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不過....我一直以為他們都是燈塔。)
踏進玄關,一位豐滿、健壯的女士就站在小階梯上迎接尼爾和伊娃兩人。
房子內部的格局比屋外看起來寬敞許多,可能是犧牲走道的空間與屏風,從玄關處便可以看到擺著六人餐桌的大廳和一關起門的小房間。
當然,最為顯眼的還是女士身後那架褪色、陳舊的鋼琴。而兩個露出馬腳的小鬼頭正躲在後頭,不時地將頭探出來瞄一眼難得來的訪客。
「我想兩位一定就是瓦茨博士,以及羅莎莉恩博士了?」
「我是莉莉,你們能這麼快就就來,真是幫大忙了。」
「哪裡哪裡,老實說我對於預測死亡什麼的,也不怎麼在行。」
莉莉幫尼爾將工具箱搬到鞋櫃上暫放,兩人愉快地寒暄了起來。
「請問妳是病人的女兒嗎?」伊娃適時的插入對話中,以拉回主題。
「哦,不,我只是他的傭人而已。」莉莉搖頭否定道。躲在鋼琴後的小鬼頭們趁著這個機會,快速且安靜地跑到另一側的房間裡。
「這工作不是那種朝九晚五型的,所以約翰尼就讓我們住在這兒了。...剛跑過去的是我兩個孩子,莎拉和湯米。」
「也就是說這位約翰『尼』就是我們要見的人?」
伊娃挑起一邊眉毛詢問道。
「...約翰尼?我說,如果我們要應付的是個小屁孩,那恐怕是找錯人了。」
尼爾似乎想起過去幾件惡作劇的委託,不客氣的說道,但隨即被伊娃大力的捏了手臂一下而哇哇大叫。
「不,你誤會了。他只是喜歡別人這麼叫他而已。」
「他現在正在二樓接受醫師的治療,二位請跟我來。」
「瓦茨,提上箱子走吧。」伊娃笑著對尼爾提醒後,隨著莉莉走上臺階。
「...如果有天我累趴下了,絕對要向妳索賠一筆人身意外保險費。」
在等待尼爾怨氣滿滿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一頭後,莎拉和湯米爭先恐後的搶先擠上鋼琴椅,在爭執一番後,由莎拉負責主旋律,而湯米負責伴奏。
「...這兩個小孩真是可愛。」樓梯口的伊娃聽到琴聲自然地笑著說。
簡單的音符在單調、生澀的演奏者手中緩慢卻宏亮的傳到了二樓樓梯口,稚嫩的生機氣息充滿、歡樂了整棟房子。
「妳別忘了正站在這裡抱著重得要死的設備的人,是我。」
「是,是,這就走了。」
走進莉莉打開房門的房間,年邁的委託人正躺在床上昏睡著,額頭密布的皺紋和蒼白無光澤的白髮似乎訴說著其主人隱藏的煩擾和忍受的時光。現在約翰左手掛著點滴,鼻子也掛著呼吸器,醫師正將一劑藥物注入點滴袋中。
莉莉關起房門阻隔琴聲後,室內只剩生命檢測儀發出的嗶嗶聲,規律的節拍、重複的音節,讓房內漸漸的莊嚴了起來。
莉莉為雙方做了簡單的介紹後,醫師便開始核對伊娃提供的與委託人委託書和相關的法律文件,同時尼爾麻煩莉莉搬來幾張椅子和一個小矮凳放置工具箱。
「他現在怎樣了?」伊娃看著枯萎、憔悴的約翰問道。
「不容樂觀,實話實說吧。他只剩一兩天的時間了。」
「如果我是妳,會盡快進行的。」醫師在文件上簽了名,將文件遞回給伊娃。
「謝謝,有這些時間就夠了。」
伊娃收下文件後,遞給醫師一個單邊的黑色耳罩,醫師神情複雜的走回約翰床邊的位置,戴上耳罩並按下中心的柔軟的按鈕,剎那無數金屬細絲砰一聲鑽出耳罩、紮進醫師右半邊的腦袋裡。醫師默默地坐下,靜靜的擔當整場『治療』過程的監督者與視證人。
尼爾也沒閒著,拉了張椅子坐在工具箱前,伸手把工具箱上方的四角如積木般拔起,冰冷的氣煙便從縫隙中竄出,少了支點的四個面隨即收縮、攤了開來,重組為電腦的螢幕與鍵盤,而箱子的中心放著幾頂剛硬的帽子,從它中心的圓紐可以猜出,這和醫師配戴的耳罩有著類似的功能,只是使用的部位、範圍略有差異。
尼爾繼續把四個拆下來的尖角拚成一塊,組成了帶著兩片銅片的電能發射端,交由莉莉插上牆角邊的插座上。
「...你確定,僅靠一個常規的家庭插座,就足以供應能量了嗎?」莉莉遲疑地將插頭插進插座中。
「妳就別擔心這個了,我們才是專家。」
尼爾語畢,房間電燈與生命檢測儀隨即失去了能量而熄滅。
