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005
濃霧依舊籠罩著整個山坡。
眼界能及的只有兩步之遙的山路和些許綠蔭，更遙遠的全是乳白色的一片模糊。
既非山嵐也不是臨時起霧，這座山自他有印象以來一直都是這副模樣。
當正萊和吉奧談起這座山時，駕駛座那頭的心理醫生是這麼告訴他的。
正萊只是點點頭，然後繼續盯著眼前那條有無數次蜿蜒的道路在霧中伸展。
有些路段面對陽光，因此可見的範圍會稍微變廣，可見的路段就會變長。
每當轉離陽光，好不容易擴展的視野又會被立刻收回。
那一來一回的變化讓正萊看得出神。
「得先跟你道歉。」
他盯著山路，直到吉奧突然開口。
正萊轉過頭，看見在搖搖晃晃的山路上，單手操作方向盤的吉奧。
「什麼?」對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讓正萊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我原本是想讓你回想起來，才找你上山的。」
「嗯。」正萊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最後決定繼續聽下去。
「但實際看見你之後，發現你好像過不錯，就決定不再打擾你了。」
說實在，正萊對於一個月前上山的事記的不是很清楚。
自從看見那些照片之後，他對自己的記憶失去了絕對的自信。
不是完全無法信任，只是一旦注意到有缺陷的可能，回顧過去就變得像是被蒙上單眼似的，每一步都變得比以往複雜。
正是因為這樣，雖然腦中有許多思緒還沒整理好，但正萊還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決定不再打擾你了。
正萊在心中重複了一次這句話。
「你有聽過選擇性遺忘嗎?」過了幾個彎後，吉奧繼續擴展話題。
「有?」
「你的狀況就是那樣，但更嚴重一點。」
在正萊的認知中，選擇性遺忘是用來損人的詞。
「嗯哼。」但他選擇先裝作是聽懂了。
這一類的偽裝對吉奧似乎沒什麼用。
正來的回應一出口，就能從對方的表情裝看出這件事。
「比方說，你今天養了一隻小狗。」
「Ok。」
「想像一下。名字叫醬寶，一條橘色的母狗。」
正萊點點頭，開始想像醬寶的樣子。
「醬寶有天突然從你家裡消失，你很擔心，但還是開著車趕去上班了。」吉奧說「等你到家下車之後，聞到一股異味。」
「喔。」正萊皺起眉頭，發現這想像並不是單純的想像。
「你找了好一會，最後打開引擎蓋，發現醬寶躺在裡面。」
正萊突然覺得很想哭。
明明能夠確定這故事到剛才為止都還停留在想像的範疇。
但是想像和回憶的界線在一瞬間被粉碎。
他想起有關醬寶的事，也記得醬寶實際上是一隻黑白的母貓。
醬寶因為天氣冷，而跑到引擎蓋底下取暖的這個故事，也在這刻完全的脫離想像，成為正萊這個人的一部分。
要是自己再多花一點時間找找醬寶的話。
這個想法已經被正萊埋到腦袋深處，決定再也不去思考這件事了。
「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
兩人沈默地繞過了幾個彎後，吉奧才開口說話。
「抱歉。」
「沒事，我知道我的問題了。」正萊感覺得到自己的眼眶發熱「解釋得很好懂。」
「謝謝。」吉奧說，語氣當中沒有一絲雀躍「你會把激起悲傷、憤怒這類的情緒記憶很徹底的藏在腦袋深處。」
「我有聽過這段話。」
「不連貫的記憶填滿就用想像填補，只有自己回想起來時，這些想像才會消失。」
正萊看著一旁微微點頭的吉奧，想起對方曾經在過去和自己解釋過一樣的事情。
當時還不是妻子的她，為了向吉奧解釋自己的狀況，也用了醬寶的故事。
一開始回憶過去，正萊就完全失去了觀察山路的心思。
他的視線依舊向前，但是不論路上出現什麼，想必他都不會有所反應了。
「我才把你們倆的照片放在客廳，學她跟你講話的方式，都是想讓你回想起來。」
而那些照片是你忘記之前寄給我的，吉奧補充。
正萊沉默了一會，確認自己對這些事的記憶。
他沒有印象。
「講話的方式?」
「沒錯。」吉奧肯定的說「她最後幾天都是這樣跟你說話的。」
「我想不起來。」正萊搖頭說道。
「沒事，我想也是這樣。那幾天確實不好過。」吉奧說「太痛苦的事情，似乎也會更難回想起來。」
「了解。」
雖然表示理解，但正萊不是很確定自己現在身處的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盡力去回想，或是順其自然地等待過去重回自己的腦中。
這個煩惱佔據他的心思，直到吉奧再次開口。
「上個月看見你時，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吉奧停頓一會，然後加重語氣。「雖然好像有點狼狽，但是腳踏實地的追著正常的目標，過著正常的生活。」
「嗯。」
「真的看起來很正常，和我預想的狀況好多了。因為這樣，我才沒告訴你過去發生的事。」
回想起來又能如何呢?
正萊在心中向自己提問。
回想起過去，他雖然重新感受到某種過去幾年失去的活著的實感，但同時，也能從止不住的心痛感受到為何過去的自己會將那段時間藏到意識的背面。
他不清楚自己應該做何感想。
明明完全就是自己的事，正萊卻只能用類似評價的眼光去看。
就在此時，正萊發現自己應該知道，卻記不清楚的事。
「本來打算就這麼裝作沒事，隔天就開車送你到山腳的。」吉奧說「但在同一個晚上，你又把你自己的照片全部帶走，然後連夜跑下山。」
就是這裡，正萊無法理解，或是無法想起的回憶。
「跑下山?」
一個月前，正萊上山拜訪吉奧。
當時他確實有看見照片，吉奧說話的方式也很詭異。
這些事情他都記得。
但自己是怎麼走下山的?
「你知道我是怎麼離開的嗎?」正萊說。
吉奧轉過頭，一臉困擾的看著正萊。
「看路。」正萊說。
「你不知道怎麼說服阿福載你下去的，應該是說了我的壞話。」
吉奧別過頭，似乎有些不滿的說道。
「喔。」正萊也別過頭，看著被濃霧壟罩的路「抱歉了。」
正萊仔細想想，上次自己確實在上山的路途中睡著了，自然認不出下山的路。
當然，就算記得，一個人在黑暗中也不可能認得路。
但是自己為何會沒有下山的這段記憶?
只有這一點正萊想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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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這裡的勇者們。
你們能相信這東西原本是個短篇嗎?
我是不信......
總之，最近會完結他，下一章應該很快會更新上來。
然後最近去看了苓雅區大冒險，應該也會寫個片片推薦。
有興趣的各位就敬請期待了。
(最近似乎掌握了寫作和大學生活的平衡，產量高到都想藥檢自己了
那麼，今天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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