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下雨了……」
與乙未走在診療所木板走道的龔風靖，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
那不是道很快會停的雨。
「風靖先生，乙未小姐。」
走廊的一端，一位留有漂亮及肩髮的少女走了過來。
風靖轉頭看向了她。
問，「妳不是在琪玹那邊嗎？」
她微微別開了頭。
答，「琪玹的狀況突然變得很糟，我被鳳燐姊給趕了出來。」
「是嗎？」
「嗯……」
空氣，突然變得有些凝重。
「所以……妳就跑來找我們嗎？」
雨花感覺到風靖的話語帶有質疑的意思，反射性的低下了頭。
「對不起……風靖先生。我知道在那個時候不見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我真的……只是太害怕了。」
這麼說著的她，眼角又泛起了幾滴眼淚。
風靖不瞭解她的真心，也沒有打算要瞭解，去懷疑所有的人，就是他生存的方式。
現階段只要知道，雨花沒有危險，這就夠了，與她在一塊，暫時沒有問題。
「去琪玹的病房外等著吧。」
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三人靜靜地穿過了長廊，來到琪玹所在的病房外，距離那裡不遠的位置有著一張長椅，三人坐在上頭等待。乙未和風靖靠得比較近，雨花則和他們隔了一點距離。
知道自己被防範著的雨花，並沒有想裝熟的意思，她看著另外一側，座椅也只坐上小小一角。
雨不停的下，彷彿這個世界只剩下了雨的聲音。
滴滴答答代替鐘擺，細數時間的流逝。
風靖不是時鐘，他並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在體感上過了一段不小的時間後，琪玹所在病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柳鳳燐從中走了出來，眾人站起身。
李雨花帶頭的問，「怎麼樣，鳳燐姊？」
柳鳳燐搖了搖頭，拉下面部口罩，「能做的都做了，但情況完全沒有好轉，也許活不過今晚……」
在場的人，無不感到震驚。
就連表情變化不是很明顯的乙未，也能明確的感到她不相信。
風靖向鳳燐提問，「能進去看看她嗎？」
柳鳳燐再次搖了搖頭，但給出的卻不是單純的否定……
她說，「就醫生的角度，不建議。畢竟一點點的病菌都有可能會讓她的病情更加惡化。但……去吧。我想她應該也想看看你們……即使就醫學的角度來看，昏迷到那種地步，能感知道的事情實在有限，但……還是去吧！」
「謝謝。」
風靖打開了房門，準備進入病房。
在跟著動作之前，乙未對鳳燐提出了疑問，「琪玹惡化，是因為，接觸到太多外面的病菌？」
似乎是想起了何秀織女士歇斯底里狀態下所說過的話。
柳鳳燐思考一下，對她說，「這不好說……但真要說的話，也許和化獸接觸才是最致命的地方。」
「化獸，會將病毒傳染給人？」
「目前還無法確定……人類很有可能是殺人病毒的終端宿主（Dead-end host），但在那之前，要讓病毒擴散起來只憑炸彈暴風的話肯定不夠，想必要有中間宿主，鳥類的話太危險，獸的可能性比較高，而因病毒死亡突變成化獸的獸，究竟還會不會傳染給人有待商榷。就這幾天的狀況來看，問題在於化獸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這樣嗎……」
柳鳳燐靠近乙未，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不須多想，琪玹偷跑出去玩，是常有的事，不會因為碰了點花、走了點路，就讓身體變糟的。相反的，病人願意在身體狀況好的時候，多多活動，是好事呢。」
雨花吃了一驚，以雙手摀住自己的嘴，低聲的說，「原來醫生都知道。」
