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賢者
薩隆迪安把露西亞找來自己身邊。
「露西亞．羅曼諾瓦。」他說：「我想向妳確認，妳當初為什麼會選擇背叛政府，加入黑幕軍團的陣營？」
露西亞愣了一下，她還以為有什麼重要的任務必須處理，想不到只是要確認自己的想法，於是她說：「因為我不想忍受政府的腐敗，無法接受政府與企業之間的官商勾結，我想追求自由與平等，追求我心目中的正義。」
薩隆迪安說：「妳想追求的正義，黑幕軍團也沒辦法提供給妳，露西亞。只要有人類存在的地方，就會有階級，只要有階級存在的地方，就會有特權，這是絕對的真理，就在剛才開會的時候，我向一些大型企業做出妥協，允許他們擁有特權販賣毒品，以維持黑幕軍團的軍事開銷。」
露西亞揚起眉毛，說：「所以呢？你跟我講這個幹什麼？你為什麼不把我蒙在鼓裡，好讓我繼續為黑幕軍團效忠？」
薩隆迪安說：「因為就算我不講，你自己遲早也會發現，到時妳會認為我背叛了你的期待，與其如此，我還不如自己先向妳說清楚。」
露西亞說：「我明白了，那麼你告訴我的這件事，我是否可以解釋為，黑幕軍團和星際聯邦政府一樣腐敗，正義並不存在？」
「不，正義永遠存在。」薩隆迪安說：「但邪惡也永遠存在，正義與邪惡的對抗，這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拉鋸戰，我所能做的，就只有盡可能的提升人民的自由與平等。」
露西亞點點頭，說：「很好，我會繼續為黑幕軍團工作，我會用我自己的眼睛評斷，這個組織是否還值得我效力。」
薩隆迪安嘴角微微揚起，說：「沒錯，必須靠自己的雙眼評斷，而不是全盤接受別人的說法。」
露西亞說：「那麼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我更關心的是，黑幕軍團下一步的戰略目標是什麼？我們接收了二十二顆行星，現在正是向外擴張的大好時機，接下來我們要打誰？」
薩隆迪安說：「接下來，我們不打。」
「為什麼？」
「宣布加入黑幕軍團的那二十二顆行星，都擁有原本屬於他們自己的政治勢力、利益團體、以及軍事力量，我們必須先確實的整頓這些人，才有本錢繼續向外擴張。」
露西亞說：「但是，在我們安頓內部的時候，政府不會對我們發起進攻嗎？以進攻代替防守，不是你一貫的戰術嗎？」
薩隆迪安說：「政府暫時也不會打。」
「啊？你怎麼知道？」
「因為除了歸順軍團的二十二顆行星之外，還有三十六顆行星宣布獨立，政府一口氣弄丟了五十八顆星球，這已經是三分之一的領土，如此嚴重的失態，讓高加斯．法布維的政權岌岌可危，我猜測，接下來政府內部會發生激烈的政治鬥爭，是讓我們調整內政的大好機會，如果我們此時還向政府發起進攻，這等會促使他們團結起來，這樣反而對黑幕軍團不利。」
薩隆迪安笑著說：「所以接下來，我們不用打，只要靜靜的看著星際聯邦政府發生內亂就好了。」
現任至高總統，高加斯．法布維的政權岌岌可危，政府高層即將發生內鬥，這場內鬥持續的越久，對黑幕軍團就越有利。
「聖星」艾拉底，總統府內，「天武士局局長」安羅德．迪范雷斯踏著急促的步伐，來到總統辦公室外，想和高加斯．法布維討論該怎麼處理他擊將面對的政治威脅。
但是他卻被侍衛擋在門外。
「很抱歉，局長閣下。」侍衛說：「至高總統閣下現在在忙，沒空接見。」
安羅德．迪范雷斯說：「喔？是有時麼事情，能比和我會面還重要？」
侍衛說：「至高總統閣下正在和『三賢者』談話。」
「『三賢者』？」安羅德．迪范雷斯愣了一下，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想看來我是白白操心了，高加斯．法布維那傢伙本來就很擅長正治鬥爭啊。
