說你們還剩多少時間可以一起待在這間學校。畢業後,除非你們還考上了同所大學;而在讀完大學後,又相約應徵了同一家企業公司,否則一旦你們離開這裡,往後你們將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甚至永遠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但你們曾經對溝呂木同學做過的事情,不但將會造成他這輩子永久的困擾根源,正所謂害人亦害己的道理,你們自己以後出了社會,也會碰到問題,最嚴重的話,還可能種下禍根,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說到這邊,黑山老師藉此搬出了他和弘美、廣司在小時候都聽過的另一則古老寓言:很久以前,有位少年很喜歡捕捉蚱蜢等昆蟲來玩,並且給牠們施予各種殘酷虐待,當他玩膩了的時候,還會把這些可憐的昆蟲都弄至傷殘,甚至直接弄死,行徑實則令人髮指;某天,就在他又捕獲了一隻新的蚱蜢時,卻碰巧在附近看到另一隻樣子有點像蚱蜢,卻又不是那麼近似蚱蜢的黑色怪蟲。基於好奇的心理,少年便興致勃勃的前去查看究竟。

  這隻像蚱蜢的黑蟲,除了有八隻腳,長著一對像剪刀的前肢,屁股部位還有一條向上翹起來、形狀是一節一節的長尾巴。由於少年從來沒有看過這種長相怪異的蟲子,感覺很新奇,便想把牠也抓回去戲耍一番,然後照例把牠弄死;豈料黑色怪蟲卻在少年朝牠伸手之際,亮出牠尾巴上的毒針,狠狠的猛螫了少年一把──被黑色怪蟲螫傷的少年尖叫一聲,痛苦萬分,最終不幸毒發身亡;而他原本準備捉來玩的蚱蜢,到頭來也成了怪蟲的可口美餐。

  如果少年打從最初就知道,那隻長得像蚱蜢,本質上卻並非蚱蜢,而是叫作蠍子的黑色怪蟲,是有劇毒且不可任意靠近的危險動物,或許他還有機會保住小命;然而只為了滿足一時貪玩的慾望,而擅自去捉蠍子,不只蚱蜢,連性命也連本帶利的失去。事態於此,早已追悔莫及。

  「怎麼樣?老師想從這個被蠍子螫傷致死的少年的故事告訴你們:一時的囂張跋扈,絕對比不過永久的落魄潦倒。也許你已經習慣了欺負任何給你看不順眼的人,但要知道『作惡多端,必有報應。』的道理,你無法預知你往後的日子裡,還會遇到什麼樣的人,而那個人或許跟上一個曾經被你嘲弄過的對象,有著至少七、八分的近似度,除非你已經摸透對方的底細,否則你怎麼知道他在背後是比別人家還要來的兇橫暴戾,又招惹不起的不良份子?就像故事中的少年,他沒見過蠍子、不知道蠍子是只可觀看、不可觸碰的有毒動物,不是他的錯;但由於他平時有虐待動物的不良嗜好,又誤把蠍子看成蚱蜢,為了那短暫且毫無必要的歡愉和快感,罔顧風險去抓蠍子,那就是自找麻煩、惹禍上身的他自己有問題。只出於自己的自私心理而惹事生非,各位想,值得嗎?」

  黑山老師說著便又瞄了伊東那夥人,這群向來在班上我行我素,尤其前陣子在食堂,還時常喜歡霸佔可在用餐時既吹得到冷氣,又方便觀看電視節目的好位子,亦不時喜歡欺侮、凌辱其他無辜者的不良少年們,面對黑山老師的說教,倒也各個羞愧難當、無地自容,只有再次把頭低下的份;而別的同學至此也是為之一驚,不外乎即是眼前這位在本校負責教英文的黑山老師,與身為他們班導師的二見老師相較之下,能講出此番哲理,同為教育者,亦是突顯了雙方那極大的差距。

  「總結來談,我們既然為人,此生最大的功課,就是學會對他人予以包容、諒解、禮待,首先要以此為基礎前提,然後才去考慮和決定,是否需要對方這個朋友,我們的生命才會更加豐富、完善。相對的,在這段有限的人生中,我們不能要求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能迎合我們的喜好,但我們可以試著去理解人家的處境,究竟是什麼才使他們變成那種在常人的眼裡看來,是如此不堪入目的模樣,情況允許的時候,我們還可以盡量憑自己的個人能力,嘗試讓人家願意為了自己而做出某種改變,而不是反過來羞辱、恥笑、排擠、傷害他們,那是具有自我優越傾向的小人,為了藉由打壓、踐踏別人來尋求自己的存在感,再說這是諸如猿猴之類的畜牲才幹得出來的劣等作為,也不為過。」

