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暈在晨曦細雨間隱隱膨脹著,有如洗鍊過的寶石,澄澈透淨。細絲般的雨幕,卻又像霧,覆在眼前。雖然感覺得到光的強度,心底卻只慵懶的維持著這抹柔光。這場持續了一周的雨,也將前幾日的餘燼撲滅徹底。連原本飄浮在空氣中的微小碎末,都不復見。
輕拂過木桌的風,帶起表面那層薄薄的水氣。有如那清新,卻又古老的夢。
汲取著那絲浮動不定的線索,她試著從不同的角度去解釋,卻總是差那麼一點。感覺就能掀開那層眼前的幕。灰白色的背景中,藏著晦澀難解的提示。在那微弱的光之中,或許她需要的只是那麼點契機與好運。
那隻原本懸在空中的手,輕按在桌面的中心,瞬間衝出空隙的水氣,在桌緣周圍出現的白煙,又驟然消失。
背著光的陰影,不斷地晃動著,那股越來越近的「存在」靠了過來,在她的身邊停住,頓住的模樣像是在猶豫,伸出的手在她的額上留下一點,那從額心逐漸擴散開來的湧流,行經後腦,穿過胸膛,直到通達所有的末梢。她眼中的迷濛逐漸散去......斷開許久的感知似乎開始清晰。
一段有如窒息般的灰白之淵,剎然間盈滿整個空間。
「妳醒了?」
無法回答,更正確來說,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依舊混沌的思緒沒有邏輯,還無法聚焦的雙眼只能努力專注。對方無聲的輕笑,雖然沒有直接看見,卻感受得到那上揚嘴角的弧線。他逕自拉開了桌邊的木椅,轉身坐下來。隨意地讓靛藍色長袍垂下,一邊把弄著桌上的瓶罐,提筆紀錄著,上端的羽尖隨著筆畫的節奏劃出白色弧線,跳躍飛舞,有如駕輕就熟般流暢。
她再度閉上了雙眼,仔細聆聽那輕敲桌面的聲音,安穩得差點再度進入睡眠。
或許是因為躺臥著,那坐在桌前的身形顯得異常高大,看著他動筆、分類、最後站起,將桌上的瓶罐集中收藏至另一側的壁櫥中,並貼上了標籤,像是備用品。在他轉身面向這裡的時候,她瞇起眼,一股如水面的波光閃爍流過。但那並不真的水,而是其他的什麼。
「還沒清醒嗎?我又要離開這裡了,不過,歐羅會過來照顧妳。所以,不用擔心。」
她用手撐起身體,想要說話,但是因為緊縮的喉無法說出半個字。只發出像是擠壓出來的聲音。
「這裡是鷺松,離這南方二十哩外是找到妳的地方。來到這裡也不過是一週前的事,但妳比我預估醒的晚,拖延的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極限......」
鷺松?覺得很熟悉,但忘記這詞應該是什麼意義。還好沒回話似乎沒讓對方感到不快。只是見到他朝向自己走來,並伸出了手。
「這個,還給妳。」
自然而然的,伸出的手猶豫了......接過手的瞬間,想緊緊地握著 ── 有著寶藍色澤的原石,由一條麻線穿過,當然稱不上精緻。但她想不出可以抗拒的理由,卻也找不到說服自己收下的根據,只是有一種錯過就會後悔的感覺。但最關鍵的都不是這些。
那隻曾在額上留下溫暖的手,這次,在她的眼角緩緩擦過,胸口的沉悶像是為了呼應一樣的出現。
「妳交代過的事情都做好了,在那些櫃子裡,直到下次雨瀧開始之前,差不多也是要再來的時候。那麼,這次一樣不用送了。」
站起身的高大讓她忍不住跟著抬頭,被帶起的衣襬卻來不及抓住。雙腳支撐所產生的重力讓木板地產生變形了的雜音,門被拉開的轉軸聲。還在床上的她,只能沉默。
屋外的細雨已經被陽光的熱力蒸發殆盡,強烈的光芒相對屋中的晦暗,是對比的黑與白。她吞了口水,在門開啟那刻,雖然也只見到了那麼短的瞬間。但已經可以解答她一開始的疑惑。
鱗片。水面的波光,他們之間的關係。
不是,人類。
這是她現在最確定的一件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