總統辦公室內，高加斯．法布維正在接見「三賢者」的第一位，「國家科學院」院長。
院長身穿西裝，留著白花花的大鬍子，隱約透露出一絲不修邊幅的氣質，看起來像是一個年邁的巫師，一點也不像是個嚴謹的學者。
他端坐在高加斯．法布維對面的椅子上，說：「你在這種緊張的時候，把我叫到這裡來，肯定不是想向我諮詢有關科學的問題吧。」
「不完全是。」高加斯．法布維說。
「我來猜猜看。」院長說：「你一口氣搞丟星際聯邦政府三分之一的領土，現在宇宙議會要把你給彈劾掉。」
「還沒發生，不過我猜會演變成這樣。」高加斯．法布維說：「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容我提醒您，院長，『國家科學院』是在我任內提升到如今的地位的，如果我被彈劾，讓其他兩個黨的候選人上任，那麼你們很有可能會變回以前那樣，成為被『教會』打壓的組織。」
「當然，我了解，我從沒忘記前任至高總統執政的時代，我們的經費和研究項目，都要經過『教會』的批准。」院長說：「過去國家科學院遇到困難時，你大力支持我們，現在你遇到困難，我們當然也會盡可能的幫助你。」
「國家科學院的研究項目，除了物理、化學、生物之外，還會研究政治、法律、社會，我們培養出一大批具有影響力的政治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宇宙議會的決定。」
高加斯．法布維點點頭，說：「你是個理性的人，你說出來的話，絕對會貫徹到底，能得到你的口頭保證，我就放心了。」
接著至高總統話鋒一轉：「不過，你剛才說，我找你來並不是要諮詢有關科學的問題，這點你猜錯了。」
院長兩眼放光，說：「喔！你又有什麼異想天開的點子，要我們想辦法發明出來了嗎？」
「沒錯。」高加斯．法布維說：「這次的事態會變得如此嚴重，追根究柢，就是因為黑幕軍團偷襲艾瑞奇星，而我們沒有事先察覺，當飛船進入傳送門，進入蟲洞空間宇航後，以現有的科技無法對其進行追蹤，所以黑幕軍團的艦隊才能安然無恙的航行了好幾個小時。我在想，為了避免以後這種狀況再度發生，你是否能發明監視蟲洞空間的系統？」
院長歪著頭，說：「蟲洞空間是和現實宇宙完全脫離的世界，按照邏輯來說，沒有任何手段能對其進行監視。」
接著院長露出笑容，白花花的鬍子翹了起來，說：「不過科學家就是一群把不可能化為可能的人，給我時間，我一定能想出解決辦法！」
院長離開總統辦公室，接下來輪到「三賢者」的第二位，「大法師議會」議會長。
議會長是個中年女性，頭髮工整的宛在腦後，臉上帶著細框眼鏡，渾身散發驚明幹練的氣息，看起來像個嚴謹的學者，一點不像是個女巫。
她和「國家科學院」院長的裝扮似乎是弄相反了。
議會長一走進總統辦公室，立刻把一份文件交到至高總統手上，高加斯．法布維定睛一看，只見文件的封面寫著：「意識與集體潛意識與重力，三者間的關聯性之假說與印證。」
高加斯．法布維抬頭看著議會長，說：「這是什麼東西？」
議會長說：「明年的研究預算申請書。」
高加斯．法布維說：「我找妳來不是為了這個，而且預算申請書應該要交到財政部手上。」
議會長說：「我知道，我只是想要越級上報，省的財政部在那邊囉哩囉嗦。」
高加斯．法布維嘆了口氣，把預算申請書放到桌上，說：「這個等我有空再看，現在先讓妳知道，我找妳來這裡，是因為宇宙議會有可能會發起總統彈劾。」
議會長坐了下來，說：「我知道，但是我可能幫不上忙，『大法師議會』在宇宙議會內沒什麼影響力，我們是一群潛心研究的學者，不擅長玩弄政治遊戲。」