  同學們互看彼此幾眼,一時之間也併不出話;再有原先總是陰沉冷酷又孤僻的溝呂木澄,似是受到黑山老師的感染,本來也有些形如死魚的雙目,頓時彷如重新燃起了希望那般的乍露精光,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凝視黑山老師──

  「再來,當你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後,朋友也好,同學也是,老師希望你們可以齊心合力、互相幫助,一起走完你們最後這兩年的高中生涯,之後哪怕是在唸完大學,並且踏入職場的時候,某天回想起自己的在學經歷,即便你們不能跟所有同學都當好朋友,但你們還在唸書的這段時光裡,能得到一群親切熱心的同班、同校、同社團的夥伴們的相陪和扶持的過往記憶,對你們來說,那就是你們這輩子既珍貴且無可取代的寶物──老師我不問你們的班導師,在今天以前,有沒有像現在一樣的告訴過你們這些事情;但在這堂課後,你們的班導師是否還要跟你們重複和強調老師曾經教給你們的事物,就得看你們之後的表現了。那麼,今天的課就到這裡──」

  且看黑山老師逕自走向教室門口,把門拉開,示意同學們已經可以下課──眾人無不睜大眼睛,下課鈴聲都還未響,正確來說,離放學時間還不到十分鐘,豈可違反校規、說走就走?卻聽溝呂木澄這次終於在全班面前向黑山老師開口:

  「那個…老師,下課鐘聲還沒響,這樣就放我們提早下課,真的沒問題嗎?」

  「什麼話,老師今天該教的已經都教完了,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就為了等那個該死的下課鐘響?不用懷疑,老師我說你們可以下課就下課,有加入學生會的,趁早趕快去學生會室;有參加社團的,是時候該去你們的社團教室;放學後要打工兼差的,現在就是你們的上班時間;要留在校內做自主學習的,麻煩請到自習室或圖書室。要是有任何問題,一律由老師負責──」

  不愧是黑山老師,在他矌達豪爽又宏亮、頗具震懾力的聲調下,不止溝呂木澄,全班無人敢再出聲;可即便如此,眾人依舊礙於在下課鈴響前就擅離教室,究竟妥當或否,因而遲遲不敢起身,更別說要是給其他教職員或校內人士看到,他們又該作何解釋?這時黑山老師又說話了:

  「聽著,你們的高中生活如今只剩不到兩年,在這段期間,你們和其他同學都會日復一日的進出各自的教室;可終有一天,你們將要徹底走出二年級的教室;再一年後,高三畢業的你們,還要永遠的離開這所學校,把你們的畢生所學活用在未來的生活上。今天的英文會話測驗也好,課後輔導也行,那都是以後有需要時可再討論,或是可以直接省略不談的小事;唯獨今天教給你們的,希望你們都能謹記在心,並從現在開始做起,無論接下來的道路有多麼崎嶇複雜,你們也才能鼓起勇氣、好好的走完它,然後邁向下一段人生的旅程,時候到了,走吧。」

  矗立於門口的黑山老師不再言語,抬起左手,作出將留於室內者請出外的動作。縱然微詞難免,但都到這份上了,眾人也不好再繼續待在教室,要是弄不好,還管黑山老師自己動手趕人,那又是多麼教人尷尬,便紛紛收拾自己的上課與私人物品,準備下課離場。

  「溝呂木,那個,明天學校見了。」

  剛把書包揹起的溝呂木澄聽見有人喚他,轉頭一看,方見是磯本正成特來和他招呼。過沒多久,犬塚茂亦前來重複同樣動作。對此,溝呂木澄先瞥了黑山老師一眼,這才向兩人給出回應。緊接著南野岩太與結城水晶在即將前去柔道室等同社的尾崎光輝到來前,亦不吝向溝呂木揮別,待溝呂木也和他們併出一聲「明天見」,才相偕步出教室。

  估計有磯本、犬塚、南野、結城四人先踏出這一步,而溝呂木這種陰晦孤僻的獨行俠,終歸也能像普通人一樣的給出正常反應的緣故,此後幾乎全班都來和他作放學後的道別才走。良久,室內除了伊東桐恒和他的死黨外,同學們都散得差不多了,溝呂木便走向黑山老師,緩聲道:

  「黑山老師,那個怎麼說…就是…謝了。」

  「沒什麼,應該的。」

  另一方面,既然都下課了,伊東的夥伴興頭一起,正想找伊東到校外某處溜達;然而伊東當下卻拒絕了,還不等朋友們詢問原因,兀自揹起書包,步伐沉重的走向溝呂木澄與黑山老師──

  「溝呂木,等一下有空嗎?」

  「嗯?怎麼了?」

  「先回答我,有空還是沒空?

