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拉的孩子
基金國,首都,伊什塔里亞。
終幕開始以前,平凡的一天。
拉克絲想出外走走。
「宰相大人紓尊降貴,當我導遊,真的可以嗎?」
「我剛好有時間。」
「那麼——有勞你帶路了,歐爾菲。」
宰相辦公室。
其實,宰相才沒這麼閒,只是英格麗特搶下所有工作,把歐爾菲趕出去。
她一頭埋進紙堆。
現在,無數公文,等著她批閱。
以基因評測,配合遠超人智的演算法,達成幾近完美的計劃經濟,在十數年間,由鄉下小國,爬升至歐亞最富強的國家。
基金國,一直都不安穩。
權力流失的貴族,沒有位置的平民,還有,拒絕命運的人。
每一個都是炸彈,稍有不慎,牽連甚廣。
如果歐爾菲自己來做,大概黃昏前,就可以完成吧。
只是今天,他要和拉克絲約會。
「你啊,真是笨蛋。」
英格麗特抬起頭,望向不請自來的老妹——莉迪拉德。
「讓自己喜歡的男人放假,去約另一個女人,世上還有更蠢的人喔?」
「……不是幫忙的話,趕快滾。」
「好啊,分一半給我——明天開始,我們就有打不完的架啦。」
肯定是她太忙,所以才沒想起。
自己老妹只有拳頭大顆,給那傢伙處理政事,平民明天暴動,貴族後天造反,等到修拉擺平一切,基金國已經沒了一半。
「那你直接滾。」
「喂喂——外派去阿格尼的申請,如何了?」
喔,對——自從號角入侵之後,莉迪拉德已經煩過幾次,似乎看上了,某台鋼彈的駕駛。
「……你知道吧?她已經有男朋友——」
「但她沒女朋友。」
這套愛情觀,豁達至極,直接震翻她的墨水瓶,毀掉寫到一半的親筆信,迫她重新寫過。
「……媽不會准。」
辦公時間,要叫女王陛下,但她沒心情顧這種細節。
「屁啦,老媽只關心誰與誰生小寶寶,不關心誰與誰談戀愛——」
命運計劃,只關心你的繁衍,不關心你與誰談情——但也沒人,這樣宣之於口。
「……放肆!」
「這都是跟媽學的,是她以身作則,跟一個有老婆的蘿莉控玩忘年戀。」
毫無反駁的餘地。
媽的。
貧民區。
不是正常人約會的地方。
不過,歐爾菲不算正常人,拉克絲.克萊因,更加不是。
「父親說過,想了解一座城市,要看它最貧困的地方——」
荒涼的街道,無業的遊民,隨意擺賣的小販。
如果這座城市,是一份近乎滿分的考卷,這裡就是他失掉的那幾分。
「那你看到甚麼?」
「你很努力。」
噢,忽然,這條街,又沒這般惹人厭了。
他們遇上一個畫家,年輕,在路邊擺賣。
實話實說,畫很一般,但他有點印象。
根據基因評測,藝術上,畫家毫無天份可言,倒是相當有潛質,當個意見領袖,替他們在網絡上,引導民情。
不過,英格麗特派出去的人,似乎都遭到婉拒。
「真是浪費,他的生活,可以好很多。」
「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自己擅長的事。」
就像,自由的駕駛?
