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11
「不愧是娜塔莉夫人的宅邸呀！連窗簾綁帶上都要鑲鑽，就不怕被人拔了帶走嗎？」
「哈！誰有那個膽？敢從這裡帶任何一樣東西出去，隔天就得睡監牢囉！」
「誇張了吧？你看，就像這次宴會，到處都是人，袖子稍微遮一遮，一下子就順走啦！」
「妳可別去試啊！告訴妳，這裡的警衛可是比來的人要多，我們都是被盯著的，妳剛才說的話，指不定待會就要上呈到夫人那兒去啦！」
「咿——！別、別吧！我、我就是好奇……」
交談中的男子忽然比了禁聲的手勢，視線看向二樓的看台，悄聲道：「噓，夫人來了。」
女子順著看過去。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高階的社交宴會，難免心中並存著興奮與不安，情緒高昂起來，更管不住嘴。而當她親眼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夫人時，所有作亂的情緒瞬間消散，大腦彷彿停止運作，連呼吸都要忘了。
並非是訝異那顆裝飾在那抹白胸上的珍珠過於晶瑩無暇，也不是那身材曲線似有著黃金比例般的完美無缺。
她對上的是夫人的眼。
淡色的睫毛底下，她發誓她從沒看過如此湛藍的寶石，宛如一汪最澄澈的湖水，令人陶醉到竟連呼吸也不自覺停下，深怕掀起了這潭靜水的盪漾。
「感謝各位撥空前來。」夫人聲音很緩，她的聲音並不清亮，反而沉穩且帶點沙啞，或許是她身上唯一一處可以窺透她年齡的所在。
「我也不多寒暄了，今日邀請各位前來，是想介紹個年輕人。」話音落下，夫人身後走出一名高挑的青年，銀白的面具擋住他上半張臉，一雙黑眸帶著淺淺笑意，淡色的嘴角彎成和善的角度，不卑不亢的姿態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娜塔莉夫人微笑，語氣溫和幾分，「這位是來自東洋的文學作家，也是上個月榮獲古耳文學獎的常春藤老師。相信熱愛文學的各位一定曉得老師的芳名，也一定與我一樣訝異這位才華洋溢的作家，竟然如此年輕。」
柳春樹禮貌點頭，「夫人過獎。」
娜塔莉夫人與柳春樹現在所待的出版社社長是一對母女，趁著這次新書的發行，她向柳春樹提議要為他舉辦一場聚集文學人士的小宴，也是讓他能藉此打通法國上級社會階層的人際關係。
至於赴邀的人是真的喜愛文學，或是為了在這位上層階級的夫人面前刷存在感，就不得而知了。
柳春樹並不排斥這種社交活動，但也不代表他就喜歡。對他來說，比起跟這群所謂的上流人士打好關係，他更傾向把這當成一種語言訓練的一環，如此一來，周遭人們對他的試探，似乎也比較能接受一些。
「老師您好。」
尋聲望去，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喚住了他。估計剛成年不久，青澀幾乎寫在了臉上，神情還帶著幾分稚嫩，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出來見世面。
會場裡都是中、上階級的人，年齡層大約分布在三十歲以上——雖說他的讀者群都是年輕人較多，但畢竟這是文學界權威之一的娜塔莉夫人所辦的宴會，相信衝著夫人名聲而來的人還是多數，因此這個小姑娘不帶任何居心的存在就顯得更加突出了。
「我第一本看的是『日落寒蟬』，但最喜歡的果然還是老師的第一部作品！」
姑娘名叫安娜，許是兩人都是活潑的主，三言兩語間已經聊上許多，乾脆拿了飲料縮到一旁靠窗的沙發，像是多年未見的知音好友，從文學作品一路到歷史作者，再從天亮再到天黑。
偶爾途中也有人試著插上一兩句話，無奈大多數來的客都是別有用心，柳春樹雖然剛得了獎但還算個法國文學界的新人，巴結他不如試著攀上娜塔莉夫人的大腿，很快地他們周遭便清了空，彷彿有道隱形的牆，將兩人與外界隔閡開來。
「老師，時間差不多了，夫人在等您。」
柳春樹難得遇見能真心談得來的人，突然被打斷話頭，這才發現原來天早就暗了，他的責任編輯也才過來喊人。
「原來這麼晚啦！抱歉抱歉，和安娜小姐一見如故，聊得太忘我了。」柳春樹站起身，向安娜微微欠身，「期待下次與您的相會，那麼我先告辭——」
「哎等等！」安娜提著厚重的裙擺猛地起身，頗有些孩子氣，「我……我能去拜訪老師嗎？剛才的話題還沒結束呢……！」
柳春樹一笑，頷首道：「當然！隨時歡迎！」
汽車在他故鄉並不常見，柳春樹容易被晃得暈頭，習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不過今天也許是興致被提起的關係，罕見地看著窗外，愉悅地欣賞被昏黃街燈所籠罩的巴黎夜景。
「你……」與他同乘的編輯斟酌著開口，「你們……看上去聊得挺愉快的。」
他的編輯與他同為東方人，似乎是來自日本。但如今相識多年，柳春樹仍然不知道這位神秘東方美人的本名是什麼。
「我跟家裡斷絕了關係……不太想重提過去，所以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老師您能用『艾米麗』這個名字稱呼我。」
當年他與艾米麗認識沒多久，隨口一問對方原本的名字，便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嗯？」柳春樹將注意力拉了回來，隨後才恍然，接續方才的話頭道：「喔！是啊，她年紀不大，但見解獨特，是個好苗子……」
話音未盡，他眼睛咕溜轉了圈，「要不……拉攏拉攏人家？」
「是嗎？」艾米麗思忖片刻，「既然有老師的保證，如果她本人也有心的話，是可以考慮考慮。」
柳春樹微微一笑，不再接話，扭頭專心看風景去，任由空氣中悄悄漫出來的醋意自個兒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