  「喔…是有,但要幹嘛?」

  伊東桐恒不當面答覆溝呂木澄,反而直接轉向黑山老師並道:

  「老師,一次也好,請務必讓我和溝呂木重測英文會話,我保證我們會作好練習──」

  這個向來品行不佳、又差不多可冠上遲到大王等稱號的伊東桐恒,居然會要求和原本被他拒之在外的溝呂木澄一起練習英語對話。訝異歸訝異,但在黑山老師來說,儘管他今回本就沒有特別著重於同學的測驗成績高低優劣,只是想藉由這次機會來給他們一次特別的教育,好替二見老師解決當前煩惱。可若有學生想重頭再來,說到底也沒什麼理由推掉這種就本質來說,不但實為正面,亦讓他樂於接受的請求。

  「需要的話,下星期的英文課,老師再給你們班一次新的英文測驗,期待你們的成果。」

  伊東桐恒語調堅定的應允黑山老師的吩咐;溝呂木澄亦同樣。兩人剛約好要前往自習室,伊東的朋友們方陸續湧上,並向伊東抱怨──

  「桐恒,你在幹嘛?難得提早下課,你還要跟溝呂木那傢伙混在一起,卻不跟我們出去玩?」

  「吵死了,整天就知道玩,考壞了也不做功課,真不曉得你們父母除了生你們這堆產業廢棄物出來氣死他們自己,又是幹嘛的?」

  「欸!兄弟,不想去就不想去,有必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嗎?」

  「就是嘛,沒事還故意找架吵是不是?」

  「總而言之,要嘛跟我們去自習教室,否則就儘快滾回家去,再見!」

  說罷,伊東桐恒便率先帶著溝呂木澄跨出門口,不時與對方交談一兩句;雖然有些出師不利,還給伊東兇了一頓,這夥人八成為了觀看他倆的『好戲』,始終跟在後頭;而黑山老師眼看教室裡總算空無一人了,便把門關上,打算返回職員室,中途卻又剛好撞見二見老師與朝海老師。

  一問之下,黑山老師得知原來這兩位教師在第六節課時正巧都沒課,加上二見老師依然很在意自己負責帶領的這一班在黑山老師的英文課,又會有怎樣的進展,因此才在朝海老師的陪同下,全程在教室外監察現況。以結果來說,自然是在可讓人接受的範圍以內──

  「怎麼樣?朝海老師,雖然還有待觀察,至少我認為那些孩子大可不必加入妳的交流社。」

  朝海老師僅擺了一張臉色,也不正面回應黑山老師,彷彿說明她再怎麼想用自己的方法來解決二見老師的問題,偏偏也實在很難不承認,黑山老師的作法的確比她要更加高明。想當然爾,假若事實並非如此,何止二年一班,光是要把石丸航和其他問題學生全部召回交流社,這檔事就算捱到現在也都還辦不成。黑山老師,無疑正是這背後的首要大功臣,沒有之一。

  自此算起第七天,時屆中午的用餐時間,當黑山老師在吃著天明雫葉再次做給他的便當,今次跟其他同事,包含朝海老師在內,一塊打電話預訂外送速食餐點的二見老師,一邊在座位上啃著大牛肉堡和炸薯條,又喝了一口汽水,方和黑山老師提起這陣子二年一班的現況──

  和前陣子相較之下,班上開始願意與溝呂木澄和睦共處的同學,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如願增加,頂多就磯本正成、犬塚茂、南野岩太,偶而還有日比野諒子、遊佐海颯、結城水晶等女生們涉入其中;但確實可見同學們對溝呂木多了一份寬容和體貼,而不是一見他的出現,就馬上刻意遠離、排斥、藐視,乃至譏諷,而這在伊東他們那邊也自不例外,終歸是良善轉機。

  黑山老師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僅把他對此而來的滿意心情保留於心底,語氣平淡的回給二見老師一聲「辛苦了」,隨後回頭把天明煎的去骨鷄腿肉大咬一口。待用餐和午休時間於焉告終,按照今日課表,下午第五節課,亦是二年一班的英文課。神采飛揚、風姿瀟灑的黑山老師,引頸翹望的步入了二年一班的教室…

創作回應

愛德莉雅.萊茵斯提爾
雖然辛苦了些,但能成功讓伊東等人不再霸凌溝呂木同學是好事( ´・ω・`)
2023-11-07 04:13:23
闇之王者‧L‧雷剋司
這就是教育者的本事(茶
2023-11-07 11:38:37
亞爾斯特
黑山老師真的太厲害了,讓這些壞學生知道厲害。
我們或許不需要和全部的人當朋友,但是至少可以試著和平共處,不要互相傷害。
2023-11-07 07:51:50
闇之王者‧L‧雷剋司
目前只是先解決了這個問題,後面還有其他問題等著解決(汗
2023-11-07 11:3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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