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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篇】「死亡騎士」Terre與其歷史原型小考

Яков | 2018-11-04 18:36:42 | 巴幣 1163 | 人氣 3046

我就觀看,看哪,那是一匹蒼白的馬,
上面騎著一個騎士,其名為死亡。
在他身後跟隨著的,是地獄。
© 鮑里斯·維克托洛維奇·薩文科夫 《蒼白的馬》
 
 
在《軍官之歌》第一章結尾出現,並在第二章作為最終boss之一出現的Terre,不少玩家對這個角色所展現的強烈的人性之惡感到震撼,也對這個經常吟詩、以藝術家為名、以恐怖分子為實的人物表示好奇。

Terre這個角色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人物嗎?答案是:是的。
遊戲中Terre這個詞意思是取自希臘文的「土」,取自古希臘的「風土水火」四元素。Terre在歷史上的原型是20世紀初俄國的風雲人物,鮑里斯·維克托洛維奇·薩文科夫。
 
俄國學者們聲稱,「沒有了他,研究俄國革命也變得無趣和黯然失色」、十月革命之後的布爾什維克政權宣佈他為「蘇維埃公敵No.1」、「蘇維埃最危險的敵人」。
  薩文科夫和遊戲中的Terre

鮑里斯·維克托洛維奇·薩文科夫(1879-1925),20世紀初俄國最著名的恐怖分子,曾加入過社會革命党,並且領導過當時俄國最著名的恐怖組織“社會革命黨戰鬥組(Боевая организация партиисоциалистов-революционеров (эсеров)”。同時又是著名的詩人、散文和雜文作家,至今俄國的文學界仍有人在研究他的文學作品。
 
薩文科夫的一生擁有大量的化名:«Б. Н.»( 鮑里斯·維克托洛維奇的首字母縮寫),維尼安明(Вениамин), 哈勒·詹姆斯(Галлей Джемс),克拉緬爾(Крамер),柯謝申斯基(Ксешинский), 巴維爾·伊萬諾維奇(Павел Иванович),羅德·列昂(Роде Леон),蘇波進(Субботин Д. Е.),托克·勒內(Ток Рене),托瑪舍維奇(Томашевич Адольф), 切爾涅茨基·康斯坦金(Чернецкий Константин)。而其作為文人使用的著名筆名則是「羅普申(В. Ропшин)」,關於其含義稍後會講到。遊戲中出現的所有化名,均為歷史上真實的薩文科夫化名。
俄國肖像畫家尼古拉·亞羅申科自畫像,薩文科夫的大舅
(Н. А. Ярошенко1846-1898)
 
薩文科夫1879年1月31日(儒略曆19日)出生於俄羅斯帝國的烏克蘭東部的哈爾科夫,父親維克多·米哈伊洛維奇·薩文科夫是華沙地區軍事法庭的檢察官,母親索菲亞是俄國肖像畫家尼古拉·亞羅申科(Н. А. Ярошенко,1846-1898)的妹妹,同時也是演員和劇作家。
後來成為俄羅斯帝國內務部長的普勒偉(В. К. Плеве)和薩文科夫的父親是中學同學、同鄉。薩文科夫的父親擔任檢察官期間,普勒偉正好是當地的憲兵司令。普勒偉極端保守而忠於沙皇,推行鐵腕鎮壓的政策,薩文科夫爹則具有民主開放思想,因此遭受排擠,最後被迫辭職。後來薩文科夫的哥哥亞歷山大因為參與社會民主黨被普勒偉通緝逮捕,流放到東西伯利亞的雅庫特州之後在1904年自殺,薩文科夫的父親聞訊之後悲傷過度,不僅之後精神失常,1905年也死於精神病院中。
 
還是在中學期間,年輕的薩文科夫就展現出了鮮明的性格和文學氣質。中學期間,他寫下了他的第一首詩:《斷頭臺-尖刀》
 
斷頭臺,尖刀。
,那又怎樣,
它,我不怕!
我不怕斷頭臺,
我嘲笑著劊子手,
嘲笑著他的屠刀。
斷頭臺——就是我的人生,
每一天,都在處決著我
 
年輕時的薩文科夫
 
薩文科夫在華沙上完了中學,之後進入聖彼德堡大學。大學期間參加學潮,兩次被捕,第二次被從大學開除,之後他去了德國留學。

1897年,薩文科夫在華沙因為參與革命活動而被捕。1898年他開始加入社會民主黨的團體“社會主義者(«Социалист»)”和“工人旗幟(«Рабочее знамя»)”。1899年再次被捕,不過很快被釋放。這段期間,他作為作家在《工人思想》報紙上發表了一些雜文。1901年再次因為參與反政府宣傳而被捕,並於次年被流放去沃爾格達。
1903年,進入社會革命戰鬥組成員的薩文科夫
 
1903年,在同伴幫助下,薩文科夫逃出流放地到了瑞士日內瓦,在那裡他加入了社會革命黨戰鬥組。24歲的他成為了一名恐怖分子。薩文科夫加入社會革命黨之後,得到的評價是:“特立獨行,充滿激情但又內心封閉的個性。好妄想和幻想,渴望激情的人生,極端主觀看待人和事物。言之有物的談話者,有趣的演說者,品味不錯的藝術家”。
 
20世紀初的俄羅斯帝國成為了當時世界上受恐怖主義之害最重的國家。
僅僅在1905-07年的三年間,就總共發生了大小26628次恐怖襲擊,
而從1901-1911年的10年間,因暴力活動直接和間接傷亡的貴族、軍官、平民人數在全國合計達到了約17000人。
  
謝爾蓋·亞歷山大洛維奇大公  帝國內務部長普勒偉
(1857-1905)                           (1846-1904)
 