高加斯．法布維說：「但是你們在民眾心中的地位非常崇高，只要妳願意公開表態支持我，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議會長心不在焉的說：「如果我公開表態你，結果你又被彈劾掉的話，那下屆政府絕對不會給我好臉色看。」
「還說你們不擅長玩政治遊戲。」高加斯．法布維露出一抹微笑：「說吧，我需要提供什麼好處，才能換取『大法師議會』的支持？」
議會長指著桌上的預算申請書，說：「那份文件裡面，有些研究人類意識的實驗不太人道，像是活體開顱或是痛覺刺激之類的，希望你能批准這些實驗。」
高加斯．法布維皺起眉頭，大法師議會這還真的給自己出了個難題，但此時的他急需法師們的支持，於是毫不猶豫的說：「沒問題，交給我吧。」
接著，高加斯．法布維又說：「我還有關於魔法的問題想要諮詢，關於『黑幕君王』薩隆迪安，這位當代的天下第一法師，你們有辦法對付他嗎？」
議會長揚起眉毛，質問：「你想讓『大法師議會』上戰場？」
高加斯．法布維說：「沒這回事，我並不期待你們這群學者能在戰場上有什麼亮眼的表現，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有沒有對付薩隆迪安的建議。」
「建議啊……」議會長摸著下巴，說：「這是個很有難度的問題，我看過薩隆迪安作戰的影片，分析過他施展的法術，給我一些時間，或許我能找出他的弱點。」
高加斯．法布維點點頭，說：「那就拜託妳了。」
議會長離開辦公室，接下來輪到「三賢者」的最後一位，也是最麻煩的一位，高加斯．法布維深深的嘆了口氣，用桌上的書本，蓋住「大法師議會」送來的預算申請書。
第三位「三賢者」，恩圖真神教教宗。
教宗是個年邁的索貢星人，鐵灰色的皮膚，身穿黃色的華麗長袍，頭上戴著金光閃閃的頭冠，手上握著鑲嵌紅寶石的權杖，渾身散發威嚴的氣息，站著與至高總統四目相望。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見這一幕，會以為教宗的地位比至高總統還高。
「至高總統閣下，高加斯．法布維先生。」教宗坐到至高總統面前的位子上，說話的語氣溫和無比，彷彿長輩在和晚輩對話：「孩子，你遇到什麼樣的難題，需要我來幫你解答？」
高加斯．法布維畢恭畢敬的說：「教宗閣下，我所遇到的煩惱，是有可能會被宇宙議會彈劾。」
教宗臉色一沉，心中忍不住抱怨：自從這個陰險的小鬼，當上至高總統後，氣燄就變得很囂張，講話從來不修飾自己的企圖。
教宗換回和藹可親的笑容，說：「我只是一介宗教領袖，無權插手政治上的風風雨雨，或許你應該放下固執，順應民意，接受宇宙議會的投票結果。」
高加斯．法布維說：「但是如果你願意表態支持我的話，或多或少能夠影響宇宙議會的想法。」
教宗雙手合十，說：「真是慚愧，我沒有資格支持任何人，因為我全心全意的支持著真神恩圖。」
高加斯．法布維說：「每件事物都有他的價碼，或許我們能達成共識。」
教宗笑著說：「共識是嗎？如果你願意撤銷『國家科學院』和『大法師議會』的特殊地位，我們就能達成共識。」
總統辦公室陷入寂靜，空氣中瀰漫著尷尬的氛圍，過了許久，高加斯．法布維才開口，說：「你是不是宗教領袖當太久，日夜操煩，所以腦袋變的不太靈光了？你要不要考慮退休了？」
教宗露出猙獰的笑容，惡狠狠的說：「你以為你的威脅嚇唬的了我嗎？我就有話直說了，我不會在宇宙議會上支持你，高加斯．法布維，你在你的任期內，大幅度提升『國家科學院』和『大法師議會』的地位，這嚴重影響到恩圖真神教的威信，對教會來說，另外兩黨會是更好的合作對象。」
高加斯．法布維嘆了口氣，說：「既然談判已經破局，那我們也別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接下來不談政治，我們來談宗教，我有個宗教方面的問題想諮詢。」
