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小穎?」
抬眸看向口吻中帶著一絲疑惑和凝重的黎昕,謝佳穎垂下眼簾,不語地搓熱冰冷的手。
「妳很冷?」
「嗯。」倚著樓梯間的牆,老天,她現在甚至覺得這堵牆的溫度都還比較高一點。謝佳穎有些煩躁地看著搓紅的手,「我本來以為只是病房內的那些傢伙導致的低溫,但現在看起來並不是……最一開始,感覺是在寒流天穿短袖,雖然真的很冷,但還不到完全忍受不了的程度,現在的感覺就像那天有寒流還下雨,然後我只穿著泳衣站在街上。」
「……」脫下身上的大衣,罩上正微微顫抖的女孩的身體,黎昕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不悅。
「看來你已經猜到原因了?」她並沒有違反規則,這點是能肯定的,可是她卻冷成這樣……
她不知道原因。
「大概是因為我們從倉庫帶出來的被子。」
「……?什麼?」被子?
「我們拿到的那條棉被,可能是『穢物』。」頓了一秒,黎昕更進一步解釋:「在靈異類副本,有一些物品會因為長期浸染在特殊環境,比如亂葬崗、滅門凶宅,或是某些怨氣非常重的地方,從而成為無條件附加Debuff的特殊物品……這種物品就被玩家稱為『穢物』。」
謝佳穎再次笑了。
極輕的笑聲就像被微風拂過的風鈴,若有似無。
接著,笑聲戛然而止——
她發誓,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讓倉庫那個該死的毒蟲NPC後悔給她這種鬼東西!
「你剛才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沒想到會有這鬼東西……我來猜猜看,『穢物』是不該存在於新人場的特殊物品對吧?」
「……對。」看著女孩眼中的殺氣,黎昕有種不好的預感,尤其她的臉上還帶著笑容,怎麼看都像是氣極之後才有的笑容,他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但是他非常肯定,只要這個女孩有機會去幹點「什麼」,她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想想也是,第一場就遇上這麼坑人的副本……換作是他,大概也很難心平氣和。
「知道了。」她點點頭,「你有辦法嗎?」
「很遺憾,雖然這個『穢物』是很輕易就能淨化的東西,但相關道具這次我都沒有帶。」畢竟他怎麼樣都沒想到新人場居然會出現這種東西。
……這就好像在古代背景的副本突然跑出科幻背景才有的外星種族一樣。
「是嗎。」
從黎昕的說法來看,那條棉被其實不是很危險的「穢物」——這大概與他們當時在倉庫的藉口有關,Debuff就是無止盡的寒冷,而且隨時間過去,她會越來越冷,冷到最後,她就會因為無法承受寒冷而去蓋那條棉被。考慮到晚上查房之前她就曾經蓋過,大概可以推估那條棉被就像毒品,可以驅散寒冷,但同時也會讓她越來越無法擺脫它,直到最後,因為失溫而死。
這算是個好消息,只要不會直接凍死就好……有時間總比沒時間好。
「『穢物』你無能為力,那麼、寒冷呢?」
黎昕沉默了一下,輕輕拉起她的手,將某個東西塞入她的掌心中,「這顆糖果可以降低Debuff的影響,效果只能持續一小時,降低多少影響則因人而異,但一天只能吃一次。」
謝佳穎握了握掌心,是顆軟糖……看來是道具。
「這個持續時間是指副本時間還是實際時間?」
「實際時間。」
「嗯。」也就是必須得等到她真的冷到已經快因為失溫而死的時候,她才能吃掉這顆軟糖。
將軟糖塞進口袋,謝佳穎重新抬眸看向黎昕,「先談正事吧。」第一個夜晚已經過一半了!
時間為什麼能他媽過得這麼快?
基於她暫時不想說出自己的臆測以避免不小心誤導——雖然她覺得黎昕不太可能會被誤導——因此,她的轉述方式其實就是將那兩人的對話與行為重複給黎昕聽。
在聽完她的轉述後,光看眼神,她就知道黎昕已經明白了她說的那句「情報量有點大」是什麼意思……不得不說,跟聰明人合作真的只有舒服能形容!
不用費力去解釋的感覺有夠好。
從場景提示來判斷,那個該死的眼鏡仔很明顯隱瞞了部分名單——會讓何家駿畏懼到連私下談論都不敢提及對方名諱的對象,不可能會是那個變態殺人魔。
雖然李文陽那傢伙真的是個心理變態沒錯,但他們的關係應該是平等的,從他們可憐的黃護理師來判斷,李變態根本不在乎被人發現,尤其是同僚——器官摘除畢竟算是高難度手術,李文陽就算可以摘其他器官,也不太可能光靠自己就能摘除所有器官,所以何家駿一定會是他的幫手。
既然他沒隱瞞,何家駿和陳勝國知曉同僚是連環殺人魔,就等同有把柄,隨時都能把李文陽送上斷頭台……只要他們的演技沒有爛到被李文陽發現。另一部分是,就像之前討論的,走私器官卻沒有任何高層協助隱瞞,這實在很難想像,畢竟是有制度的大醫院,光靠幾個基層就想搞這種事?