在所有恐怖組織當中,最為活躍的是「社會革命黨戰鬥組」,
該組織在薩文科夫的領導下,先後總共成功刺死了1個大公,2個部長,33個總督或副總督,16個市長,7個陸海軍上將,此外還殺死了24個監獄官、26個文官和助理官、秘書官、26個暗探局成員。而被刺殺的兩個部長當中,就有當年逼死了薩文科夫哥哥,氣瘋了他父親的普勒偉。
而這其中,被薩文科夫主導刺死的最著名、身份最高的,就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皇叔、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第五子、莫斯科總督謝爾蓋·亞歷山大洛維奇大公。
 
當我想著他的時候,
我的內心沒有任何的憎惡,或者仇恨。
我也沒有憐憫。
我對他非常冷靜平淡,但是我想要他的死。
我知道:他必須被殺死。
我相信,可以折斷桔梗的是力量,而不是言語。
如果我能力可以做到的話,我就會去殺了所有的官員和統治者。
我不希望成為奴隸,
我不想讓世間有存在奴隸。
 
刺殺謝爾蓋大公的這件事對薩文科夫和社會革命黨本身都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而這件事也對於他後來的文學創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在他策劃暗殺的時候,尼古拉二世頒佈了新的法案,允許了政黨自由並且開設國家杜馬,因此社會革命黨的中央委員會打算終止恐怖暗殺,然而薩文科夫卻表示,無論中央什麼打算,他都要繼續做下去。他表示,他無所謂主義,也不服從黨,他渴望的,是恐怖主義本身。
關於這一段細節,在他1909年的作品《蒼白的馬》裡面有這樣一段描述:
 
我這時候說:“您聽好了,安德列彼得洛維奇,你們那邊可以決策任何你們想要做的事情,這是你們的權利。但是不管你們的決定如何,總督都會被殺死。”
“什麼?你們不打算服從中央委員會嗎!?”
“不,我不服從。”我說。
“你聽著...
“我已經說過了,安德列彼得洛維奇。”
“那黨呢?你效忠嗎?你不管了嗎?”他提醒道。
“那恐怖主義呢?”我回答。
他深呼吸了一口。
“在彼得堡我不會去彙報這些的。但是,事情會變成怎樣結果,中央怎樣決策,您可不要生氣。”
“我不生氣。再見吧。”
安德列彼得洛維奇在深夜的寒風中急地離開,趕奔火車站。蒼白的老頭,蒼白的老小孩。喔,這大概就是神之國吧。

薩文科夫被捕時候的照片
 
1906年,薩文科夫在塞瓦斯托波爾安排了一場暗殺。他派了一個女刺客假裝去上訪黑海艦隊司令,然後當場用左輪槍射擊了司令,司令身負重傷,一個月之後去世。很快薩文科夫被捕,然而當時還沒斯托雷平的軍事法庭,於是他得到了律師、保釋,接受正常司法審理的權力。結果他順利脫身跑去了羅馬尼亞。經由羅馬尼亞、匈牙利、德國,最後去了巴黎。
羅普沙宮,薩文科夫筆名羅普申的出處

在巴黎期間,薩文科夫暫時終止了恐怖活動,擔任起來作家,詩人。他的主要詩集和小說都是這段時間創作的。
薩夫科夫的給自己選擇的筆名是「維克多·羅普申(В. Ропшин)」,取自俄國的地名羅普沙(Ропша),這是一個距離聖彼德堡30俄裡的莊園。1762年,葉卡捷琳娜二世宮廷政變之後將沙皇彼得三世軟禁於此地,一周後彼得三世死去。根據廣為流傳的民間說法,這位沙皇是被殺死的。因此,薩文科夫選擇了這個筆名,亦表明,他希望能再次實現刺殺沙皇的事業。
 
1909年,薩文科夫出版了自己的回憶錄《一個恐怖分子的回憶(«Воспоминания террориста»)》。而他最著名的、文學影響最大的作品,便是以自己當年策劃刺殺謝爾蓋大公的親身經歷為原型的自傳體日記式小說《蒼白的馬(«Конь бледный»)》。
《蒼白的馬》一書封面
 
《蒼白的馬》最初發表於1909年,在書中薩文科夫以第一人稱的日記形式展開,文筆細膩優美又有著哲學的深邃。其中“蒼白的馬”一詞,則引用自《啟示錄》的天啟四騎士中、騎著蒼白色馬(一說灰色)的死亡騎士。
書中他化名“喬治”。完整又詳實地描述了他策劃、實施恐怖行動的細節,細膩描寫了人物的內心活動,以及哲學和宗教思辨。具有很強的文學性、哲學性和史料性。他著名的綽號“死亡騎士”便是出自於本書中的一段:
 
有人說,沒有法律的地方,就沒有犯罪。
如果我的內心有法律,那麼我也許就不會去殺人。
但是我內心法律是什麼呢?
他們說:需要去愛世人。
但是如果內心沒有愛呢?
那麼會說,要去尊重。
但是如果沒有尊重呢?
我站在生和死的邊緣,
我的關於罪的言語究竟會趨向什麼?
我可以對自己說:
“我就觀看,看,那是一匹蒼白的馬,
上面騎著一個騎士,其名為死亡。
在他身後跟隨著的,是地獄。”
马蹄踩到的地方,草就枯萎了。
草枯萎的地方,没有生命,也就意味着,没有法律。
因此,死亡——就是没有法律。

