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英雄、熱舞社 其三》
「這個動作肩膀兩邊是相對的，一邊聳起另一邊就要沉下去……」
看過那次CY熱舞的排演，他們煥發自信的光景令我由衷憧憬。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有天能和他們一樣：落落大方地站在人們注目的地方發光發熱。
但是……
「夢涵？還可以嗎？是不是我說的不夠清楚？」
「不，呃……抱歉，我……」
「沒關係，妳不用覺得抱歉的，本來就該慢慢來。」
阿鋒從背包裡拿出兩瓶礦泉水，將其中一瓶「啵」地擰開後交到我手上。
那是款學校福利社沒有販售的品牌，最少也要到校門兩百公尺外的便利超商才買得到。
味道嚐起來不會有飲水機那種怪味；嚥下之後喉嚨也不會留有其他品牌那種乾澀感，相當順口，在那段以開水取代飲料的日子我總會帶著這款礦泉水作為水份的補給。
但也許是它純黑色的包裝不討喜吧，每次在架上剩餘最多的就是這個款式了。
「你特地去買的呀……」
「並沒有，我只是看它喜歡就買了而已。」
阿鋒滿臉舒暢地將礦泉水朝口中送了幾口，並以食指輕拭滲出嘴邊的水珠，接著說：
「畢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罐水就會和妳聯想在一起呢。」
「……」
「你……是喜歡我什麼地方呢？」
自他向我表白已經過了四天，但每每他說出對我的甜言蜜語時，總會有股不安全感將我的心死死捆綁住。
「對不起，任性地將這份不安分攤在你身上了。」
我如此想著，僅僅是看著手中滿得快溢出的水瓶，連面向他的勇氣都拿不出來。
「這個嘛？我沒特別想過耶，喜歡就是喜歡了。」
「……」
「真要說的話，就是妳給人一種羞澀清純的感覺吸引了我吧，但那只是讓我注意到妳的誘因，若說喜歡妳的原因的話我描述不出來的，不知不覺中就喜歡上了。」
「要是……」
「要是？」
「要是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清純呢？」
我微微顫抖著握緊水瓶，幾串水滴沿著瓶身滑落在地上。
「妳是在說這兩天流傳的那件事吧？那群女的真是……」
「嗯，我……想知道你怎麼看。」
「當然是站在妳這邊相信妳的清白，而且那些女的欺負妳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們說的是真的，暑假時我真的有和不認識的男生……去了……旅館……」
「夢涵？這是怎麼回事！」
阿鋒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連一旁教學中的阿東和倪妮都轉過頭瞧了一眼。
「幹嘛幹嘛？夫妻吵架啊？」
「沒事，抱歉吵到你們教課，請繼續忙你們的不用理我。」
阿鋒硬是把上前關切的阿東推回社員們面前，回到我身邊後放低了音量接著說：
「對不起我有點太兇了，我應該先聽妳怎麼說的，妳願意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嗎？」
那次的事情是這樣的：
「我在網路某個論壇加入了一個有關角色扮演的群組，在那裡面時常能看到圈子的前輩在和攝影師談論拍照的價格……」
「是外拍或旅拍嗎？是的話我有聽說過。」
「想說只是拍個照就可以賺錢，我就在群組裡詢問有沒有拍照的機會，很快就有攝影主動私訊我要了幾張我的照片，還開出了讓人難以置信的價格……」
「呃……」
阿鋒的臉色不太好，眉頭皺得兩邊眉毛幾乎要撞在一起。
「之後和我討論了時間、扮演的角色與衣服、地點……就是被那些女生看到的那間旅館……總之那時我還察覺不到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直到攝影當天……」
「夢涵……妳該不會已經被……」
「我逃出來了。」
那是個令我難受的回憶。
我終於將手握已久的礦泉水提起，含在口中潤了潤才嚥下，閉上雙眼，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整理好情緒將後面的事說出來。