「喔？」教宗感興趣的說：「唯物主義的高加斯．法布維，居然會有宗教方面的問題？這到是個新聞，說吧。」
高加斯．法布維說：「教宗閣下，綜觀九千年的宇宙歷史，第一位天武士叫什麼名字？」
教宗臉色一沉，聲音戒備的說：「第一位天武士是安德烈．懷特，『烈日騎士』。」
「不對，那是歷史記載的第一位天武士，我說的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天武士。」高加斯．法布維嚴肅的說。
教宗悠然自得的撫摸著權杖上的紅寶石，完全不打算回答高加斯．法布維的問題，於是高加斯．法布維一字一句，斬釘截鐵的說：
「第一位天武士的名字，叫做恩圖。」
「第三紀元末期，天武士恩圖協助湯馬士．艾拉底，推翻當時的宇宙七大帝國，建立起大一統的星際聯邦政府，湯馬士．艾拉底成了第一任至高總統，恩圖則被神格化，成了真神教的創世神，而七大帝國的國名，則變成真神教經七大魔鬼的名字。」
「這，就是星際聯邦政府『開國歷史』的真相。」
教宗故作輕鬆的說：「你現在講這個想幹什麼？」
高加斯．法布維說：「我只是想說，恩圖真神教信仰的創世神，其實只是個人類，是最初的天武士，也是天武士局這個特務機構的創辦者。雖然歷史已經被掩蓋，真相已經被改寫，沒有多少人知道恩圖其實是初代天武士，但天武士局畢竟是由『神』親手創造的組織，恩圖的影響力以不同的形式傳承了下來，所以大部分的天武士都是虔誠的真神教徒。」
高加斯．法布維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問題就在這裡，每個天武士都曾經宣誓過，要成為至高總統的刀劍，必須履行服從的職責，但他們同時也是真神教徒，對教會充滿尊敬與崇拜。」
「一般來說，天武士同時擁有這兩個身份，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中央政府和真神教會有很深的淵源，他們可以同時效忠這兩個組織，不會造成立場的錯亂，但是如果有一天，至高總統和教宗起衝突了，我很好奇，天武士們會選擇站在哪一邊？你覺得呢？」
教宗謹慎的盯著高加斯．法布維，說：「當然是站在真神這一邊，因為至高總統的任期只是暫時的，但真神的信仰是永恆的。」
「不對。」開口的，是「天武士局局長」安羅德．迪范雷斯，他突然出現在總統辦公室內，他把首長放在教宗肩膀上，說：「我們會站在至高總統那一邊，因為真神的信仰只是虛幻的，至高總統的統治才是真實的。」
教宗震驚的看著安羅德．迪范雷斯，然後震驚轉變為憤怒，咬牙切齒的說：「迪范雷斯！你一個人的想法，不能代表全體天武士的意志！」
「事實上，他可以。」高加斯．法布維冷冷的說：「迪范雷斯上任局長後，並不只是單純的執行軍事上的任務，他還不斷在局內擴大自己的政治影響力，拉攏天武士們的派系，現在，他們已經不像過去那麼虔誠了，真神教會已經失去天武士這個強而有力護衛了。」
「你想用武力威脅我嗎？」教宗惡狠狠的說：「別忘了，『聖遺骸』還在被鎖在教會的地下室裡，你們真的想對抗擁有『聖遺骸』的教會嗎？」
高加斯．法布維說：「在這科技日新月異的現代，『聖遺骸』的威力早已大不如前了，如果『聖遺骸』真的還那麼有用，天武士也不會接連死在黑幕軍團手上。」
聽見這番話，教宗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力的癱坐在沙發上。
高加斯．法布維說：「我再問你一次，你是否要在宇宙議會上公開表態支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