  俄國電影《死亡騎士(Всадник по имени Смерть)》的俄文版和英文版海報
 
2004年,俄國拍攝了以薩文科夫的《蒼白的馬》和《一個恐怖分子的回憶)》為藍本的電影《死亡騎士(Всадникпо имени Смерть)》,片中的薩文科夫由已故的俄國著名演員和導演安德列·潘因(АндрейПанин)飾演,片中的主角正是薩文科夫以“喬治”化名的自己,講述他刺殺謝爾蓋大公的事件。
 
在《蒼白的馬》書中,薩文科夫深入剖析了自己的心理和進行恐怖主義的動機和理由。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無聊——這大概就是人類的通病吧。我只是想,這樣可以不無聊,我只是想看一場大戲,僅此而已”。遊戲裡這段關於人性的哲學論述,正是出自此書。
而對於“為何他有權去做恐怖活動、奪取他人的生命”、“為何他有權憑自己的意志決定他人生死”的哲學問題,他最終給出的答案是:
 
我該向哪個神祈禱,才能讓他不會拋棄我?
我的保護在哪裡,誰是我的守護者?
我獨身一人。
如果我沒有保護,
我自己來當自己的守護者。
如果我沒有神,
我自己來當自己的神...
 
 

殺人,恐怖。對殺人和恐怖本身帶來的刺激和喜悅,這就是薩文科夫自己認為的,驅使著他做下至今所做一切的根本原因。沒有任何人給了我這樣的權利,是我給了我自己這樣的權利。如果沒有神,就讓我,成為我自己的神……
同時期,以羅普申為筆名發表的薩文科夫詩歌,很多部分都毫不掩飾地描述了作者內心對於“殺人”這件事本身帶來的強烈快感:
我走著,交錯著,
如火球版熾熱的巷道發著光芒
白塵炫麗,黑影搖曳。
在這個七月的一天
我的力量打破了。
我走著,交錯著,
如火球版熾熱的巷道發著光芒
感受到它已經變得沉重的——
喜悅。
彷如幾個世紀一般永恆持久的喜悅, -
喜悅,我,今天殺了人!

然而,同时期的另一些诗歌,却有着强烈的宗教色彩,以及关于人性、罪与救赎的话题探讨。从中也可以看出萨文科夫内心复杂和分裂的人格:

当一个无罪的撒拉弗
她与鹰翅摆动,
天堂之城耶路撒冷
将在我们面前荣耀。
没有星星,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冰雹灯是上帝的天使......
在它的城墙上
是十二个大理石的山麓。
祖母绿,碧玉和绿柱石。
都无法说明主的财富......
但天使长加百列本人
守护着珍珠之门。
我知道:圣火在燃烧,
杀人者不能进入基督之城,
他将驾驭着苍白战马四处践踏
而沙皇的王之愤怒将永远仇恨他。

难道黑暗王子不是用吻来让我难堪吗?
不是他自己——星辰之力的主宰阿瓦顿,
展开翅膀向我低头,
并给我展开那本用鲜血写成的书:
“哦,祸患,祸害......巴比伦还没有堕落......”
上帝忿怒的时辰还没来?
是谁穿着火焰的盔甲,在紫色的猩红色中,
勇敢地进行着将与虔诚的虔诚者战斗?
水源干涸了,苦涩的星星 - 艾草,
你是一个枯萎的分支,是烧焦的沙漠的灰烬。
我听从了邪恶和傲慢的话语,
我读了书中隐藏的事迹,
我,是一个骑士,狂热地挥起尖锐的利剑,
天使阿瓦顿再次让我感到尴尬。
他飞身进来,弯下腰到床头
在耳边低声说:“灵魂被鲜血杀死了......”

决意没有。但是也没有犹豫。
人生——就是一个微小而讨厌的欺骗
永远失去了意愿的谎言。
我没有被征召。我甚至被牠感召了吗?
难道不是我,用大胆的手,
打算在海里扔个戒指吗?
我被打败了。 我是被俘虏的胜利者,
我看到一片如天一般高的雪峰,
现在的我匍匐前进,就像一个卑微的仆人。
但在世界上有一位仲裁者,和一个主。
基督就是爱。 各各他就是救赎。
我们是纸条,他是藤蔓。 他是神之子。
我相信:给罪人他的宽恕......

也有一些诗中,萨文科夫尝试在与内心中的“我”进行对话,显出了一种人格分裂的思辨:

我听见了他的步伐声,
我不相信声音...
我抬头看去,
他,黑暗的,沉默的,向我伸来了手...
我从他的眼神中认出了他,
从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神中,我认出了...
他是我...

他拽着我的袖子。
“告诉我 - 你信神吗?”
我继续前进,保持沉默,
他挥动着手的:
“你是个虚伪者!”
然后他怒吼:
“你知道该怎么说谎!”
然后他盯着了:
“你还敢于祈祷!”
然后他发臭了:
“他还标记自己为圣徒!”
然后他在大吼:
“你回答我!”
街道被晚灯照亮灰色的屋顶
我安静地走了
突然我听到了:
“去死吧!......”

1913年,就在飛機剛剛發明後不久,薩文科夫構想了以飛機撞擊皇村的皇宮進行恐怖襲擊刺殺沙皇的計畫。可以說,早在本·拉登發動911的將近一個世紀之前,薩文科夫就率先想出了利用飛機實施恐怖襲擊的想法。當時的他滿懷興奮地寫道:
 
巴伐利亞的消息告訴我,一切都準備好了。
這將是世紀的恐怖攻擊。
從天而降的飛機將以飛行的速度撞去,
皇村的宮殿將被傾覆,
這將是王朝的終結,這將是舊俄羅斯的終結,
科學技術革命萬歲!
 