每次提起他,她的眼裡,都閃過一絲悲傷。
真是讓人妒忌。
雖然,堂堂一國宰相,妒忌一個死人,實在可笑。
再者,歐普似乎也找到人,延續那個傳說。
「老闆,能給我們畫一張嗎?」
「這會很久呢。」
他衝口而出,引來回眸一笑。
「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嗎?」
是的,有的是時間——抱歉,英格麗特,明天再陪你加班。
已近中午。
歐爾菲承認,自己藝術造詣,不比那位畫家好多少。
但還是看得出,那一幅,應該是抽象畫——明明他們要的,是肖像畫。
不過拉克絲很滿意。
他們繼續逛街,直到人群擋住前路。
遊行,抗議命運計劃——永遠有人,無法從中受惠。
量子電腦推算,需要十個工程師,大自然可能給你五個,或者反過來給你二十個。
就算基因操作,相隔十數年光陰,也會漏算幾個。
母親的辦法,把人趕到貧民區,再輸出到其他國家。
他厭惡這個辦法,但更好的辦法,他未想到。
此時,她走過去了。
他拉住她。
「……你感應到甚麼?」
他沒有回答。
「接下來,會有不應該發生的事?」
「我……」
「你真的打算,坐視它?歐爾菲.拉姆.陶。」
遊行管制,修拉最討厭的任務。
平常,他是討厭無事發生,今日倒是,有事即將發生。
用上機動戰士的那一種。
他嘆了口氣。
忽然,人群退至兩旁,讓出通道。
粉紅色的少女。
「薩潘塔因團長。」
「……克萊因小姐。」
「請中止你的行動。」
「……很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真的希望,我在這麼多人眼前,讓你明白嗎?」
他盯向她。
派人引發騷亂,是一回事。
鬧得舉國皆知,又是另一回事。
「……你沒有命令我的權力。」
「你知道我的身分。」
「容我提醒一句,你還未是我的王后,女人。」
他把手按在劍上。
她半步都沒有退。
此時,人群當中,又有人走出來。
「那我說話,夠份量了吧。」
「……歐爾菲。」
「現在,你該叫我宰相,薩潘塔因團長。」
臭小子,你給我來這套?
你自己算,我替你擦了多少次屁股?
你想在女人面前威風,別來阻礙我工作。
我沒下過這個命令。
老太婆的命令。
那你讓母親找我。
……又來喔?
我是基金國的宰相。
「……那麼,請問有何吩咐?宰相。」
「只要沒人受傷,這場遊行,可以一路去到王宮。」
「我明白了。」
修拉放行了。
人群繼續前進,空出中間通道,沒去打擾兩人。
「多謝你,歐爾菲。」
「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她的手,輕輕碰了他的手背。
他牽起她的手。
她沒有把手抽回去。
值得了,哪怕之後母子糾紛,可能持續三日三夜。
自從她來了以後,他和母親唱反調的情況,越來越頻繁。
現在,大門即將開啟。
曾經,她把父親的劍,託付給某位少年。
最後,他在光芒之中,灰飛煙滅。
之後的記憶,模糊不清。
或者,心被挖去一部份,就會這樣。
這種事,不能再次發生。
這種事,不會再次發生。
她屬於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屬於她。
她是拉克絲.克萊因。
古爾維格,基金國旗艦。
作為一國宰相,在這艘船,歐爾菲當然有自己房間。
不過,躲到這裡,依然不得安寧。
她總是知道,在哪裡找他。
「你依然猶豫。」
「……太不公平了,英格麗特,只有你讀我的心,你自己,卻是藏得最好的那個。」
她笑了。
「給我這個權限的人,是你,宰相——現在,你也可以收回它。」
「不用,就這樣——宰相秘書,需要準確了解宰相想法。」
她笑得更深。
就似是他,真的說了好笑的事。
「回到正題,母親的計劃,你有疑慮?」
「或者,我有。」
現在,他們終於知悉,母親的計劃。
征服世界,那只是過程。
在整個世界,執行命運計劃——那才是結果。
那就是,伊甸。
母親的盟友,會提供足夠力量,與整個世界為敵。
數據風暴,將會覆蓋整個地球——只要啪一聲,就可以讓某個人,立即消失。
不會再有多餘的人,不會再有拒絕的人,不會再有抵抗的人。
絕對的和平,在他和她的管治之下。
他,又有甚麼好猶豫?
