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仰望。
那是看起來就近在眼前的地方。
但,對我來說卻只是看起來而已。
走上沒有扶手的陡峭階梯,掀開老舊木板鋪成的隔板,通向的地方是一個狹窄,但是卻令人嚮往的閣樓。
我自詡為創作家、藝術家、創造者,我拿起刻刀、我拿起鋼筆、我拿起筆刷,我進行雕刻、我進行寫作、我進行繪畫。我試圖在這個已經被侷限住的世界,創造出屬於我的世界,並且將我的世界分享給更多的人。
我努力的創作,不斷的創造出讓自己滿意,並讓周圍的人點頭認同的作品。
每當看著欣賞我作品的人露出笑容,甚至出言表示贊同之時,我總是忍不住內心的喜悅,擺出喜孜孜的表情感謝著這些人。
並且,在每一次有新作品完成時,充滿期待的拿著剛出爐的新作給他們看。
就像是回應我的期待一樣,他們總是點頭認同、出言讚揚。
我的世界受到的肯定、我的世界受到了讚美,我的世界分享給了其他人。
以此為動力,我更加投入的在創作。同時,我想讓更多人看見我的作品,讓更多的人能夠看見我的創作,讓更多人看見我的世界,並且對我的作品、對我的世界表示認同。
這是我的目標,更是對我自己的肯定。
在這被侷限住的世界裡,我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
盯著那老舊木板,而那卻是我只能看,但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狹隘又沒有扶手的陡峭階梯,那只要輕輕踏幾步就能夠登上去,登上之後只要輕輕一堆就能進入老舊木板之後的閣樓。
但是我卻沒有那個資格,沒有那個資格登上階梯,更沒有那個資格進入閣樓。
那是只有獲得認同、獲得肯定的人,才有資格進入的地方。
唯有受到肯定的人才能夠登上那階梯,進入閣樓之中。並且在進入閣樓之後,提供出自己的作品讓更多人來欣賞,讓更多人看見自己的世界。
而我,卻無法獲得那份肯定。
但我深信著,那是我能力不足,還不足以達到受到認可的地步,還不到可以拿出去讓更多人看見的水準。所以我必須更加的努力,並且不斷的精進自己的水準、自己的水平。
總有一天,我能登上閣樓,並且讓更多人看見我所創造的世界。
一次又一次的創作、一次又一次的期許、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每一次的落空,都讓我殷殷期盼的烈火,狠狠的被澆下一大盆的冷水。
渾身濕透的我,在冷風中再次站起,並再次的想辦法在已經淋濕的木材上再次點火。期盼著自己不會被這寒冷所擊倒,期望著火焰不會被這冷水所澆熄。
但是,這卻只是更讓自己進入無限的循環當中。
我沒有才能、我沒有能耐,我的世界沒有資格讓別人看見。否定自己的負面言語不斷出現、不斷的被孕育。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會被這些言語所吞噬,我好怕被這些想法所啃食。
我更加努力的創作、更加努力的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努力的從別人的認同中否定著這些想法,不斷的從別人的稱讚中肯定著自己、相信著自己。
「我一定可以的,這次沒問題的。」
一次次的這麼安慰著自己,一次次的這麼對自己說著。
但是,我終究沒能獲得真正的肯定。
不知不覺當中,進入閣樓裡讓更多人看見我的作品,成了我唯一認同自己的方法,成了唯一能夠否決我內心負面的窄巷。
我的作品拿不上檯面,我的作品見不了世面,所以無法獲的認同,無法獲得肯定。我的世界,只是個不合水準的三流存在。
內心的黑暗逐漸的擴張,被澆熄的火焰逐漸被黑夜所吞噬。
我無法獲得進入閣樓的資格,無法獲得那份資格所需要的肯定。
甚至就連為什麼都無法開口詢問,連理由都無法得知,像是被厚厚的一層牆壁所阻隔。能夠明白的,只有我還不夠資格這件事。
一切的努力就像是被抹殺。我所努力出來的世界,只是個可以充當飯後甜點,卻永遠當不了主菜的零食,甚至不過是零食的備用品而已。
我所創造出來的世界,都只是些自我感覺良好的垃圾。
那些稱讚、那些認同,不過是隨口說出的客套話。而我卻信以為真,甚至感到喜悅,並且喜孜孜的露出笑臉。我真是個連天真孩童看了,都會被當成笑話的笨蛋。
我就像是個傻瓜一樣的自我滿足。
我就像是個笨蛋一樣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一切都只是我的自我滿足罷了。
孤身一人的待在空曠的房間中,懷抱著雙膝將臉埋進其中。
緊咬著下嘴唇,即使因為這樣而流出鮮血也無所謂,即使因為這樣感到疼痛也不要緊。
就怕……就怕一個不小心發出了聲音。
就怕不小心因為內心的悲痛、雙眼的眼淚,而不小心發出了哭泣聲。
「我沒問題的,我沒問題的。」
我像是以前那樣,不斷的在內心如此安慰著自己。並且試著重新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的,同時重新去創造自己心中那一次又一次出現的世界。
但是,內心的悲痛無法停止,雙眼所流出的眼淚無法停歇,否定著自己的言語不斷的在心中浮現。
無法在信任自己、無法在創造世界。
聲響逐漸的變大,嘲弄著我的諷刺不斷增加。明明只是自己一人處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但身邊似乎聚集了數十個人圍繞著我,並且指著我的鼻頭嘲笑著我,笑著我的無能、笑著我的自我滿足、笑著我的自以為是。
我身邊充滿了嘻笑、謔戲,但卻沒有絲毫安慰的言語,沒有一丁點的肯定。原來,我只有自己一個人。
沒有人會摸著我的頭,跟我說著:
「你可以的。」
沒有人會抱著我的人,跟我說著:
「你沒問題的。」
這一切卻都只是空想,比白日夢更加虛幻的幻想。
不會有人來安慰我,更不會有人發現我現在的模樣。
我只有自己一人,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甚至是個向人求救都作不到的可悲存在。孤獨一人、孤身一人,就像是自願自哀的小丑一樣。
對小丑的掌聲,不過是刺痛人心的嘲諷罷了。
我的世界,是個無法獲得認同、無法獲得肯定,只能夠拿出來逗眾人一笑的三流把戲。
我不是創作家,更不是藝術家。
我,不過是個仰望閣樓的小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