薩文科夫籌措了2萬金盧布(在當時是鉅款)來買飛機,結果當時飛機技術才剛剛起步,各種故障無法順利起飛,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無法確定飛機撞皇宮那天,尼古拉二世是否在裡面,於是這個計畫最終被他自己放棄了。
 
薩文科夫這段時期的創作給許多後來俄國革命和內戰中的風雲人物都造成了深遠影響,如《軍官之歌》第二章加基斯司令的原型穆拉維約夫(М.А. Муравьёв)、奧德薩黑社會老大和銀行搶劫犯出身、後來成為紅軍騎兵將領和中央委員的卡托夫斯基(Г.В. Котовский),都是在薩文科夫的思想影響下開始參加革命和暴動的。
1917年,擔任俄羅斯臨時政府代理戰爭部長的薩文科夫
 
1914年一戰爆發之後,薩文科夫不甘寂寞去報名參加了法軍,成為法軍戰地記者。
從1917年起,薩文科夫加入了共濟會。1917年二月革命之後,4月9日薩文科夫返回了俄國。他的歸來收到了克倫斯基的熱烈歡迎,而他也表示“全心全意與克倫斯基同在”。很快,支持將一戰進行到底的他被臨時政府任命為第七軍政委,4月底則成為了西南方面軍總政委。到了7月,他成為戰爭部主管兼戰爭部同志(臨時政府時期的官職,部長、副部長之下的部門高級幹事叫做“XX部同志”),因為戰爭部長本身由克倫斯基兼任,所以事實上薩文科夫就是臨時政府實際上的代理戰爭部長。
1917年,在克倫斯基政府內的薩文科夫。
照片中右起第二正在看文件的為克倫斯基,右起第三禿頂留鬍子的為薩文科夫。
 
1917年8月科爾尼洛夫事變中,薩文科夫被任命為彼得堡軍事總督和彼得堡軍區代理司令。克倫斯基讓他去勸說科爾尼洛夫臣服臨時政府,薩文科夫卻去勸說科爾尼洛夫進兵,之後薩文科夫自己宣佈辭職了。
此事之後,社會革命黨中央委員會召集他來開會,研究科爾尼洛夫事變細節問題。薩文科夫沒來出席,他表示:「社會革命黨已經不再擁有任何道德或政治權威」,於是他被社會革命黨開除黨籍。
此後薩文科夫去參加選舉,當選為臨時民主議會的議員,十月革命發生的時候,他曾嘗試去幫助被圍困冬宮內的守軍。
十月革命之後,薩文科夫站在了堅定反對布爾什維克的立場。他堅決不承認列寧和布爾什維克政權的合法性,認為布爾什維克是受了德國人資助的賣國賊,而他表示要以一切手段與他們鬥爭。
薩文科夫去了加特契納,成為了克拉斯諾夫的助手,後來克拉斯諾夫南下組建了頓河共和國,無意統一俄羅斯。他於是拋棄了克拉斯諾夫,去了頓河找科爾尼洛夫和鄧尼金。
在頓河,他參與幫助了南方白軍的最初的成立組建工作。如鄧尼金後來的參謀長羅曼諾夫斯基將軍所說:「我們的軍隊,事實上是薩文科夫先生組建的」。
之後薩文科夫卻沒有繼續留住南方白軍軍中,而是去繼續幹起來了他的老本行:組建恐怖組織。
1918年2~3月間,薩夫科夫成立了恐怖組織「保衛祖國和自由聯盟(Союз защиты родины и свободы)」,先後在莫斯科、雷賓斯克、穆羅姆、雅羅斯拉夫等數個城市發起過暴動,但是都被紅軍鎮壓以失敗告終。其中1918年7月發動的雅羅斯拉夫大起義規模甚是浩大,迫使紅軍調集了裝甲列車和炮兵對城市和市民進行大範圍炮擊才鎮壓下去。此事導致雅羅斯拉夫市中心區幾乎全部被炮擊摧毀。《軍官之歌》第二章結尾所羅門列車炮炮擊城市那一幕正是取材於這個事件。
此外,薩文科夫也策劃了對列寧的暗殺。不過1918年列寧遇刺事件的卡普蘭卻並非他安排的。
 
人類活著,呼吸著血腥黑暗中的殺戮,
並且在血腥黑暗中死去。
野獸死去,當饑餓折磨它的時候。
人類死去——當疲勞、乏味和無聊折磨他的時候。
我選擇性的開槍射擊,
瞄準他的額頭。
我瞄準的很慢,很仔細,並且很久...
 
 
在一系列暴動失敗之後,薩文科夫又去了烏法,投奔了烏法臨時政府,在白軍名將卡佩爾(В. О. Каппель)的部下當過一段時間助手,之後高爾察克東方白軍打來,卡佩爾投奔了東方白軍,烏法政權被收編,而薩文科夫則在烏法政權被收編之前,封烏法政權的執政命令,經由遠東、日本、印度繞過重洋去了法國。
在巴黎期間,薩文科夫參加了「巴黎俄羅斯政治會議(Русское политическое совещание в Париже)」,遊說協約國幫助白軍,之後又去了英國,得到了邱吉爾的接見,遊說英國支持白軍。不過,隨著內戰的進行,白軍內部矛盾重重各大派系又彼此不協作互相傾軋,薩文科夫逐漸對白軍失望並且最終選擇了與白軍分道揚鑣。
《前往第三俄羅斯之路:為了祖國和自由》一書的封面,
現存于俄羅斯國立歷史圖書館,網上有俄文版電子檔可以線上閱讀
 
1920年,身處波蘭的薩文科夫寫下了《前往第三俄羅斯之路:為了祖國和自由(На пути к "Третьей" России. За Родину иСвободу)》,全書共54頁,在華沙以俄文出版。
書中薩文科夫分析了俄國在1920年的局勢,並且對自己的政治思想做了一個系統性歸納,是薩文科夫的政治思想的集大成之作。以下摘錄其中一些主要片段:
 