「……英格麗特,你又是怎樣想的?」
「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你才是下決定的人。」
可笑的是,他是最優柔寡斷的那一個。
「……如果我說,我打算毀滅世界呢?」
「那麼,我會替你準備創世紀,或者破滅魔劍。」
一如既往,看不透她的心思,但他知道,她是認真的。
「多謝,我很榮幸,是你的宰相。」
「我也榮幸,是你的秘書——現在,別讓公主殿下等你,時間差不多了。」
他離開了。
歐爾菲抵達艦橋。
王座上,他的母親,背後,他的兄弟姐妹。
眼前,粉紅色的少女。
你心中仍有疑慮。
……現在,每個人都察覺了嗎?
其他人沒有。
你果然是,我們當中,最強大的那個。
或者是,但現在——
「我需要你,歐爾菲。」
她牽起他的手,走到鏡頭前面。
同時,永恆,艦橋。
「我們將會終結所有紛爭,斬斷仇恨的螺旋——」
整個地球圈,都聽見那個聲音。
包括杜蘭朵,以及他旁邊,粉紅色的少女。
「他們開始了。」
「也就是說,攤牌的時候。」
「她處境非常危險。」
「是的。」
「……而你說過,會保住她。」
他笑了,望向窗外,無盡的黑暗。
「抱歉,我差點連自己,都保不住。」
「一定有更好的方法。」
「的確,有更好的方法——」
他對上少女的視線。
「你有想到嗎?拉克絲.克萊因。」
「沒有。」
「你知道下一句。」
他們,就是因為你的無能而死。
西蓋爾,每次都這樣說。
星海為盤,眾生為棋,那就是他們的責任。
「……我們開始吧,議長。」
我是拉克絲.克萊因,現在,身在永恆。
基金國的主張,我不同意,和平,不能用奴役換取,人類,不是住在籠子的生物——
怎麼一回事?明明她才是——
「現在,落幕了,蜜雅.坎貝爾。」
她的意識中斷了。
一個瞬間,奧拉已經知道︰
將軍了。
在全世界面前,他們的拉克絲.克萊因,倒下了。
至於他的,還在那裡。
「杜蘭朵!」
「抱歉,我騙你了。」
「你是怎麼做到、基因檢測明明——」
「她不只做了一個。」
拉克絲的母親,她的導師,這解釋了一部份,但是——
「歐爾菲、修拉、他們都——」
「他們只能讀取,對方相信的事實。」
「……羅德尼亞。」
「正確答案。」
基因上,那是拉克絲.克萊因。
意識上,那同樣是拉克絲.克萊因。
她見到的人,同樣真心相信。
「連自己的記憶,你都敢玩弄?」
「扮演上帝,這種事,我們都做得很多了,不是嗎?」
「這個世界沒有神!」
三百件前開始,這個世界,就沒有神。
只是這個事實,等到十八年前,她才知道。
「必需有人修正這個世界——如果需要神,才做到這件事——」
她跳下王座,挺身而立。
「我會把神做出來!」
這是她的承諾。
螢幕上,他垂下眼簾。
「最後一次,收手,奧拉,還來得及。」
「甚麼都來不及了——」
她望向旁邊,自己的孩子,最好的行刑人。
「修拉,殺了她。」
那個瞬間,他的兄弟拔了劍。
歐爾菲,同樣拔了劍。
這輩子,第一次,徹底走到母親的對立面。
要說原因,他也不知道。
在自己的船,成為逃犯,遭自己士兵,舉槍相向。
歐爾菲,歐爾菲,你這個宰相,真是做得成功。
「請你停止,宰相大人。」
沒時間了,修拉就在後面。
他舉起槍。
忽然,少女聲音,從背上傳來。
「退下。」
只是一句,士兵隨即服從。
面對面的話,只有最強大的意志,才可能抵抗。
「拉克絲——」
「我不是拉克絲。」
「……我知道。」
不用讀心,她也可以知道,少年的痛苦。
但她仍然說下去。
她有義務,向他解釋一切。
「一個失去煌.大和,決心改變世界的拉克絲.克萊因——那就是,議長編造的角色。」
「而你,那個角色的演員。」
「她的後備,其中一個。」
當議長找上她,她終於知道,為何她們的臉,如此相似。
值得慶幸的是,人生沒有相似。
