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恩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閉上嘴,走到窗邊看著自家庭院。
跟他沈睡前看到的景象,其實沒有多大的不同。
身為妖精,擁有比人類更長更堅韌的生命。
「奶奶,你在做什麼?」
摸摸小男孩的頭,淺笑道,「寫信啊。」
「寫給誰呢?」
「一個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
「那為什麼還要寫呢?」
「我也不知道呢......是啊,為什麼要寫呢?」
夏安自嘲的笑了下,心中也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那個人會看到這些信嗎?」
「......我想會的。」垂下眼簾,『雖然我無法親眼看見他讀信時的表情......』
「那麼奶奶,我幫你送信好嗎?」男孩清澈的雙眼直愀著夏安,真誠的說著。
夏安只是輕輕笑著,拍了拍男孩的頭。
他們說他沒有真正的死去
他只是需要一段沈睡的時間
久到足以過完她的一生
對她來說
他的確是死了
因為她再也無法見到他
再也無法碰觸他
再也無法對他說
「你回來了。」
「嗯,」擁抱了下身旁的友人,「我回來了。」
米絡拉著凜恩走出房間,來到大廳。
大廳的桌上早已佈滿豐盛的食物,而他所有認識的人就站在那,等待著他宣布宴會開始。
為了慶祝他甦醒的宴會。
實際上他到底睡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在那場戰役中受到了很嚴重的傷,沈睡了很久很久。
米絡輕輕推了凜恩一下。
凜恩回過神,看著屋內的所有人,深吸一口氣。
「各位,」他微笑,「盡情玩樂吧。」
想說的話很多,最後卻只能這麼說著。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凜恩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間。
「......我到底睡了多久?」
「三百一十七年。」
「是嗎......」輕輕嘆口氣,「還真是一眨眼就過了,你說是吧?」
聽出凜恩口中的苦澀,米絡搖搖頭,「回來就好,別想太多。」
凜恩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閉上嘴,走到窗邊看著自家庭院。
跟他沈睡前看到的景象,其實沒有多大的不同。
身為妖精,擁有比人類更長更堅韌的生命。
三百多年只是他生命中幾十分之一的時間,光是從誕生到成年就花了五百年,三百年看起來似乎真的是不算什麼。
「想問夏安?」看見凜恩的欲言又止,米絡問道。
「......她......過多久才走?」
「你沈睡後又過了八十六年,她活到一百一十三歲,你們生的兩個兒子後來都長大也都各自成家,她還有五六個孫子孫女。」
「然後呢?」三百多年的時間不可能只傳三代而已,沒聽見米絡繼續說下去,凜恩突然心頭一緊,『不會是發生什麼意外......!?』
「沒有然後了。」
「怎麼可能!?」凜恩瞪大雙眼,眼瞳轉成鮮紅色。
無視於凜恩的失控,米絡只是淡淡的繼續說著,「夏安一死,他們所有人就消聲匿跡了,我們完全找不到也追蹤不到。」
「不可能......你是大氣妖精,沒有地方是你們無法感應到的......除非......!」
「身為水之妖精的你的領域。」
「沒道理他們會跑到水域......」他記得,他跟夏安的兩個兒子都是全然的人類,完全沒有遺傳到妖精的血統啊!
「而且,我不可能感覺不到啊......?」
突然,凜恩的房門被人用力的敲擊著。
「主人!有人闖入宅邸了!」
給最愛的凜: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無法陪在你身旁。
他們都告訴我,你沒有死,你只是需要時間,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來恢復。
我忍耐著不去看你,用力想你,讓自己習慣沒有你的生活,因為我知道,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你死了,不會回來了。我這樣告訴著自己,不敢奢望哪日因清晨陽光照耀而甦醒時,留在身上的溫暖是你的溫度;不敢抱著每個早上被你吻醒的冀望。
其實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想你,兩個孩子都還小的時候,十分調皮,就跟你一樣那麼衝動,為了照顧他們,每天幾乎忙到沒有時間可以想你。
我想你會想要知道,孩子們聽完你的事蹟後崇拜的臉龐,大約就跟我第一次看見你時的表情一樣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會記得。
我很慶幸兩個孩子長得並不像你,這樣就不會讓我在看著他們的時候因為想到你而心痛。
也許當初我應該更自私一點,懇求你留下來,為我們、為剛出生的兒子,逃避你的責任。
但我知道在往後無盡的時間中,當我們的記憶被沖淡後,留在你心中的悔恨會滿溢你更久遠之後的未來。
我們能陪伴在你身邊的時間,也僅是你生命中的百分之一,剩下的時間裡,我不要你滿懷著對族人的歉疚與悔恨,那會毀了那個我最愛的,驕傲的你。
聽到你受重傷需要療養的消息,我還是為你立了墓碑,寫了悼文。
雖說我不願去想你,但仍是不可自抑的,在你的墳前哭泣。
反覆歌頌著,那首為你們所寫下的祭文。
『風之中,精靈們傳頌著
對死者們的哀嘆
我們為此留下眼淚
犧牲的人們卻不再回來
我們知道他們靈魂的勇敢
我們知道他們純潔的善良
我們知道他們英勇的抵抗
我們知道他們無畏的前行』
愛你的 安
米絡看著男子和凜恩,兩者似乎有些相似之處。
「你......」
「我叫思凜,夏安所有子嗣當中,唯一繼承水之妖精血統的孫子。」思凜朝凜恩伸出手,「奶奶雖然在信裡面說她不想你,但其實在她死前,她最念著的還是你,甚至為我取名為思凜。......你要去看奶奶的墓嗎?」
凜恩毫不猶豫的握住了思凜的手。
「為什麼你要帶著夏安的後人躲起來?」
「......為了找你。」
站在水底的沙灘上,就跟凜恩的宅邸很像,四周環繞著水卻不會淹沒他們。
「找我?」
「為了最快速的得知你甦醒這件事,我花了很長的時間修煉,而我必須讓自己處在一個有利的環境......這對我來說很辛苦,至少在一開始,我是先以人類的身分生活著。」思凜帶著凜恩走進自己的居所,而後走到位於後方的庭院,「所以我帶著所有人,搬到這個地方生活,好讓我能學會使用妖精的能力。當然,也把奶奶的墓建立在這個地方。」
兩人駐足在一個石碑前。
凜恩吞了口口水,目光離不開石碑,「你......沒有人教你,你怎麼學?怎麼發現的?」
「靠著奶奶對你的記憶,還有一些奶奶送的書籍......沒有你,奶奶就算無法親身教導我,但仍有許多管道可以幫助我。」
「......你奶奶真的是一位很厲害的女性。」
「她的確是的。」
凜恩跪在石碑前,手指輕滑過上面的刻文。
夏安‧耐特‧漢伯
1879~1992
風之中,精靈們傳頌著
對死者們的哀嘆
我們為此留下眼淚
犧牲的人們卻不再回來
我們知道他們靈魂的勇敢
我們知道他們純潔的善良
我們知道他們英勇的抵抗
我們知道他們無畏的前行
但他們知道嗎
風之中,精靈們也無法傳頌
我們留下的遺憾
我們留下的悲愴
我們留下的苦痛
我們留下的懷念
他們不知道啊
不知道的啊
他們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啊
凜恩‧漢伯
1007~2879
你被留下的遺憾
你被留下的悲愴
你被留下的苦痛
你被留下的懷念
我都知道呀
因為我也如此感受著
醒來不是一種解脫
只是再度深陷思念的牢籠
我都知道的,吾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