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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聊聊科米的過去吧。
這是她剛進入小學時發生的事。
中午在炙熱的太陽下,她撐過了兩節她所痛恨的體育課。
午睡時間結束後,剩下兩節健康教育,就能回家了。回到一個有冷氣、沙發的舒適場所。
昏昏沉沉之際,科米趴在桌子上,看著班導拿著健康教育的粉紅色課本走進教室。
班導是一個身材微胖的女子,喜歡穿著時髦的衣服,看起來對時尚很有一套。
至少,科米原本是這樣想的,直到科米的媽媽狠狠的批評了班導的外觀。
「肉體是我們的庭園,精心修剪維持整潔,或是放任其雜草叢生,都是一個人的自由。」
科米記得媽媽是這樣開頭的。
「 但是不願修剪,只在雜草上堆起和山一樣高的裝飾品,就只是可笑的行為而已。」
然後落下十分無情的論點。
她喜歡聽媽媽說話。媽媽在科米眼中是個可靠又美麗的人,說的話也總是很有一回事。
那次是在家長會之後,媽媽開車載科米回家時說的話。
那天她興致高昂地說的說了很多話,從外觀到人格。
媽媽講了很多,但這是科米記得最清楚的部分「班導雜草叢生」。
而在那之後,科米很難再去尊敬班導。
絕對不是瞧不起她。班導的歲數是自己的6.5倍,知識可能又比6.5倍更多。
說到底,瞧不起任何人都是不理智的。這也是媽媽說過的話。
科米沒辦法尊敬班導。因為看見對方的身體,腦中就浮現被雜草覆蓋的庭園。
就像現在,班導拿著粉紅色的健康教育課本走進教室。科米卻只想到兩件事,「等等偷睡覺會不會被發現?」,還有「哈哈,雜草。」。
後來她就這麼趴在桌上睡著了。
班導有發現,也打算叫她起來,直到科米右邊的男同學告訴她「科米說她中暑不舒服」。
科米不知道這些事情。
她只記得在自己意識模糊之際,聽見有關生育的知識、一些同學此起彼落的「哀噁」聲,還有坐在自己右邊那個男生的笑聲。
然後她睡著了,聽得清楚的最後一句話,是班導用她乾扁的聲音說「家庭,通常是一男一女構成。一個小孩,一定是一男一女生產出來。」。
「媽媽,妳是怎麼生下我的?」
時間是晚上7點,科米的媽媽下班回到家,科米也剛準備好簡單的晚餐。
把食物端上桌,看見媽媽坐定位後,科米立刻就提出心中的疑問。
「生?」
「對啊。」
媽媽遲疑了一下,然後雙眼聚焦,似乎搞懂了科米的問題。
「這樣啊,今天有健康教育課?」
「妳怎麼知道?」
「能跟我說說看課堂上學了甚麼嗎?」媽媽疲憊的臉看起來也好美,科米這麼想。
於是科米告訴媽媽「家庭,通常是一男一女構成的。一個小孩,一定是一男一女生產出來的。」,這是科米半夢半醒之際記住的一切了。
科米簡短地說完,發現媽媽正閉著眼思考。
這是她的習慣,科米已經習慣了。
她問過媽媽,為何和自己講話時常常要閉上眼思考?
