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前幾天在文藻附近發生了一起死亡意外。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子的：一名準備考機車駕照的大學畢業生 D 女，晚上向同學 Z 女借了摩托車在學校附近的步道練習。由於對機車的不熟悉，D 女衝破了旁邊的護欄，連人帶車摔進了一旁的排水溝，終而溺斃身亡。
這件事情很快地上了新聞媒體，很顯然促成意外的原因除了當事人不熟悉機車的操控以外，還有這些練習環境的問題：
第一，地點不合適：現場是一個供行人和腳踏車通行的磚頭步道，即便不論機車在法理上能否通行，從 Google Maps 的街景服務可以看到步道的寬度只能勉強塞得下兩台摩托車，這個環境是無法容許任何車禍發生的，任何碰撞都可能導致人跌落排水溝。
第二，時間不合適：從新聞提供的資料來看，這是發生在 2023-08-06 的晚上十點多。道路的夜間視線多差大家應該都曉得，考駕照是需要同時注意標線跟號誌的，假設今天 D 女熟悉油門的催放和轉彎的控制，即便她在這樣的地方練習了上百次，大概也沒有辦法取得很好的成效——畢竟這跟正式的考試環境實在是差太多了。
第三，天候不合適：台灣的馬路施作普遍很糟糕，光是低防滑係數的標線就已經造成正式道路上很多雨天打滑的車禍案件了，更遑論像人行步道這樣不利機車通行的地方。雖然在新聞拍攝的現場照片裡可以從地磚表面看出當時是沒有下雨的，但近期因為有颱風經過，高雄的天候實際上還是很不穩定的，很有可能在當事人練習的期間突然下雨。萬一下了雨，當事人可能為了急著避雨而離開得比較快，這種時候就更容易發生意外。
► 為什麼她們要選擇在這種地方練習騎車？
文藻的門口是車流量大的高雄民族路，正常來說無照的人自然不會選擇在這裡練習，如果這時候有個鄰近學校方便抵達又安靜的地方，就會成為練習場所選項之一。晚上十點來往的人車相對較少，這也可能是他們最終會選擇挑在這樣的時間地點練車的原因。
她們會不知道機車有駕訓班可以參加嗎？我相信不太可能，民眾可以在考照的報名網頁清楚地看見駕訓班補助的宣導字樣：
其實這樣的問題就像海龜鼻孔裡的吸管一樣。有些左派進步人士會把這些吸管的出現歸咎於人類過度使用塑膠製品，然而實際上多數的正常人在喝完飲料以後都不會選擇把吸管直接丟到海裡，這些提倡環境保護的人士鮮少去思考：為什麼這些吸管使用後明明被按照正當的方式丟棄，最後卻會他媽的出現在海龜的鼻孔裡？
即便這次事件的 D 女確實有可能抱持僥倖求便的心態而選擇在這邊練車，我仍然覺得那不是全部的原因。
對於這場死亡車禍的責任追究，我認為還有一個被大眾忽視的來源——社會氛圍。
► 社會氛圍
我簡單調查了各大網路社群和新聞網站本身的留言區，除了聚焦在練習場地的選擇失當以外，可以看見很多類似這樣的言論：
「好險少了一個三寶」（意即以後不會害到別人了）
「達爾文政績再添一筆」
「笑死，真的死好」
「機車有啥好特地練的？」（意指機車是一件不怎麼需要練習的簡單事情）
「練成這樣真的以後都別考駕照了」（同上）
「為什麼不要先從腳踏車開始練？」（實際上這則新聞從未提及死者是否會騎腳踏車，這句留言就有點隱含了「會騎腳踏車就應該會騎機車」的期望）
實際上，社會氛圍是造成這次意外的其中一個潛在因素，只是它極難被察覺。
如果你的生活圈不是完全限定在交通發達、一張卡兩條腿可以走天下的台北市區裡，你應該多少會有「沒有機車就會很不方便」這樣的觀念。很多較早年滿 18 歲的高中高職生，也很常在成年的當天就去考取機車駕照，彷彿滿 18 歲的成年人都應該要有（而且會騎）摩托車才是正常的。