很多身處海外的人們現在都認為,在當今的俄國(1920年)現在有兩大主要陣營:
一個是紅色陣營,即布爾什維克陣營,世界革命陣營。他們正打算消滅一切不肯向他們屈服的勢力,把人們統一到他們的治理下
另一個是白色陣營,即“復辟派”,但這個陣營是內部不團結的,包括了各種各樣的反對布爾什維克派的人們,如高爾察克(東方白軍),鄧尼金(南方白軍),尤登尼奇(北方白軍),他們當中有的已經失敗了,有的還在繼續鬥爭。
 
接著,薩文科夫筆鋒一轉,表示,這種兩個陣營的觀念,都是錯誤的:
在當今的俄國,其實還有更多的人們——就是普通的農民。
不要說,布爾什維克陣營當中,就有很多與列寧、托洛茨基的觀念根本不一致,只是被強迫為他們效力的人們。下面占俄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百姓們,他們對政治意識形態根本不感興趣,他們既不是紅的,也不是白的
因此薩文科夫認為,“將來俄國的出路,應該是發動農民群眾,引發人民戰爭,走“第三條路”,建立“農民民主政權”
 
“需要明白的是,舊體制已經崩壞了,階級制度已經滅亡了,羅曼諾夫王朝也是。因此白軍運動是毫無意義的。恢復舊體制是不可取的,俄國的復興只能建立在平等和自由的原則之上”
在薩文科夫看來,俄國社會革命的意義,首先最重要的是將土地分給人民。這是正義的也是歷史必然的。
他認為,需要向農民宣傳,讓農民們明白,土地是“他們自己神聖的私有財產”,是他們應得的。因此紅軍剝奪他們的土地和糧食是他們的敵人,白軍要重新恢復舊體制,也是他們的敵人。只有農民自己明白了這一點,他們才會為了自己的土地而戰。
俄國革命的政治意義在於君主專制滅亡了。因此薩夫科夫認為,俄國應該建立的新原則是“人民自決原則”,即,讓人民自己選擇,他們自己希望過什麼樣的生活。
所以新的俄國應該擁有不可置疑的人民政治自決權利。達成人民自決的合法管道,就是召開全面民主立憲大會,然後讓大家一起投票決定未來的政治體制。而不是依靠武力壓迫。
而布爾什維克武力驅散立憲大會,所以紅軍政權是全民公敵。俄國要建立偉大的農民民主國家,要恢復俄國的偉大文化,首先一點,就是要先終止布爾什維克的統治
 
薩文科夫認為,只有依靠人民自決和平等友好的對話,才能解決民族矛盾,解決永恆的“斯拉夫民族的內部爭論”,首先就是俄國和波蘭之間的紛爭。
他寫道:只要俄國還未放棄1914和1772年的波蘭領土,只要波蘭還未放棄對俄國西部的領土要求,兩國就不會和平,而這一切解決的途徑,只有召開平等對話的斯拉夫民族大會解決。
要達成這一切,最首先需要做的的前提條件之一就是:終結布爾什維克的統治。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需要做的事情是:
第一,武裝恐怖組織,盡一切手段:暗殺、破壞,爆炸,摧毀蘇維埃政權的統治
第二,認清俄國真正的外敵是德國人,這是斯拉夫人永恆的外敵,因此在外交上,應該與英法波蘭交好,阻止和抵抗德國進一步對俄國的影響培植。尤其是流亡知識份子應該避免去德國流亡。
 
 
薩夫科夫還寫道,在今年(1920)這個時候,對於俄國未來的社會思潮大概可以分為兩派:一派的人認為,戰勝布爾什維克是已經不可能的了。因此與紅軍武裝鬥爭和反抗是沒有意義的,已經沒有別的出路了。唯一能夠期待的,就是等布爾什維克政權搞到天怒人怨的時候,“內部爆發”,然後期待布爾什維克政權從內部瓦解。
另一批人認為,雖然高爾察克(東方白軍)和尤登尼奇(北方白軍)實踐已經失敗,但是還有鄧尼金的南方白軍,還有那麼多的經驗豐富的軍官、愛國將士和訓練有素的正規軍,因此南方白軍反攻拿下莫斯科是可以期待的。

薩夫科夫表示,兩派的觀點都是不靠譜的。都錯,都不符合俄國複國革命的現實,為什麼呢?他下面的解釋是這樣的:
 
第一,看看紅軍,在內戰開戰之初紅軍的人數是多少?而如今發展到了多少?但是需要知道的是,紅軍內部的「非布爾什維克軍官」遠遠比布爾什維克黨員人數要多,因此紅軍才會設置特派人員「政委」來監督他們。這些人未必是真心為了布爾什維克而戰,比如說布瓊尼和圖哈切夫斯基。但是,只要人民武裝反抗還沒發展到足夠大,這些軍官就會站在更接近勝利的紅軍這一邊
第二,期待內部矛盾的“內部爆發”?你們想要期待由什麼人發動呢?
紅軍士兵?他們由政委和契卡監督,紀律嚴明,你們怎麼煽動他們?
紅軍軍官?他們每個人身邊都有政委。
城市工人?城市工人大多數都餓死或者逃亡鄉下躲避戰禍去了,而且人數有限。
知識份子?這幫人倒是有反對布爾什維克政權的思想,可是人數太少,而且沒有力量。根本無力抗衡。
那麼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是什麼呢?俄羅斯最廣大的人們,農民。那些種植小麥製造麵包的人們,才是最有潛力能夠推翻布爾什維克的人們。
但是農民們也有自身的問題,薩夫科夫寫到:怎麼組織農民?怎麼武裝他們?怎麼發動和帶領他們去攻打莫斯科?
 