鳳燐笑了一下，「當然，我可是替琪玹治療的醫生呀～病患偷跑出去的事，自然是明瞭的，不過放心吧，何秀織女士是不知道的，沒必要和她說，也沒辦法跟她說，以後……也沒機會與她說了。」
聽到這，大夥都陷入了沉默，也包含站在門口尚未進入病房的風靖。
柳鳳燐看向大家，出聲道，「我想將琪玹的血液拿去檢驗一下，如果琪玹的狀況有著明顯的異常，好比極度痛苦的呻吟之類，立刻來通知我，我再想想辦法。」
「好。」雨花作為代表點了下頭，想必她知道該怎麼找到醫生。
鳳燐對眾人回點下頭，接著走過轉角，下了樓。
等待醫生離去之後，三人陸續進了琪玹所在的病房。
那是一間簡單的單人房，除了病床外，還有一支點滴架，上頭掛著的點滴採用了二次大戰開始才較為廣泛使用的茂菲氏滴管，以先進的技術輸送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液體進到琪玹體內。
這些液體似乎並沒有讓琪玹好轉，或許只是幫助抑制，拖延著她的死亡。
風靖和乙未並沒有相關的醫療知識，無法判斷詳細，在治療方面也只能夠相信醫生。
琪玹的額頭冒出很多的汗，小小的鼻子看起來很努力在吸著氣。
想必還在發燒吧？
李雨花靠近病床，跪了下來，看著她，猶豫一下，最後還是握起了她的小手，低聲說道：
「加油啊，琪玹……妳一定要好起來。」
如果醫學不行的話，那就祈禱吧……祈禱著這個世界會有奇蹟。
「拜託……天公伯啊，請讓琪玹好起來吧。」
李雨花沒有特定的信仰，過年過節跟著父母的祭拜更加接近習俗，這是每個人都曾經歷過的日常吧？在年紀到達一定歲數之前，比起傳承，更加在意供品加菜。
但此刻……她肯定是虔誠的。
「還有帝君、菩薩、娘娘，不管是誰都好，請幫幫這個小女孩吧。」
要是有神願意顯靈的話，她肯定願意跟隨著祂一輩子，永遠做祂的僕人，在所有節日祭典之上，為祂供上最好的三牲與四果。
然而祈禱並沒有產生任何效果，或許你可以解釋為神所給予琪玹的考驗尚未結束，也能解釋為這個世界並沒有神。
如果神真的愛著世人，世界真會是他們現在所見到的模樣嗎？
「啊啊啊啊啊！」
琪玹拱起了身體，發出了慘叫。
李雨花嚇得鬆開了手，「琪玹、琪玹？」
她的面部猙獰了起來，看來十分痛苦。
「是我害的嗎？難道是我害的嗎？」
龔風靖靠近雨花，一手輕觸她的肩膀，安慰了她，「不是妳的緣故，但情況看起來很不妙，快去通知醫生！」
雨花回頭看向風靖，連忙爬起了身，「好、好……醫生，找醫生對吧……我、我知道了！」
她急急忙忙的奔出病房，噠噠噠噠的直衝樓下。
稍稍目送了她的離去，風靖和乙未回頭看向琪玹。
「嗚嗚嗚──啊啊啊啊──」
她重重的躺回床上，十分痛苦的以雙手按著心臟部位。
風靖見到的第一個反應是，掀開棉被。
啪沙──
不過在棉被之下，穿著輕薄麻布衣的身體看起來並沒有太大的異常。
風靖試著冷靜下來，想想也是，就算琪玹的身體真的長出什麼第二心臟之類的……從外觀本來就是看不出來的吧，正當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這之時──
鏗噹──
琪玹用力的一個翻身，弄倒了一旁的點滴架，好在乙未反應迅速，將其接了下來，阻止了一下意外。
但阻止不了另外一下，琪玹用力一個揮手，扯開連在自己身上的輸液管，那力道之大，讓握著點滴架的乙未稍稍嚇了一跳。
琪玹的痛苦並沒有解除，不如說還變本加厲了起來
「啊啊啊──噗啊啊啊──」
她吐出了一口鮮血，前手臂冒出一條條的青筋，臉部也是，從她緊握著自身心臟的動作來看，或許身體也早已被扭曲的靜脈爬遍了全身。
那個模樣，絕不正常。
白沫，好像也從嘴角流下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龔風靖完全無法理解，或是說，不想要理解。
因為他的腦中所浮現的，只有一個極糟的狀況……
噠噠噠噠，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到近。
