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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慶的眼神失去光彩。
他像一具操線人偶，歪著頭坐在位置上，雙眼直直盯著發出微光的手機面板。
他用拇指輕觸螢幕，點開臉書。
滑著，向上滑著。
滑過無病呻吟的討拍文、腥羶色的八卦周刊，看著笑話或是迷因，發出不怎麼開心的乾笑聲。
直到那篇貼文出現。
飛慶倒抽一口氣，著急的點開文章。
閱讀後，他整個人充滿活力，從座位上跳起，迫不急待的想跟最好的朋友分享。
在教室搜索了一會，飛慶鎖定在靠窗角落前一個位置的男生。
「欸，黃復義，你看。」
飛慶迅速來到對方身邊，轉換手機方向，得意的展示他發現的驚人消息。
「等等，你不要吵，我在思考。」
復義在耳邊揮了揮手，抓起桌上的數學講義，轉向後方。
他一手按著椅背，一手指著數學題目，困惑的望著樂青。
「你可以再講一遍嗎?是根號外乘以二，還是裡頭乘以二啊?然後要有理化是嗎……噢，我頭好痛。」
樂青接過講義，仔細閱讀了一遍。
「那是上一題。這題你只要把裡頭的根號提出二就好，接著……」
復義專心的聽講，未料眼前出現一隻手，擋住他的視野。
他忍住罵人的衝動，不好意思地要求樂青，請他再說一遍後半段的內容。
「噢。就你整理完，再配出a加b跟a乘b……」
復義拿起自動筆，撥開橡皮擦屑，在題目底下的空白處做計算。
未料那隻手再次出現，搖晃他的筆身，讓他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
「──喂，走開啦，沒看到我在讀書喔。」
復義轉過頭，對飛慶大吼。
「先聽我說，這件事很重要。」
飛慶興奮的將數學講義闔上，用自己的手機壓著。
「煩欸。我才解到一半。」
復義惡狠狠地瞪了飛慶一眼。
「不想讀書就回家，不要在這邊吵人。」
「喂，你這樣說不對，我好歹也是為了某人，才特地留下來的。」
「你屁。」復義瞇起眼睛。「明明是聽到白芙要留下來才報名的。」
「唉呦，心胸不要那麼狹窄，是不是男人啊。就算在我心中僅次於白芙，你也是我重要的人啊。」
「謝囉。說完就離開吧。」
復義厭惡的交還手機，打開數學講義，翻到剛剛那一頁。
「真是的。害我要再算一次。」
「欸，我還沒講完。」
「去，去，等我解完再說。樂青，你幫我看一下這邊──」
「拿來，我看。」
飛慶一手拍在桌面，一手搶過講義跟自動筆。
「不就雙重根號，一年級的東西也不會。」
「要你管。」復義惱羞的齜著牙。「就是不會才要復習啊。還我。」
飛慶瞥了一眼題目，在空白處迅速寫下答案。
「吶，三十秒就可以完成的東西還拖那麼久。」
說完，他將筆連同講義放在桌上。
「好了，聽我說吧。」
復義的肩膀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見飛慶還沒有動作，他忍不住握拳。
「說啊。給你三秒。」
「看了可別嚇到。」
飛慶將文章滑到最上方，隨後將畫面移到復義面前。
復義迅速瀏覽文章內容，標題是「對女生來說，男友的理想身高排行榜」，內文介紹了前三名的理由。
他的眼神變得黯淡，怒氣突破天際，隨之而來的疲倦感讓他連嘆氣的心情都沒有。
「你啊……」復義慢慢的吐出。「就因為這個來煩人嗎?」
「什麼這個。這篇文章應該要印下來，裱框被世人歌頌才對。」
「呵，這東西就跟星座運勢差不多。你只是因為自己排在第三名，才來炫耀的吧。」
「嘖嘖。你只說對一半，重點是──」
飛慶用手指著樂青。
「長那麼高還不是只有第六名，表示我比他受歡迎啦。」