那麼,只是組織舊帝國軍、愛國軍官、愛國士兵,組織志願軍,組織舊軍隊的白軍夠不夠呢?他們可以推翻布爾什維克嗎?
薩夫科夫表示,很明顯了,這些人無法取得人民的信任。這已經由三年的內戰實際證明。
薩夫科夫寫到,高爾察克鄧尼金這幫人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他們不明白「理念不可能用刺刀戰勝」,「理念只能用理念來對抗和戰勝」。
白軍的這幫領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能讓廣大人民明白的、目標明確且易懂的、可以對抗布爾什維克主義的白軍理念。因此他們只有依靠“愚昧而好戰”的庫班哥薩克和那些少數的前帝國軍官領導戰爭,而普通人民與他們是毫無關聯的。
之後薩夫科夫寫到,為了反布爾什維克鬥爭的勝利,首先需要做的,就是發動「反布爾什維克革命」,而要發動這個革命,就需要先明確「反布爾什維克革命綱領」
大概是這樣幾點:
第一,無論在任何條件下,在任何環境中,與布爾什維克的和談或妥協都是絕對禁止的。
第二,對抗布爾什維克的無產階級專政、工人世界革命,需要以無條件的農民民主革命,也就是恐怖主義革命來對抗,而不是資本主義或憲政民主。
第三,只是寫在紙上的農民民主制度是不夠的,需要真正實踐人人分土地的政策,凡是對人民承諾的,就必須兌現。
第四,需要明白,能夠武裝和組織農民的,只有本身已經武裝和組織起來的人們,也就是軍隊。
第五,這個軍隊應該是一個新式的軍隊,不應該是按照沙皇軍隊的模式組成的正規軍,而是應該“更親近農民和普通人”的存在,即:暗殺小隊,爆破小隊,恐怖戰鬥組,也就是「恐怖主義軍」。
 
最後薩文科夫確信,只有按照這5點綱領行動,反布爾什維克革命才能真正組織和發動起來人民,才能真正最終推翻布爾什維克。最終攻佔莫斯科的,不會是英國盟軍,不會是捷克軍團,不會是法軍,不會鄧尼金的南方白軍...拿下莫斯科的,將會是由信奉著反布爾什維克革命理念的人們組成的戰鬥組發動的、人民武裝暴動志願軍,「恐怖主義軍」。
「不是那些開槍和掠奪的人將取得勝利,而是那些為了俄羅斯,為了農民而與可惡的布爾什維克戰鬥到底的人們,將取得最終的勝利」。
 
在俄羅斯的大地上燃燒著俄國的村莊和城市,
在俄羅斯,俄羅斯的子彈正在殺戮著俄羅斯的人們。
在俄羅斯破壞著文化,摧毀著基石。
在俄羅斯充斥著流血,饑荒,淫亂,戰爭...
武裝對抗布爾什維克的恐怖主義鬥爭,不是以階級和統治者之名的鬥爭。
恐怖主義武裝鬥爭,是以和平為名,
以和平的勞動權利為名,
以秩序為名,以平等為名,以祖國復興為名
——以祖國和自由為名。
 
這就是薩文科夫著名的「恐怖主義救世論」,也就是他提到的,除了紅白之外的,俄國的第三條路。該書的後半段還詳細闡述了恐怖主義革命成功之後,俄羅斯的建國和經濟建設方略。值得一提的是,他提到的「恐怖主義軍」的概念,當今最活躍的恐怖組織ISIS,就很有類似之處。
後期的薩文科夫
 
1920年的蘇波戰爭之後紅軍西征失敗,波蘭和俄國簽訂《里加條約》表面上停戰。但是波蘭在暗中支援反布爾什維克的各種組織。薩夫科夫得到了波蘭領導人畢蘇斯基的支持,並在波蘭的支持下,將原本的「保衛祖國和自由聯盟」改建為「保衛祖國和自由人民聯盟(Народный союз защиты родины и свободы)」。這是一個以反對蘇俄政權、在蘇俄境內發展恐怖組織支部、組建恐怖主義軍隊為目的的恐怖組織。該組織大量培訓恐怖分子武裝戰鬥小組,之後通過波蘭邊境派回蘇俄行動。
這期間,薩夫科夫還遙控指揮了「綠色運動(зелёное движение)」,煽動各地的農民武裝組織成「俄羅斯人民軍」不斷反抗。
 
由於薩文科夫積極且鍥而不捨的活動,蘇俄政權官方宣佈他為「蘇維埃公敵No.1」、「蘇維埃最危險的敵人」。
契卡-格別烏為了誘捕他,專門閱讀和研究了薩夫科夫所有的文學作品,學習他的心理,研究他的性格特質和弱點。格別烏制訂了《辛迪加-2(Синдикат-2)》計畫,在蘇聯境內做了一個假冒的地下保皇組織,然後邀請薩文科夫回來共商大計。雙方展開了長達2年的鬥智鬥勇,薩文科夫始終對此事半信半疑。
 
1924年1月列寧死了,薩夫科夫認為,這是推翻布爾什維克的最後一次機會了,要趁著列寧死了,高層爭權,局勢不穩的時候,發起最大的起義。於是他決定相信這個地下保皇組織。
1924年8月15日,薩文科夫從立陶宛入境,進入明斯克市內的,所謂保皇黨組織藏身所的公寓。次日早上,薩夫科夫正在公寓裡吃早餐,格別烏的特務部隊忽然破門而入拿著步槍手槍指著他:不許動,留在座位上!你們被捕了!
薩夫科夫沉默了一分鐘,然後笑著說:幹得漂亮。現在請允許我把早餐吃完。
1924年審判薩文科夫的法庭,照片中左上光頭站立者為薩文科夫
 