她就只是,某座殖民衛星的平凡少女,喜歡聽拉克絲.克萊因的歌。
或許太過喜歡。
所以議長希望她,成為替身,掩護那個少女時,她答應了。
現在回頭一看,她才發現,那份劇本,是多麼無情啊。
「那段時間的事,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
「是嗎?」
雖然如此,他仍然沒放下她。
「這樣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會帶你出去。」
「我是說你。」
「之後,再道個歉,會沒事吧,大概。」
真是不老實,他們都是。
路上,又遭遇幾隊士兵,他們每一個,都退開了。
距離機庫,只餘幾步。
卻有人,擋住最後的路。
伊甸計劃公佈同時,世人亦會見證,王與后的結合。
於是,英格麗特,選擇留在自己房間。
當事情發生時,她是行動得最快的人。
眼前,她的王,他的后。
「我替你準備好迦樓羅了。」
「英格麗特……」
「還打算回來,對吧?」
「是。」
「別回來,歐爾菲,母親不會放過你。」
「……那你呢?」
「我?」
她笑了。
同時,匕首離手。
金屬交擊,火花四濺。
兩人身後,不足十步,那人手執著劍。
修拉。
「我,陪他玩玩。」
兩人離開了。
只剩下她,擋在唯一的路。
「你實在很蠢。」
「你們一早知道,不是嗎?」
「的確——」修拉舉劍,擺起架式,「放棄吧,你擋不了我。」
她垂下雙手,兩把匕首,從衣袖滑進手中。
「要試嗎?近衛師團團長。」
機庫沒有士兵。
然而,還未走上機體,歐爾菲就聽到了。
腳步聲。
他的兄弟,基金國最強的劍,一把匕首,仍然插在肩上。
英格麗特被他抓著頭髮,一同拖進來。
身上,紅色。
「放開她!」
在他開口以前,少女的聲音已經傳來。
足以讓船上大多數人,立即屈服。
然而,不包括他們。
「你忘了嗎?你的能力,對我們無用。」
他們是伴侶、守衛、輔佐、以及——抑止力。
假若她失控的話,必要的行刑人。
他把少女護在身後,上前面對自己的兄弟。
「修拉,放開她——那是英格麗特。」
「是啊,兄弟——」
劍,橫在英格麗特頸下。
「兩個選擇。把那個女人交我,我放過你和她,又或者——」
血,從劍鋒滴下。
「帶著那個女人,登上迦樓羅,在上面看我,割斷她的喉嚨。」
「……你有病嗎?修拉!」
「有啊,一直都有——」
修拉笑了。
「選擇吧,宰相,你才是下決定的人。」
她以為自己,早就知道。
他的選擇。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
原來自己錯了。
「我有個更好的提議——」
歐爾菲把步槍扔出去,滑到修拉腳邊。
「打一場吧,就你和我。」
修拉怔住了,然後放聲大笑。
似是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拜託、拜託——把我笑死?這就是你想到的辦法?」
「你沒有給我選擇。」
「我有,只是你自己,不去選。」
「是啊,我一直是個,優柔寡斷的傢伙。」
「來啊,歐爾菲,三招不能敗你,我——」
「我甚麼?」
此時,另一把聲音。
腳步聲,從通道傳來。
母親,手上拿著槍。
「……母親,這裡不安全。」
「我知道。」
奧拉舉起槍,指向自己孩子當中,最為自豪的一個。
「交她出來,歐爾菲,我可以原諒你的任性。」
「沒有殺她的必要。」
「她知道太多了。」
「真是這樣?還是因為她,是吉伯特.杜蘭朵派來的?」
她把槍握得更緊。
「你想要的話,我之後給你再做一個。」
「……人不可以做出來的!」
「可以,無論是她,或者——你。」
她扣下板機,向著自己兒子。
砰。
子彈打中的,倒不是歐爾菲。
那一刻,她撲到前方。