醒醒吧,沒可能的。
於是,他們現在就有了兩個選擇。
雖然入夜之後的環境改變了,但既然是高層,往上找肯定遲早能找到院長室、副院長室、主任辦公室之類的地方,除非這幾個醫師有本事能靠自己瞞天過海。
另一個選擇是按照原定計畫,由黎昕去倉庫再冒一次險——或者不去倉庫,改去其他地方。
夜晚去越危險的地方就越有可能拿到線索,這可是大老自己說的。
沒有立刻接上女孩的話,黎昕雙手抱著胸,手指無聲而緩慢地敲打著手臂。
他在思考,以所剩無幾的時間應該要去哪裡冒險更適合——從手中現有的線索來看,他們應該要往上去找高層線索,如果沒能盡早掌握NPC名單,對解謎其實相當不利,但真的只有這樣嗎?
他相信眼鏡仔一定隱瞞部分名單,但是那份名單真的就是全部?他不這麼認為。
「下樓吧。」
女孩的眉毛微微挑起,就像在詢問他為什麼。
「如果他還有點腦子,有注意到這個副本跟一般新人場的不同之處,那就應該會來換線索……如果沒注意到,我也有手段弄到名單,所以我們暫時沒必要為了確認名單而往上走。而且,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想在晚上跑去樓下……最多就是搜完一樓而已吧。」
有手段弄到名單……
不知為何,謝佳穎直覺黎昕所謂的「手段」,就是要坑矇拐騙那個樹敵眾多的傢伙。
黎昕說過,那傢伙會寧願跑去跟眼鏡男一組,不只是因為想當螳螂,更可能是因為他不想被黎昕這隻危險黃雀吃掉,他並不知道黎昕其實已經對他動殺心,只要黎昕先給棍棒,再給糖果安撫,那傢伙大概會毫不猶豫把那個眼鏡仔賣掉吧?
對這種毫無道德底線的傢伙來說,保命什麼的,可比臨時的合作對象和獵物重要多了。
「嗯,那就下樓。」頓了頓,謝佳穎決定關心一下她的另一位臨時隊友,「周少忠呢?」
「以少忠來說,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黎昕笑著搖頭,「雖然他現在有心臟病,但這點小問題是不可能限制住他的,如果出事,他絕對會搞到整個副本的玩家都知道。」
「……」行吧,明天早上能看到他還活蹦亂跳就好。
既然決定今晚剩下的時間是要往下走,達成意見的兩人自然不會繼續浪費時間……
「……」
但二樓的景象確實是有點顛覆想像了。
站在樓梯口,謝佳穎默默拉緊身上這件來自黎昕的風衣,緊擰眉心、煩躁地看著這群在門診區遊蕩的鬼……還有醫護。
門診區其實看上去和白天差不多,除了有種破敗老舊感之外,整體沒什麼太大差別,就只是把兩層減少成一層而已,但如今的門診區用人山人海來形容都還顯得有點含蓄。
診療室、候診區、檢查區、注射區、小藥局……放眼望去,每個地方都有大量病患,除了沒有嬰兒或那種幼稚園的小孩之外,上至明顯已經一隻腳跨進棺材裡的垂暮老人,下至看上去才剛升上小學的兒童,不同性別、年齡、膚色,就算穿著統一款式的病人服,這種和現實極其相似的多樣,再加上宛如同個模板複製出來的醫護人員作為對比,更讓人覺得這一切都並非偶然。
而是副本正在暗示,某種讓玩家膽寒的可能——
目光在那些臉色蒼白、五官毫無記憶點的醫護身上轉了一圈,謝佳穎看向那些跟著醫護人員一起遊蕩的病患,和早上多少還會演戲、只是會對他們緊迫盯人的情況不同,如今的這些鬼,就像沒有目標,漫無目的地在門診區很緩慢地移動,時不時就會停下腳步,對著空氣發呆。
看似無害,但她相信,只要他們的動靜稍微大了些,或是觸犯到什麼夜晚才有的隱藏規則,這些傢伙絕對會立刻撲上來把他們都給宰了。
可是,她不能理解,放這麼多小怪在這到底要幹嘛?這種陣仗,根本弄不死有經驗的老鳥吧?
別說老鳥了,連她都有自信能摸過這票病患和醫護、偷偷前往一樓。
還是,這就是新人場難度?
邊想著這些,謝佳穎邊看向身旁的男人,正想和他詢問這些傢伙到底有沒有害,就見黎昕的眉微微皺起,眼底是凝重……好的,看來這又是個意外了,不是正常新人場應該會有的陣仗。
既然他們會被關在這裡「三天」,那或許……是漸進式的?
嗯,想想就很刺激。
拉了拉黎昕的衣袖,謝佳穎指向對面的樓梯。
——走吧。
她用嘴型這麼說著。
雖然不知道後面兩個晚上又會發生什麼怪事,反正他們也無法控制副本,那就只能見機行事,趁著今晚相對安全的時候,得多挖一點線索才行。
心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