「哦,這些都是垃圾。啊,按照標準操作程序...妳只要好好站著就行了。」
好在莉莉的擔憂只持續了數秒鐘,電源很快的回到房間,恢復光源的瞬間,尼爾眼前的儀器投射出一個人形的立體影像和無數微小的文字視窗。
將一頂帽子交由伊娃替約翰戴上,尼爾也戴上後並按下了按鈕,更多的金屬細絲再度出現,牢固的編織在配戴者的腦袋瓜上。
立體人像漸漸模糊、慢慢替換成約翰的形象,瀑布般的數據刷新著無數的小視窗,尼爾雙眼追逐著文字,十指緊敲著鍵盤,將列著紅色的數據轉為綠色。
「妳們會實現他的任何願望,對吧?」莉莉不安地問向待在身旁的伊娃。
「...至少,盡我所能。」
「不過我們總是能成功,因為我們可是權威中的權威。」尼爾不忘插嘴道。
「那麼,他的願望是什麼?」伊娃懶的理會尼爾,轉向莉莉詢問道。
「月球。」
「月球?」
「月球,他想去月球。」
「這些老頭子們變得一個比一個瘋狂了是吧!」尼爾似乎輸入了錯誤的指令,其中一個視窗文字數據全變為紅色。
「那麼,妳們能做到嗎?」
「...視情況而定。」
「她的意思是『可以』。」
「妳能告訴我們關於他更多的訊息嗎?」伊娃進一布詢問。
「那個....我真的不太了解。儘管我已經在這工作了兩年,也依然覺得約翰尼是個奇怪的人,他很少說話。」
「他做為工匠度過了人生大多數的時間,而他的妻子則在兩年前去世了。」
「其他的細節,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猜就算是他的報童也能知道得更多。」尼爾停下雙手嘆了口氣。
「閉嘴,好好幹你的活去。」
「對了...如果你們在這個房子轉轉,也許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訊息。我想約翰尼不會介意的,因為他與妳們倆簽了合同。」
「恩...就這樣子辦吧。」伊娃將目光移回尼爾身上。
「別想,我正忙著坐熱這把椅子。」
「好。那你繼續。」
伊娃環視房間一圈後,決定走到其他房間看看。
醫師看了儀器一眼,覺得似乎還要一段時間,拿起放在床頭的經書隨意翻開一頁讀了起來,莉莉則一臉好奇地盯著不斷閃爍的立體人像。
「這部機器是怎麼工作的呢?你們只是像寫小說一樣給他一個不同的人生嗎?」
「不。我們無法單純地憑空製造記憶。」尼爾搖頭否定。
「那麼...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呢?」
「不是我們。是這台機器做了絕大部分的工作。當然了,也是因為那點兒薪水完全不夠我們親自出馬。」尼爾將手移開了鍵盤,右手推了一下歪斜滑落的眼鏡,順道向莉莉要了一杯開水。
「簡單來說,我們的工作就是盡可能進入他最早的記憶,進入之後,我們會把他註冊的去月球的願望傳輸給他,然後依靠一些來自資料庫以及他自己的數據,這台機器將模擬一次新的人生,最後在這一次的人生中,他都會期望著他所註冊的夢想。」
醫師闔起了經書,似乎是在閉眼休憩,或是細聽尼爾的話語。
「所以你們要讓他僅靠著期望來自己完成夢想?那怎麼可能!每個人都對某些是抱有慾望,可大多數人都無法付諸現實。」莉利誘些不認同這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是因為在現實世界中,那些抱負,會動搖進而褪色。」尼爾放慢手指的速度,慢慢地說。
「人們總是充滿熱情地開始一件事情,但最終因失去最初的動力而停滯不前。」
「但是,想像一下吧。如果妳在一生中,只鎖定一個目標,從不動搖...那夢想的力量,將遠遠超乎妳的想像。」
莉莉有些似懂非懂的思考著,尼爾則完成了初步的工作伸了個懶腰。
「雖然如此,但也沒甚麼雄心壯志能幫助一個死人。你們最好趕緊開始。」醫師一旁淡淡地提醒道。
「哦,當然。等羅莎莉恩博士回來後我們立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