下個瞬間,他拿出藏在衣袖的槍。
向著自己母親,扣下板機。
在宇宙中,血花飄散半空,比應該的,更加漫長。
她倒在懷裡,裙已染紅。
「……為什麼?」
「……真正的她,大概會這樣做吧。」
「你不是她,你不需要成為她。」
她笑了,伸手觸摸他的臉。
「這樣,你就不會喜歡我啦……」
「我——」
說不出,到了現在,他還未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手從臉上落下。
他伸手去抓。
甚麼都抓不住。
槍聲、腳步聲、爆炸聲。
周遭如此吵雜,但他最清楚的,仍然是自己的吶喊。
英格麗特承認,在最深的夜晚,自己作過這樣的夢。
但她不願意,要他承受這份代價。
痛苦如斯沉重,幾乎令人窒息,就連最堅實的心牆,也無法隔絕。
或許,窒息的原因,也包括修拉刺她一劍。
不足以立即致死,但足夠令她站不起來。
但她仍然站起來了。
必須有人提醒他。
走。
不然他會眼睜睜,任由自己被殺的。
身軀從未試過,這般沉重。
她咬著牙,把自己拖過去,到他的面前。
「……來吧,歐爾菲,我們帶她離開。」
或許是周遭太過混亂,他們就這樣,爬上迦樓羅,沒人阻礙。
白色的迦樓羅,展開雙翼,逃進無盡黑暗之中。
雙人駕駛艙,一前一後,歐爾菲駕駛機體,英格麗特操縱武器。
「亞哈爐正常運作,武器系統良好,龍騎兵、咳——」
「英格麗特!」
「……我沒事。」
謊言。
她連他也瞞不住了。
這支艦隊,正前往月球戰場,現在已經很近。
但不夠近。
時間不多。
然而,他就是聽到,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警報聲。
「熱源反應,大量,最前面,四個。」
「……他們。」
黑騎士團,他的手足。
不看螢幕,他也知道,背後甚麼機體。
樓陀羅,基金國最先進的新型機,以亞哈爐作為動力源,覆蓋奈米積層裝甲。
投入一切失落技術,試圖在現世,重視神話之中,曾經拯救世界的鋼彈——濕婆與迦樓羅,建立於它們之上,大量改修的特裝機。
全身漆黑,唯有肩上紫、藍、綠、橙四色,可以分辨四機。
劉、丹尼爾、葛里芬、莉迪拉德,每個都是一流的王牌。
迦樓羅本應更快——但艦載彈射器,讓他們追上了。
別來阻礙我。
思想傳出同時,八具龍騎兵分離,啟動上面的光束劍,向後刺去。
抱歉,老大,你現在沒權命令我們。
我們一向聽修拉的啦。
現在,有沒人要賭一場,看誰把歐爾菲打下去?
……喂喂,葛里芬,認真的嗎?
槍已舉起,劍已拔出。
現在,只能前進,一直線——以英格麗特的傷勢,任何機動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龍騎兵刺往四機,越不過手中的劍,止不住它們步伐。
螢幕上,距離越來越近。
「停手——這樣下去,就連英格麗特——」
「你可以引頸就戮。」
「沒錯,省事。」
「喂喂,那樣的話,算誰贏了?」
……或許這樣,也是一個選項。
這麼想的瞬間,聲音從後傳來。
「別想、多餘的事——」
「英格麗特……」
「你敢去死、我就——」
「嗯。」
選項,早就只有一個。
一起走,我們。
就在此時,變故發生了。
第一個變故,雷達上面,其中一個反應,忽然減速。
莉迪拉德舉起劍,劈向著葛里芬,斬壞推進器,讓它落了下去。
第二個變故,原本空無一物的黑暗之中,忽然現出一台紅色機體。
光束,飛彈同時打出,迫得三機舉盾抵擋。
就這一擊,斷了他們追上的機會。
「阿斯蘭.薩拉,阿格尼——在此提供掩護。」
一切早有準備,政變開始,對策就會一一啟動。
有人確保公主安全,有人掩護永恆,有人解放最高評議會——
當然有人,負責把公主的替身,救出來。
阿斯蘭的任務。
不過議長那邊,出了差錯。