她說因為和小孩說話時,避免錯誤是大人的責任,而深思熟慮是避免錯誤的第一步。
媽媽正在為了自己而努力,科米想道。
所以科米很有耐心地等。一邊咀嚼著晚餐,一邊觀察媽媽用力思考的模樣。
「兩件事。」媽媽終於睜開眼。
「首先,家庭不一定是一男一女構成的。現代人被接受的型態很多,有孩子生下來後沒人照顧,也有一男一女卻不進行生育的。」媽媽說。
要是自己再長大一點,或許媽媽的話就會好懂一點,科米想。
但是現在,自己能夠以知識去理解的部分只到「家庭不一定是一男一女構成」。
瞭解了第一個問題,科米開始期待下一個問題的解答。
畢竟她好奇的,其實只有媽媽如何獨自把自己生下這件事而已。
「第二件事。」媽媽說到這裡,難得地出現了停頓。
科米注意到媽媽的異狀。
通常媽媽閉上眼思考過後,就會確定自己把所有疑慮消除才張開眼。
但是似乎有些問題,而且,是連媽媽這麼可靠的人都會困擾的問題。
「我並沒有生妳。」媽媽說,這時臉上已經沒有剛剛的疑惑。
十分銳利,卻包含一種含蓄美麗的臉,科米很喜歡自己媽媽的長相。
「嗯。」科米點點頭。
「妳早就知道了嗎?」媽媽那張臉皺起眉頭來也好美,科米暗自在心中想道。
「沒有,剛剛知道的。」在這之前設想過,但是完全確定是在剛剛。
之前,科米就有試過像媽媽那樣有條理地去思考了。
結果大概是這樣:
首先,媽媽的瓜子臉和自己的栗子臉長得不像,這是很清楚的事情。
再來,「媽媽一個人把我生了下來」。這件事怎麼想就是不大對勁。
總之,自己大概不是媽媽生下來的。結束。
今天自己的思考被驗證了,科米甚至感到一點雀躍。
科米也很高興媽媽沒有為了自己而編造故事,因為那樣就不符合她的作風了。
她帶著幾分驕傲地看向自己的媽媽,卻發現對方的話似乎還沒說完。
「你的父母,怎麼說呢?他們沒辦法達成義務,所以把你送給我。」
義務?這個詞在科米心中升起疑問。
由媽媽口中流出「義務」兩字時,科米感覺到身體裡有某個部分開始共鳴,就像理化課看到的頻率相同的音叉。
「社會給了人很多義務和責任,越多責任或是義務,自由就越小。」媽媽緩緩吐出這些字。
自由越小,幸福的資產就越少。科米自己在心中補充。
媽媽只說了句子的部分,但是科米有在媽媽的筆記本上讀過完整的句子。
科米不知道那是媽媽自己寫的,或是她從哪裡抄來的?
第一次讀時,科米並不明白,但是清楚地記了下來。
再次從媽媽的口中聽見這個句子,科米感覺自己突然理解當初看不懂的一切。
是自己成長了?還是媽媽的口吻裏頭有文字無法提供的暗示?
總之,科米懂了。
「而你的父母和當時的我,三個人都有付不起的責任。」
科米點點頭,要媽媽繼續說。
「他們困在社會底層,付不起照顧好一個小孩的責任。」
媽媽的說法在當時聽起來很含蓄。
「我不願意將生活和另一個人分享,所以沒有生下孩子的機會。而生了孩子卻照顧不來的他們,看見這個機會,把妳送給了我,讓我完成我的義務,她們也完成她們的義務。」
「什麼是義務?」科米問。
媽媽停頓了一會。
科米後來回想起那天,意識到當下媽媽應該正準備回答有關自己親生父母的問題。然而自己卻問了完全不同的問題,才使的媽媽有些意外吧?
但是直到今天,她還是對親生父母的事不感興趣。
確實是沒必要知道。科米在19歲,或更遠的未來,依舊是這麼想的。
她好奇的是媽媽口中的「義務」的事。
「我作為一個女性,至少要養育一個新的人類,這是我的義務。她們作為一個家庭,要確保每個成員的安危,這是他們的義務。」
這不是科米所問的,但是媽媽的回答還是讓她理解了。
後來科米也依靠自己的學習,尋找到更多有關義務的知識。
「不達成義務的話,會怎麼樣?」
科米不太確定自己當時為何會這麼問。
但是她有感覺,如果再讓自己回到那天,她還是會在一樣的情境下,問相同的問題。
「生活會變得非常、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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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說好要三四天就更新一次的目標,不到三章就破功了。
去了台南三天,回來的第一天就去打了疫苗。
總計倒了5天,非常抱歉。
順帶一提,被疫苗KO的這幾天,我把Psycho-Pass第一季看完了。
真好看,大概會再看一次(順便問一下,我應該無視2,3季嗎)。
音樂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