「哇……」復義皺起臉孔。「真可悲，你居然能從這種文章裡得到優越感。」
飛慶無視復義的嘲諷，交抱雙臂，搖了搖頭。
「嫉妒的男人真是醜陋。」
「誰嫉妒啊。你是不是沒看清楚，我第一名欸。」
「什麼。」
飛慶將手機搶回。
他嚴肅的望著螢幕，手指反覆滑動著頁面。過了一會，向後退一步，屁股撞上旁邊的桌椅。
「你說的對，這東西沒有公信力，必須全民檢舉，讓這個文章下架才行。」
「去死。」
復義低聲啐了一句，重整心情後，將個人物品拿回自己的座位。
「抱歉，樂青，浪費你的時間。還有，」復義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人。「垃圾說的話，聽聽就好。」
「知道了。」
樂青點了點頭，旋即對飛慶露出了微鄙視的表情。
「黃復義，你太過分了。」
飛慶扯住復義的衣領。
「過分的到底是誰啊。」
「你跟這傢伙未免也變得太要好了。」
「廢話，樂青人好，聰明又善良。」
復義推開飛慶，抓住衣襬甩了甩，讓衣面恢復平整。
「雖然個性怪，行為也怪，但跟你比起來，這些缺點根本不算什麼。」
「那個，你是在誇獎我對吧。」
樂青冷靜地提出疑問。
「當，當然啊。」復義雙拳敲在桌上，慌張的神色一覽無遺。「我應該要早點跟你當朋友的。」
「朋友，朋友啊……」樂青細細咀嚼這句話，嘴角浮現笑意。
「這樣啊，我知道了。」飛慶低著頭，身子微微搖晃。
他用充滿敵意的餘光瞥向樂青，眼裡盡是止不住的怒火。
「居然說這傢伙比我還好……」
「喂，你想做什麼。」
復義注意到飛慶的異狀，比起擔心，更多的是煩躁。
飛慶沒有說話，只是調頭回到自己座位，抓起書包離開教室。
「怪了，他幹嘛啊。」
復義收回視線，看向樂青。
「朋友……」樂青仍然沉醉於復義剛才說的話。
「算了，我還是來複習好了。」
復義趕緊坐正，稍微伸了個懶腰，提起鬥志再次面對雙重根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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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放學，復義在複習國文之前，開心的跟樂青分享打工時遇到的事。
「……會生氣對吧?拜託，問一大堆又不買，然後啊，你知道更誇張的是──」
「呦，你們兩個聊得很開心嘛。」
飛慶冷冰冰的視線，由上而下巡過他們兩人。
「幹嘛，心情不好。」
「還不是某人害的。」
「誰?」
飛慶略過復義的提問，將目光集中在飛慶身上。
「我找這傢伙有事。你去旁邊複習吧。」
「你要幹嘛。」
「不關你的事。」
飛慶不客氣地回嘴。
「怎樣，發神經喔。」
復義不悅的別開視線，轉身之前給了樂青建議。
「不要理他，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的。」
「黃復義，這是我們兩個的事。」
「是，是。」復義敷衍的回應過去，從抽屜拿出古文講義。
飛慶再次看向樂青。
「一決勝負吧。我會證明自己比你優秀。」
「哇，都幾歲了在說什麼啊，有夠幼稚。」
樂青沒有回應，倒是復義厭惡的發表評論。
飛慶朝復義的後腦勺，用力的敲了一下。
復義發出悶哼聲，一邊抱怨一邊拿筆做重點。
「回覆呢。」飛慶無視背景的雜音，對上樂青的視線。
「那要比什麼?」
飛慶不懷好意的勾起嘴角。
他返回座位，從書包裡拿出兩本全國高中模擬考試題，再帶著鉛筆盒，坐到樂青旁邊的位置。
飛慶將其中一本丟在樂青桌上。