「那次拍照拍到後面，攝影開始要求做一些……我比較不能接受的動作，所以不管怎麼擺姿勢都不能符合攝影的要求，最後他直接來抓我的手說要幫我喬動作…….被他抓住後他突然把我往床上壓，褲子也被扯下來了。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蠢……他的力氣很大我什麼都做不到，只能在那不停、不停的哭。」
「夢涵……妳之後怎麼逃出來的？」
「我記得自己哭得很慘，不斷要求他不要上我，好在他算是有良心沒繼續下去了，印象中他一直抱怨是我自己不懂這個價格的含義……我還向他道歉說對不起呢！」
「之後妳就趕緊跑開了對吧？」
「嗯，趁他去抽菸的時候換好衣服跑走了！只是那些照片沒有機會要回來就是了。」
「人沒事比較重要，遇到這種事一定很害怕吧。」
他靠過來坐在我身邊，像是想安撫我一樣摸了摸我的頭。
「你不會覺得失望嗎？」
「失望什麼？」
「我沒你所想的那麼羞澀清純，還會把自己推入危險之中什麼的。」
「這又沒什麼，我反而很高興呢！」
「高興？」
「嗯，這是妳第一次願意和我說這麼多自己的事情，能知道更多關於妳的事當然高興呀！」
他沒提起我還真沒發現，我很訝異原來自己已經說了好多好多話，在這間學校……不，在這個世界上也許還沒有一個人能讓我打開心扉訴說自己的事。
阿鋒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
「阿鋒，要是今天我真的被別人硬上了你還會這麼喜歡我嗎？」
「我不會允許那種事情發生的！」
「所以妳就跟著他開始學跳舞了。」
時間拉回現在，和我對談的是名為仕翔，我習慣稱呼他為「蔡桑」的人。
我從他還在洗澡時開始回顧過往，到現在已經聽我說了兩個多小時了。
「嗯嗯，他是影響我人生影響最大的人之一，要不是他帶我進熱舞社我可能會一輩子都有交流障礙吧。」
「我懂，是他帶領妳去習慣表現自己的。那之後你們的校慶表演如何呢？」
「很成功。」
「嗯？就這樣？」
「對，很成功，就這樣。」
「那你們之後是怎麼在一起的呢？」
「你真的想知道？」
「想，超想。」
「你不會累嗎？聽我說這麼久。」
「不會。」
「哈唉」地我長歎一口氣，算了，他想知道就告訴他吧。
校慶表演過後，主持人把那些站C位的幹部留在台上做訪問了。
「那麼在你們練習中有沒有遇到最開心的事是什麼？」
社長大人用手指在幹部間掃了掃，阿東則是高舉雙手如同聚光燈投射般在阿鋒身後左搖右擺。
「問他問他！他最開心了！」
「他最開心？為什麼呢？」
主持人將麥克風交到阿鋒面前，阿鋒面帶羞澀地微笑著將其接下。
「最開心的，是看到我們一個新社員從完全不會跳舞非常努力地練習到今天和我們一起上台了。」
我和其他社員們站在舞台側面等候區，我感覺背後被人輕推了一把：「學姊，該妳上場了」
「而且這個人……這個女孩，她是我喜歡的對象。」
聽到阿鋒這麼說，台下的氣氛瞬間沸騰起來。眾人紛紛「喔喔喔喔！」地開始躁動。
「我想跟她說：和妳一起練習真的很開心，妳願意繼續陪我練下去嗎？妳願意繼續陪在我身邊嗎？」
此時的我心想，要是台下同學知道他的對象是我不知會有什麼反應。我很害怕，害怕在自己的名字被唸出的瞬間台下就變得噓聲一片。
「二年B班，白夢涵！妳願意和我交往嗎？」
我緊張得閉上了雙眼。
但是在我將雙耳摀起之前聽見了吶喊。
「加油！」
「加油！」
「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
耳邊傳來的不是我所預期的噓聲，而是逐漸整齊而宏亮的吶喊助威。
我睜開眼睛望向眾人，大家都拍手為等候區這邊打著氣，裡頭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同學。
我這才明白，其實大部分人都是接受我的，那些討厭我、散佈我壞話的始終是少數。
阿鋒，因為有你在我才能看見這幅光景吧。
腹部收到最緊，我將我的答覆耗盡全身的力量吼了出來。
「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