「已經無法阻止了嗎？」
在房門邊見到琪玹模樣的柳鳳燐醫生停下了腳步，說出了這樣的話。
風靖和將點滴架扶正的乙未回頭看向了她，然後由風靖代表說道：「無法阻止？這是什麼意思？」
知道藏不住的柳鳳燐閉上眼睛，深吸口氣，接著吐出不知是否該叫驚人的事實。
「這個孩子確實感染了殺人的病毒。」
風靖稍稍看向琪玹一眼，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但他想知道，「琪玹……一直是類人嗎？」
柳鳳燐搖搖頭，「不，不是的，這孩子不是的。殺人病毒最初並沒有奪走她的性命，我想她應該是確實的痊癒了才是，但……」
「啊啊啊啊！」琪玹的叫喊，打斷了鳳燐想說的話。
「嘎啊啊啊！」她的四肢開始扭曲變形，往奇妙的方向折了過去，斷裂的骨頭刺穿了自己的肉，噴出了大量鮮血，然後癒合、成長，變成了更細長的模樣。
那畫面太過於震撼，導致現場的人幾乎都看呆了，包含了跟鳳燐一塊到來的雨花。
「風靖。」乙未轉過頭，看向身旁的風靖，想要尋求一個解答……
不過解答哪有那麼簡單，要對乙未下達殺死琪玹的命令或許並不困難，困難的是，他們才剛放過了一個類人，那麼換成眼前這位無辜的女孩，為什麼又不能放過了呢？
因為她的樣子看起來不是類人，而是將要變成化獸嗎？
可化獸，也不是完全無情的呀……
還有若是搞錯的話該怎麼辦？風靖並沒有看過人類變成類人時的模樣，如果她只是變成了類人，那麼一切還是有商討空間的吧？
連看起來很討厭的男人，都因為奇特的堅持，而那麼近人。琪玹就算變成類人，肯定也是能溝通的吧？
「不……」風靖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內心的希望。
眼前的女孩，五指黏在了一塊，變成了蹄般的模樣，那不可能是類人的，只有可能變成化獸。
他決定，不再欺騙自己。
「動手吧乙未！」
無情，或許才是有情。
不管化獸究竟能保有多少人性，只能啃蝕人肉為生、無法說話、無法表達自己，更甚至，無法做相符於人的思考，那樣，還算以「人」的身份活著嗎？
不算──是風靖的答案。
「任務瞭解。」乙未向前邁步，同時亮出了手中的刀，以粒子型態組成的結晶能小刀。
就算是第一次見到那種東西，應該也能明白那東西相當危險。
李雨花無法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為琪玹搏命的勇氣她沒有，但最低限度還是能為她發聲。
她奔進房內，大身喊出：「風靖先生、乙未小姐，你們是想做什麼？」
風靖回應了她，一個她不想聽見的答案，「死亡說不定才是解脫，我們要在這裡殺了她。」
「不要啊，風靖先生，乙未小姐！」她靠近了風靖，直視著他，「你們……真要殺死那個女孩？」
風靖的眼神堅定，沒有猶豫，但乙未，反倒是猶豫了。
站在琪玹身邊的她，看了雨花一眼，然後再次將目光轉回變化的琪玹身上，沒有立即動作，下一秒……
碰──
「啊啊啊啊～」雨花發出了慘叫。
不知為何房屋產生了劇烈的晃動，甚至微微的傾斜了。
風靖立即蹲下身，抓住因重心不穩而跌坐在地且向傾斜方向滑去的雨花。
然後看向前方，「該死……又怎麼了？」
這震動絕不一般，並不是地震之類的天災，而像是被砲彈破壞了建築根基一般，一發巨大能量湧入的感覺。
是否……會有第二發？
碰──
「小心！」
乙未收起了結晶能小刀，衝向了風靖以及雨花，一把抱住了他們。
接著病床面向的牆以及上方的屋頂，一塊的被掀了開來，一隻巨獸夾雜雨水從天而降。
是像鹿的化獸，琪玹的妹妹。
「嘎啊啊啊啊！」
就像在宣示著誰也不能動她的姊姊一般，全力的撞了下來──
碰轟──！
無法承受那股衝力的二樓地板碎裂了開來，扣除原先就在門外並往更外頭一些跑的鳳燐，沒人可以倖免的，跟著一粒一粒斗大的雨珠，向下墜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