「這是上屆的數學考古。寫吧。」簡短說明後，飛慶拿出文具，翻開第一頁開始計算。
樂青疑惑的看著試題，遲了一會才下筆。
兩人專注的進行測驗。
「──好了。」飛慶將最後一頁闔上，放下自動筆。「還以為你有多厲害，程度也不過這樣。」
注意到飛慶向樂青挑釁，復義擱下螢光筆。
「我問一下。」他皺起眉頭。「你該不會是想跟他比解題的速度吧。」
「是又怎樣，反正我贏了。」
「不對，要對過答案才會知道勝負。」
復義說完，樂青剛好填寫完畢。
「這樣比較公平。你說是吧，樂青。」
「我都可以。」
「飛慶，你應該也OK吧，還是說……你怕輸?」
「什──對就對啊，誰怕誰。」飛慶激動的將試題本丟給復義。
「OK。等我一下。」
復義拿出手機，上網查了答案。
經過幾分鐘的批改後，他轉身公布結果。
「這場勝負──」復義舉起兩隻手，最後將右手比向樂青。
「怎麼可能。」飛慶聽聞，立刻站起身，抓起試題本做確認。
他因為粗心，計算錯而扣了一題的分數，而樂青則是做對了每一題，拿下漂亮的滿分。
「再，再一場。這場不算。」
「不要賴皮。」
飛慶忽視復義的意見，再次徵詢樂青的意願。
對方想也沒想，點頭當作回應。
他們的第二場比賽，是幫附近的動物之家招募愛心志工。
兩人手上各持一張名單，表格上有愈多簽名的人獲勝。
規則講完後，他們在教室裡遊走，說服同學加入。
飛慶運用話術，靠著交際手腕，簡單招攬到了許多人；相對的，樂青則是不斷跟同學談判，進行利益上的交換。
整個班上鬧哄哄的，復義也被吵得無法專心。
「那傢伙都挑有利的來比。真卑鄙。」他闔上古文講義。
第二局毫無懸念的由飛慶拿下勝利。
「很好，這下就一比一了。只要再一局就能定出勝負。」
「好了好了，要鬧到什麼時候。」
「閉嘴去讀書啦。」
「啊不就你害的，沒看到大家都沒辦法專心嗎。」
復義攤開手，示意飛慶轉身察看。但飛慶死也不肯照作，低頭思考決勝局要比哪個項目。
「樂青。」
「嗯?」樂青將招覽志工的名單摺好，收進書包。「怎麼了。」
「如果不願意就直接說，不用勉強。」
「沒關係，反正挺好玩的。」
「你啊……」復義用手拄著額頭。
「不過──」
「咳。」
飛慶打斷樂青說話。
「我知道最後一場要比什麼了。」
「趙飛慶，不要再找別人麻煩了。」
「我說過了，我一定要證明自己比他厲害。」
「就各有各的優點啊，有什麼好比的。」
「你不懂。」飛慶抿起嘴唇。
「那個，」樂青舉起半隻手，將視線從復義身上移開。
「如果要繼續，我們換個地方吧，這樣會影響到大家的。」
樂青主動表態。
飛慶訝異之餘，也稍微冷靜下來，用餘光觀察周遭。
過了一會，他故作鎮定，對自己闖的禍視若無睹。
「咳。不用你說，我也有這個想法。去操場。」
樂青點了點頭，在飛慶離開座位後，也跟著起身。
他們走出教室，行走時跟對方保持一段距離，最後停在操場旁的大樹下。
「規則很簡單，同時出發，看誰最快跑完一圈。」
「知道了。」
樂青轉動腰部，接著對雙腳進行簡單的伸展。
當他活動腳踝的時候，後方傳來吵雜的談話聲。
他狐疑的轉過頭，發現班上的同學聚集在一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樂青盯著復義，希望對方給他一個解釋。
「哈哈……因為大家都很在意，所以……」
「那手上的零食是?」
復義慌張的將洋芋片藏到背後。
「讀書讀累了，吃點東西很正常吧。」
樂青無奈的嘆了口氣。
注意到飛慶踏上跑道，他也加快動作，結束暖身。
「加油囉，順便叫那傢伙冷靜一點，兩個人都不要受傷了。」
聽見復義說的話，樂青頷首，朝跑道前進。
由班上同學作裁判，飛慶跟樂青在各自的跑道就位。
「趙飛慶。」