蘇聯政府組織了對他的審判。在法庭上,他的供述是這樣開始的:
“我,伯里斯·薩文科夫,原社會革命党戰鬥組成員,伊戈爾·薩佐諾夫(炸死內務部長普勒韋的兇手)的朋友,殺害內務部長普勒韋的案的策劃者、殺害莫斯科市長謝爾蓋大公案的策劃者,無數恐怖襲擊的策劃者和參與者。一個一生都只是為了人民和以人民之名而工作的人,現在被工農政權指控說,他對抗俄羅斯的人民... ”
 
法庭的審判持續了兩周。在審判過程中,薩文科夫表示:
在經歷了沉重而漫長的與你們的戰鬥之後...                   
我走向結論,沒有強迫...
我承認,我毫無保留的承認蘇維埃政權,並且不會再承認其他任何政權。
西方媒體當時為此轟動,說,這是薩夫科夫遭受了精神迫害和被強迫之下寫的自白。
 
薩夫科夫在受審法庭上的最後陳詞是這樣的:
 
在沙皇時代,我等待了死刑,我很平靜。
因為我知道,我盡了我所能,服務於人民。
人民跟我一起反對沙皇。
而現在我在等待被槍決,我感到不安,是那份一年前還在海外時候的不安:
如果,我是他們的敵人的話?俄羅斯人民的敵人的話?
如果與紅軍作對,我,就是對抗我祖國的人民的敵人的話?
懷著這樣的思想去死很沉重,懷著這樣的思想活下去很沉重。
這是滿滿的血和淚...
法官公民們,我早已知道你們的判決會是什麼。
生命我不尊重,死亡我不畏懼。
 
1924年8月29日,他被法庭宣佈判處死刑並沒收全部財產。然而,他給蘇聯中央執行委員會的申訴表示願意和蘇聯政府合作,希望可以獲得寬恕。他的求情被受理,之後改判10年監禁。
庭審結束之後,他在法庭上的供述被整理成文,以《為何我承認了蘇維埃政權(Почему япризнал Советскую власть?)》一文在1924年9月發表。
盧比揚卡宮監獄
 
薩夫科夫被關入格別烏總部盧比揚卡宮監獄,給他換上了舒適的傢俱,沙發,牢房裝修了,地上鋪了地毯,牆上貼了壁紙,每週可以在監護下去一次餐廳和劇院。每週有人給他送水果,白蘭地。
牢房裡面給了他打字機和紙筆允許寫作,他寫的一些歐洲流亡時期的回憶錄小說還被允許出版發表了。其中包括《在獄中(«Втюрьме»,前言部分由蘇聯教育人民委員盧那察爾斯基撰寫)》、《最後的地主們(Последние помещики)》等。
 
整整一年,布爾什維克高層在思考,怎麼處置他。
而薩文科夫在監獄裡,越來越無法忍受“無聊”和“無所事事”帶來的痛苦,他屢次給蘇聯當局寫信,表示:要麼放了我,我跟你們合作。我的煽動能力和組織能力可以對你們有所幫助,要麼就儘早槍斃了我吧!因為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聊了!
 
1925年5月7日,薩夫科夫給了捷爾任斯基寫了最後的一封信:
要麼斃了我,要麼給我工作的可能性。
我曾經全心全意地反對你們,現在我也可以全心全意地支持你們。
讓我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就這樣作為一個監獄的停留者,
我不想,也受不了了。
 
信遞交上去之後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同日晚上,薩夫科夫從盧比揚卡宮監獄墜窗而亡,終年46歲。
死的時候,官方給的死因報告寫的是簡單直白的:墜窗而亡。
對於薩文科夫的死因,就像他本人一樣充滿謎團,至今沒有一個明確統一的結論。
當時蘇聯官方的結論是說他自殺身亡。然而根據不同版本的當事者回憶,死亡的細節有很多微妙之處。
 
首先是,根據索爾仁尼琴的在《古拉格群島》中的描述,他當年在古拉格遇見一個將死的前格別烏成員,那個人說,他就是當年把薩夫科夫扔出窗外的人之一,而那個人說,他扔的時候,薩夫科夫「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但是,薩文科夫究竟是如何被殺死的,這個版本卻沒有給出明確證據。
 
另一位格別烏成員講述則是這樣的:
那天晚上,薩夫科夫被我們監護著從餐館回來總部,薩夫科夫喝多了,走到屋裡,很悶熱,他打開窗戶透氣,然後怒吼:還要我這樣等多久才能決定我的命運?要麼槍斃我,要麼給我工作...鬼知道,你們想什麼...
忽然,喝高了的薩夫科夫沒留神腳下一滑,從開著的窗戶跌出去,在薩夫科夫跌落的一瞬間,我飛身上前抓住了他的腳,但是他有83公斤重,我抓不住,我大喊來人呐!後面的軍官跑來幫我,但是還沒跑到,我手一滑,他頭朝下跌落下去,死了。
 
此外還有一個警衛的回憶是這樣的:
我押送他走到5樓他的房間前,我有點頭痛,就喝了杯水躺在門廳的沙發休息。
另外兩個人陪同。薩夫科夫開始講述,他第一次被流放的經歷,然後慢慢走向窗戶,打開窗戶說是房間很悶。我閉著眼聽他講故事,房間裡面沒水了。一個軍官出門去取水。
我忽然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好像什麼東西墜落,又像是槍擊,我從沙發上面爬起來,我看了一下表,是晚上23:20分,我聽見那個軍官大吼:他跳窗了....!
 
