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
這一天的天氣很濕冷，綿綿的小雨雖然煩人卻不煩心，甚至反而是某種浪漫。不過，這確實是一個身體感受不太到這種濕冷的一天。
微黃的光線灑落在因入夜而人煙稀少的路上，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有的路燈，雖然算不上指引方向，讓我們不會迷路走到什麼奇奇怪怪的地方倒也是足夠了。我們的手牽著。朦朧的夜色還有陰冷而潮濕的天氣，大概吧，讓我完全沒能記得我們隨口聊了些什麼，而且我的記憶力本來就很有問題了。現在想來，那時我能勉強記得的，不是街道上與黑夜形成對比的白貓，也不是超商劃破寧靜的門鈴聲，而是妳嘴唇的柔軟，還有手心的溫度。應該是對比的緣故吧，這兩件事情我直到現在都還能記起。
接著，我們出現在某個能喝酒的地方，具體是哪裡我也記不得了。我只記得粉紫色的燈光照射這整個空間，雖說照射，這裡也絕對稱不上明亮，反而是不太能看清周遭的程度，一不小心肯定會一屁股跌在地板上，然後被人用腳狠狠地踩踏。人群的嘈雜聲還有音樂被自動地屏蔽掉了，就像音響壞了，從喇叭裡頭傳出猶如電子信號一般的聲音，我只能聽到非常微弱的閒聊和零星的鼓聲。空間裡的擺設嗎？真是抱歉，我也記不太清楚了，反正一般酒吧、Pub能長怎麼樣，那裡也就長怎麼樣了吧。真的要我試著說明看看的話，也只能依稀想起有一張白得不像話的長桌，托著數杯琥珀色、深咖啡色，還有透明的液體。不過，這些事情到底怎麼樣，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妳看著我，開始跟我分享妳今天打遊戲時遇到了哪個白癡、叫來的外送有多難以下嚥、妳等妳的網購已經不知道幾天了。奇怪的是，不論周遭的聲響多麼細微，你的聲音還有字句，都依然像是穿透窗簾縫隙的晨光一樣，是整個陰暗房間裡頭最突出、存在感最強的，清晰無比。妳說的那些，儘管都是一些日常瑣事，我依然很仔細地聆聽。偶爾在妳說到一半的時候跟妳一起取笑那些連裝備都不知道怎麼買的笨蛋，也答應下次帶著妳去吃點好吃的，有時也只是用三隻指頭拎著杯子拄著下巴安靜也專注地聽著妳說。總之，那都是些再平凡不過的對話了。不過，有件事我直到現在也搞不清楚為什麼。
我看不見妳的臉。
我知道我的隱形眼鏡沒有跑掉，更知道我的視力在當下都還很正常，只是幾杯Gin Tonic的程度更甭提喝醉。所以看不清的原因，究竟是精神上的某種保護機制，抑或是生理上的正常運作，我也搞不清楚了。
但是在這麼混亂且詭異的情景之中，我不知為何如此確信：我知道是妳，非常確定。
剎那間，我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這是夢吧，是夢對不對！我知道我在做夢！」可是在場的所有人，包含妳，一聽到這句話，全都像哈利波特裡頭的人物們聽到佛地魔三個字一樣，任憑它們從耳邊經過，毫不猶豫地轉過頭去，停止與我的對話。突然之間，原本像是隔著一道牆壁那樣模糊的人群聲、音樂聲，在一瞬間，就又提升到正常的音量了，感覺就好像是我突然把耳塞拔掉，那些我根本不在乎也不重要的聲音，如海浪一般打進我的耳朵裡，它們的聲波在耳道裡形成惹人惱火的循環，把我的耳膜打得刺痛。
大概是我喝醉了吧，再睜開眼，我已經是在副駕駛座上了。我把頭往左一撇，看見是妳扶著方向盤。
「是不是很累了？」妳用關心的語氣說著。
「嗯...好像有一點。」
「那走吧。」
話說完後，妳先把安全帶拉開，然後轉過身子把頭往我這邊傾。接著，兩瓣粉紅的唇瓣輕碰著我那因為酒精而有些泛紅炙熱的臉頰，它們雖然溫暖卻也同時無感。
「我愛妳。」
「嗯。」
這一天的天氣其實很晴朗，天空連一片雲都沒有。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