「幹嘛。投降還來得及喔。」
樂青搖頭。
「我只是想問，」他直視著前方，兩腳前後站立。「你是因為昨天的事在生氣嗎。」
在話音消失的那一刻，裁判開始倒數。
「蛤，說這個幹嘛。」
「我覺得黃復義雖然那樣說，但還是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他剛剛也在擔心你喔。」
「……不懂就閉嘴，少在那邊多管閒事。」
飛慶甩開雜念，看到裁判揮手後，腳一蹬向前衝刺。
樂青以零點幾秒之差跟上對方。
兩人在賽道上奔馳，不斷超越彼此，直到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都還沒辦法斷定誰是最後的贏家。
在同學們的加油聲中，他們依序衝過終點線，隨後氣喘吁吁的走到操場中央的人工草坪。
飛慶一邊調整呼吸，在原地來回走動，儘管疲累還是扯開笑容。
「我贏了……哈……你這個輸家……果然……還是我比較優秀……」
「嗯，恭喜……」
樂青難受的撫著胸口，隨後仰著頭吸了一大口氣。
「你不能……再不甘心一點嗎……」
飛慶不滿的瞪著樂青，平順好自己的氣息。
「這樣贏得很不痛快欸。」
「既然都贏了，比起跟我抱怨，你還有該做的事情吧。」
樂青嚥下口水，伸展了一下痠痛的雙腳。
見對方一臉困惑，樂青放遠目光。
「去跟黃復義和好吧。」
「我，我們又沒有吵架。」
「也是。比較像你單方面在賭氣。」
「囉嗦。」
飛慶別過頭，偷偷瞥向聚在大樹下的人群。
「你真的很煩，明明就是個外人，說得好像很瞭解似的。」
「正因我是外人，才知道你們的交情有多好。為了一點小事，鬧得不愉快，有必要嗎。」
「你這種開導的態度是怎樣……」
飛慶不屑的轉過身。沉默了一會，他繼續說道:
「好了，我跟他的事不用你操心。和好就和好，有多難。再說，我們也沒吵架。」
「那就好。」
飛慶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望著樂青。
「你現在的表情還差不多，比剛才更像一個輸家。」
「沒辦法，」樂青坦率地回道。「誰叫我很羨慕你們。」
「是嗎。」飛慶提起休息中的腳，愉快的走向操場邊的大樹。
「總之，今天的比賽是我贏了，不過──」
飛慶一改高傲的態度，認真的說著:
「我會繼續努力，絕對不會輸給你，不論是好朋友的位置，還是她。」
樂青思索著飛慶的話，靜靜看著對方離去。
等風停止吹拂，他才慢步離開草坪。
─ #E──
「等一下。」白芙拿著利樂包的奶茶，穿過人群走到復義旁邊。
她望著在草坪上對峙的兩個男生，隨後看向復義。
「你不覺得雞腿這樣寫，對我很不公平嗎。」
「怎麼了。噢，你沒喝綠茶欸。」
「對啊，最近喜歡吃甜的。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白芙咬著吸管，輕輕啜了一口。
「你想想，對話裡明明就提到我會留下來，為什麼我存在感這麼薄弱。」
「那個……你跟我講──」
「不是當背景人物，就是活在敘述裡，如果我現在不跳出來，我連一句台詞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副標題吧。」
復義困擾的撓了撓臉頰。
「好了，吃點東西消消氣。」
白芙猶豫的盯著復義手上的零食，最後還是拿了一些。
她一邊喝著奶茶，吃著洋芋片，讓心情緩和下來。
當涼爽的微風稍作歇息，白芙再次抬頭，望向遠方，看著喜歡的人，不自覺露出了微笑。
─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