最後是薩夫科夫妻子的回憶:
薩夫科夫先後給捷爾任斯基寫了很多封信,但是都被拒絕。
最後那封信被拒絕之後,薩夫科夫晚上得到了消息,薩夫科夫怒吼:我自殺好了!
監護的人員都以為他開玩笑說氣話,結果他就真的跳樓了,
不過, 薩夫科夫墜窗的時候,妻子並不在場,她是薩文科夫死後被捷爾任斯基叫去辦公室,告知丈夫死了。
 
到底,薩文科夫是因為絕望自殺?亦或者因為知道太多黑幕而被滅口?還是真的喝醉了失足跌死?
 
如果是滅口,那麼蘇聯又有沒有必要滅口他?
 
蘇聯已經贏得了內戰,國內已經沒有白軍了,而薩夫科夫作為最大的恐怖分子頭目也已經被捕了,他的組織已經沒有了。滅口他有什麼意義?而且真的要滅口的話,以蘇聯特工的本領,完全可以派遣海外刺客出去滅了他,不一定非要費那麼大功夫誘捕回來。
 
薩夫科夫最後提出願意合作,但是,新政權找他合作又有什麼用處?
他的組織能力和煽動能力?現在需要建設了,他的能力都是破壞性的。
放了他出去?好像又不安全,於是就只能關著。
 
“死亡騎士”薩文科夫死了,而其下葬之處,至今不明。
 
一句話: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俄國影視作品中的薩文科夫
 
薩文科夫的活動對於蘇聯和俄國的影響非常之大。在他死後,1926年,蘇聯整理並出版了他的書信文集(Посмертные статьи и письма. — М., 1926)。
而日後蘇聯-俄國大量電影、電視劇中,都出現了他的身影。這其中包括:
《革命搖籃維堡區(«Выборгская сторона»),1938)》,
《難忘的1919年(«Незабываемый 1919 год», 1951)》,
《十月的日子(«В дни Октября», 1958)》,
《特殊任務(«Чрезвычайное поручение», 1965)》,
《崩潰(«Крах»,1968)》,
《苦難的歷程(«Хождение по мукам»)1977和2017年》,
《彼得斯(«Петерс»,1972)》,
《“恐怖”行動的破產(«Крах операции„Террор“», 1980)》,
《辛迪加-2(«Синдикат-2»,1981)》,
《12月20日(«20 декабря»,1981)》,
《雷利:皇家間諜(«Рейли: король шпионов», 1983)》,
《地獄的盡頭(«Исчадиеада», 1991)》,
《承受攻擊的帝國(«Империяпод ударом», 2000)》,
《死亡騎士(«Всадникпо имени Смерть», 2004)》,
《斯托雷平……沒有被學會的教訓(Столыпин…Невыученныеуроки, 2006)》。
此外,1935年的德國電影《LockspitzelAsew》和1975年的法國電影《Azev: letsar de la nui》中也出現了薩文科夫這個角色。
而在今日的俄國,也有不少歷史、文學、政治專業的學者在研究薩文科夫。有多與薩文科夫的活動、歷史和文學相關的博士論文研究相繼發表。
 
薩文科夫一生先後結過兩次婚。
第一任妻子是俄國作家格列普·烏斯邊斯基(Г.И.Успенский)的女兒,薩文科夫死後,在1935年被流放,後來被赦免,二戰中在列寧格勒圍城戰中餓死。
第一任妻子生了兩個孩子,兒子維克多在1934年被清洗而槍斃,女兒達吉揚娜下落不明。
第二任妻子則是同為社會革命黨戰鬥組的恐怖分子之一的列夫·季裡別爾別爾格(Л.И. Зильберберг)的妻子,季裡別爾別爾格也策劃和參與了一系列的恐怖襲擊,後來被暗探局逮捕被絞死,薩文科夫娶了他的寡婦。雙方生有一個兒子列夫,西班牙內戰中參與了左派的共和國軍,負傷。海明威小說《喪鐘為誰而鳴(For Whom the Bell Tolls,也譯作戰地鐘聲)》裡面提到了薩文科夫的這個兒子列夫。之後列夫又在二戰中參與了法國抵抗組織抗擊德軍,活到了1987年,戰後職業是詩人、記者 和作家。
 
1925年,就在薩文科夫死亡不久前,他寫下了自己一生中的最後一首詩,就以這首詩,作為本文的結語吧:
 
當搬來我的棺材的時候,
家犬吠叫著,而妻子親吻我的額頭,
之後我被埋葬,
土地沙啞地撞擊著,黃色的泥土崩落著。
之後就再也不會有那位先生了——
其名為“我”。

創作回應

自來水
天生的混沌惡啊~
感覺蘇聯是覺得留他沒用處,放出去又危險,不如我們...
2018-11-04 20:34:03
鳳凰院奶子ㄐ
哇!!我很難想像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整理出這一篇滿滿內容的人物介紹,在遊玩遊戲的時候可能對於Three的想法只有要怎麼攻略他才好,反而較少在注目他的一言一語。也很難想像雅莎你在塑造一個人物的時候考量了多少,好比個性、價值觀甚至想在角色中埋下的象徵意義,這都是我看不到的。謝謝雅莎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了解在你的祖國有這麼一個影響甚遠的人物
2018-11-04 21:01:47
五仁月
竟然只是46歲就幹了這麼多事... 這個人很厲害啊...
2018-11-04 21:19:34
廚月
會走動的炸彈
2019-03-14 20:45:53
觀念很錯誤喔
感謝分享,玩kaiserreich才知道這號人物
2022-12-19 14:2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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