不像日本嚴謹的考照制度，台灣的馬路上確實很多不守規矩的三寶，甚至有很多所謂「騎身分證」的中老年人。在這個人人都騎車的社會裡，「不會騎車」就漸漸變成了一件特別奇怪的事，久了甚至開始會形成了「不擅長騎機車就很丟臉」的認知。我們可以從上面例子的網友言論感受得到，有些人在考到駕照或熟悉機車之後，都會有一種不曉得打哪來的優越感：
「這麼簡單的事情幹嘛要練啊？」
「會騎腳踏車會催油門就會騎機車了啊！」
「機車駕照沒辦法一次考過的話，乾脆不要上路騎車了吧。」
「筆試題庫隨便看一看就能 100 分了不是嗎？」
忽然間，駕駛技術或筆試成績較差的人通通都被貼上了低智商、笨拙、該被淘汰的標籤，任何一個成績不完美的人甚至都可能成為被恥笑的異類。
這樣的氛圍，最後造成更多打算考駕照的人把騎機車認為是正常人本來就該具備的基本技能，甚至開始自信地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出事、簡單地隨便挑一個場地（而不是有合格標線的機車練習場）來熟悉操作，透過那破爛的考照制度僥倖拿到駕照以後便正式上路騎車。
說來諷刺，這樣的「能力歧視」反而間接造就了更多這些人平時口中最討厭的、不願意依循正規管道練習駕駛技術的三寶。
► 建立正確觀念
如果你還未成年或是沒有考到駕照，首先你要認知到機車和腳踏車是差別很大的東西。即便你再怎麼熟悉腳踏車，甚至到了能夠放掉雙手只靠平衡感來操控的程度，機車加速的手感、平衡感、煞車力道都是沒有辦法和腳踏車劃上等號的，你會發現油門好像隨便一催就衝出去了，直角轉彎的時候又好像尤其難以控制。
其實一次兩次考不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擅長的事物不同，生長的環境、擁有的資源和機會也不同，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是覺得騎車很簡單、很快就抓到訣竅了，他們沒有辦法體會有的人第一次催油門容易因為緊張而失控、沒有辦法體會有的人就是需要更多的練習，那些歧視別人的人只能把優越感建立在這種事情上面。
假如你需要考機車駕照但不知道該怎麼辦，請你找一個能夠互信、願意花時間陪你的好朋友，趁著白天天氣好的時候帶你到合格的練習場或是安全的空曠地點熟悉操作，直到你真的有自信能夠把標準練習場直線七秒、禮讓行人、左彎、待轉、切換車道、連續直角轉彎、停車再開、平交道號誌的關卡都完成，再實際上去考試。
考駕照的監理站大多都有提供練習的場所沒錯，但也不是說只有監理站才能練習。坊間其實有很多可以免費練習的場所，譬如我先前就是在橋頭興糖國小的停車場練習，那邊的標線就和正式考試的場所很接近了，其他地區的巴友如果有需要也可以 Google 看看最近的練習場。
即便考試沒有一次通過也沒關係，人偶爾都會有緊張失誤的時候。假如成功考到了駕照卻覺得馬路環境很可怕——是的，台灣的交通環境真的很狗屎。不過，你可以多看看別人的行車紀錄影片，起碼可以建立一些心理準備，將來遇到類似的情況可以知道該怎麼做。
這篇文章很可能逆風，畢竟無照挑在這樣的地方練習騎車的行為確實侵犯了步道行人的通行權益，本來就應該受到譴責。然而她們地點選擇失當，不代表其他隱含的問題就不存在。與其在事後嘲笑她的傻，還不如用更多的心思察覺問題的癥結，你很可能就是改善台灣未來交通環境的推手。
假如有一天身邊有晚輩或是年紀比較小的朋友需要考駕照，至少你現在已經知道你可以用什麼方式來溫和地引導他了。
別忘了，我們每個人的起點都不一樣。
本文縮圖取自免費圖庫 Pexels，作者為攝影師 Did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