一切慢了半著。
驍騎,歐普最機密的項目,甚至比哈囉更機密。
雖然如此,阿斯蘭還是讓他們登上來了。
美玲拉開充當間隔的布,頭探出來。
「好了,那位小姐,暫時不會有問題。」
他點頭,望向一旁。
歐爾菲倚著牆,半癱在地——剛才一直站著,直到聽到那句。
曾經的意氣風發,如今蕩然無存。
他們腳邊,粉紅色的少女,躺在白布,似是睡著一樣。
盡管誰也知道,她不會醒來。
他到歐爾菲旁邊,坐下。
「你想,談一談嗎?」
用了點時間,歐爾菲才得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說過,會帶她出去,我明明說過——」
「母親向她開槍,然後我又向母親開槍,然後——」
「就連英格麗特,都差點死了——」
忍住,他想忍住。
但淚水,仍然走了出來。
就只能把它,埋在膝蓋之間。
沉默,許久。
「兩年前,只差一點,我就向父親開槍了。」
「……派屈克.薩拉。」
「有人先阻止他,如果不是——」
「你會?」
「會。」
「……你想說,我該去阻止母親?」
「這是你要自己決定的事。」
「……我、我不知道。」
「如果這樣,我自己的話,有個方法。」
「甚麼方法?」
「我會去問卡佳里。」
他抬頭,望向睡著的她。
如果是她的話,會期望你,怎樣做?
永恆,艦橋。
現在,離月球,還有一點時間。
片刻之前,杜蘭朵就知道,他等的人,到了。
艙門打開,直線走向他。
「很歡迎你,陶閣下——」
「吉伯特.杜蘭朵——咬緊牙關吧!」
喔啊,果然——
「你這種人,必需修正!」
歐爾菲的拳頭,直接轟到臉上,讓他撞向身後的牆。
「你把她交給母親!」
「難道你以為,我把旁邊那位交出去,會比較好?」
手伸來,拉起他的衣領。
「你根本不應該配合她!」
「那她只會有更多動作。」
歐爾菲沉默了。
畢竟,奧拉的執著,他們都見到了。
「你特意過來,只是想打我?」
「……我需要一個承諾。」
「只要制止奧拉,一切與基金國無關。」
「可以——」
然而,得到答覆,沒有讓歐爾菲離開。
少年還要一個答案。
「……錯了嗎?命運計劃。」
「那只是一個工具,與機動戰士差不多——」
他抬起頭,直視歐爾菲雙眼。
「重點一直都是,你想把世界,塑造成甚麼形狀——記得嗎?我們上次見面,問過的問題。」
「……是的。」
歐爾菲轉身離開。
「答案,仍然一樣。」
歐爾菲換好駕駛服,去到機庫。
白色機體底下,她已經在等他。
「英格麗特。」
「迦樓羅需要兩人駕駛,才能發揮全力。」
「你的傷勢——」
「包紮好了,我沒問題,除非你把迦樓羅開到散架。」
「無論我說甚麼,你也打算跟來?」
「是。」
他走上去,直視她的雙眼。
「就算我心中有她,這樣也可以?」
他啊,真是厚顏無恥的男人。
「……那你心中有我嗎?」
他笑了。
然後牽起她的手。
「有,一直都有。」
那瞬間,她錯愕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
其實他,也是藏得很好的人,
「那麼,一起去 。」
「一起去。」
古爾維格,病房。
修拉坐在椅上。
眼前,病床,他們母親躺在上面。
現在,她醒了。
「……歐爾菲呢?」
「走了。」
「就連你,也要讓我失望?」
「抱歉,我盡力了。」
「盡力?盡力是不夠的——你們是世界的救贖,你們不可以失敗——」
「你說得沒錯,母親。」
他站起來。
「現在,我就在想,如何拯救基金國?」
「那不是你的職責!」
「是啊,臭小子,才是動腦的那一個。」
他拔出劍,望著上面,自己的倒影。
然後拿起枕頭,蓋住奧拉的臉。
「但他不在了。」
劍刺進去。
白布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