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狼人有著遠超常人的高大身形,健壯大腿上賁起碩大肌肉,那一身銀灰色毛皮沐浴在乳白色月光裡,讓牠的身影有些模糊,但約翰還是能清楚看見那對尖銳的獠牙,正猙獰地展露在狼吻的兩側。
牠和威斯都靜靜地注視著彼此,當約翰轉頭看向威斯時,隱約看見對方臉上是一片漠然,威斯正面無表情地盯著那隻狼人。
發覺到威斯臉上並沒有驚訝的表情,反倒是毫無反應的樣子,約翰忍不住在心裡猜想:難道,威斯先生早就知道森林裡有狼人?
所以,鎮上才會有不讓鎮民圓月時前往後鎮的規定?
老湯姆⋯⋯也知道嗎?
想起老湯姆定下的規矩,事實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約翰的腦袋運轉起來,思緒在瞬間翻湧幾回,想透其中幾條鎮上的「規矩」,它們都像是露出了真面目,和面前狼人的存在一一對上。
然而,這麼做最大的好處,是讓他內心的驚慌不會從口中滿溢而出。
約翰生怕自己被威斯或狼人注意到,努力地將身體向後縮。看這個樣子,威斯先生就算是想要毀屍滅跡,恐怕也很難了。而且現在最大的問題,恐怕已經不是威斯先生的事情了,而是自己發現的這些「真相」。
他努力將動作放緩,打算離開這裡回家休息,他可沒忘記自己清晨還得起來送報。
今晚看見的一切,約翰只希望能夠盡快忘掉,畢竟這些年也沒聽說誰被狼人傷害,代表鎮內早就對此事有默許的態度,他也沒聽過誰提起後鎮森林裡有頭狼,只是有一條奇怪的規矩,那就是──要進入後鎮森林需要經過老湯姆的同意。
然而,就在他轉過身時,卻忽然看見身旁有一隻手。
那是一隻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
剎那間,約翰頭皮發麻地癱坐在地,一股惡寒從脊椎向上直竄,身體冰冷得失去知覺,腦海裡則是一片空白,全身肌肉彷彿都在拼命叫他快逃,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完全沒有辦法起身。
這是過度驚嚇引起的生理反應。
身畔的那隻手只有手腕到手掌,是真正的「一隻手」,而它正優雅地握持一把黑色雨傘,雨傘則撐在約翰頭頂。
約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覺這隻手優雅,但此刻的他顯然思考不了這麼多。
他雙腿不停顫抖,只能努力用還有知覺的雙手拼命將身體向後撐,遠離那隻握著雨傘的手,但那隻手卻不緊不慢,始終維持著將雨傘罩在他頭頂上的樣子。
約翰的小臉已經驚駭得失去血色,他一邊搖著頭,一邊把圍巾塞進嘴裡咬住。
他可沒忘記後方還有狼人與威斯先生,生怕自己如果喊出聲音,會引來狼人和威斯先生的關注。雖然那兩者現在在他心中,並沒有頭頂這隻手來得可怕。
突然,他的後背撞上了什麼。
約翰忍不住發出一聲急促的驚呼,還好他事先將圍巾塞進嘴裡,不然這個時候一定已經不管不顧地喊叫出聲。
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應該喊出來。因為在一陣混亂與驚慌中,他並沒有注意到撐離雨傘的方向,竟然是往威斯的方向而去。
剛才所撞上的正是威斯的腿。
他緊咬牙關,害怕上下兩排的牙齒因為腦海裡的恐懼而發出聲響,接著緩緩轉過頭,看向威斯先生的臉。然而,威斯先生似乎對他毫無所覺,依然瞪視著樹林外的銀狼。
他不敢回過頭,不知道是害怕看見那隻手,還是怕失去對威斯的注意,只能俯身向前爬了幾步。
就在這個時候,他眼角餘光卻看見那隻手降了下來,來到他身旁。
約翰的表情已經快哭出來。
他死命爬起身,不管不顧地朝來時路跑,絲毫不敢回頭看那隻撐著傘的手與威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