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花開,一人花落。
心中徬徨,無處述說。
若有來生,我願成樹。
永遠沉默,捨棄悲歡。
不再倚靠、不必尋找。
※※※※※※
音樂盒轉動出輕柔的水晶音樂。
室內燈光是種溫和的舒眠柔光。
柔軟坐墊是特製的貴妃沙發椅。
哈克雅坐在貴妃椅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或許她必須承認,這跟她先前揣測的狀況,有著十分遙遠的差距。
一名長相斯文的眼鏡男,端出兩杯咖啡,對她問道,「加糖?還是加牛奶?」
「兩顆糖。」哈克雅回答,順勢凝望起對方。眼鏡男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有著一頭棕綠色頭髮和一身標準的教師行頭。以一個學校教師來說,年紀算是十分年輕的。
「早上的事情,很在意嗎?」
「沒有。」
「不必擔心,我是妳的輔導老師。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說出口唷,我可以幫助妳。」斯文男子溫柔道口講出甜膩的話語。
什麼煩擾都可以說出口?……幫助我?
哈克雅愣了一會,但隨即壓低了視線。
言語如蜂蜜那般甜美,那裏頭肯定只有毒藥。
她恢復以往的冷靜沉穩。
「你要怎麼幫我?」
「這問題要視妳的情況而定。妳想要什麼?」
「我……想要……」哈克雅開口,卻說不到最後。
但輔導老師,替她說道。
「是關於愛情,對吧?」
「……」哈克雅聚焦盯著眼前的男子,「假設是的話呢?」
「那我們該好好了解一下,什麼是愛情。」
「我不覺得自己還需要更多的了解。」
「忘了嗎?我可是妳的輔導老師,所以替妳解析問題,也是我工作的一環。」
哈克雅側頭想了一下,若有其事的問道:「你真的……是輔導老師嗎?」
「我想這一點應該無庸置疑……這樣好了。我的名字是萊伯特.曼德,妳可以在學生手冊的第六頁找到我。這樣有比較信任我了嗎?」
萊伯特拉出了一張木製倚子,坐到貴妃沙發倚正對面,翹起二郎腿,雙手置於膝蓋前,那銀框眼鏡下的視線中充滿包容與溫柔,與他四目相接的同時,哈克雅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就宛如擁有某種無可抵禦的穿透力。
那種穿透力就好像心中的秘密,再也藏不住一樣。
哈克雅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她選擇迴避對方的雙眼,「好,就算你是老師好了。但這不代表你可以侵犯別人的隱私。」
「嗯。所以我只提出我的觀點,不會逼迫妳說明自己的隱私。」
根本是胡扯。哈克雅心裡不免浮出這樣的念頭。
但好奇心,使她想繼續聽下去。
「你說說看。」
「妳渴望愛,但因為迷惘及不確定,所以妳無法去愛。而事實上,這只是藉口。就算沒有迷惘,妳仍沒有自信能把握住愛人的機會。」
「……」
「越是意識到這份真實,妳就越是痛苦,所以才躲進了迷惘。不過妳好像誤會了一件事,那是妳真正渴望的東西。」
「誤會了?」
「對。妳不是渴望愛。」
「你到底在說什麼?」
「妳渴望的是,被愛。」
被愛。
這兩字如電流般刺進她的胸口,讓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沒錯。
這說的,並沒有錯……
「或許你是對的……但我沒有心情找陌生人暢談這種事情。」
「妳這麼說其實不太對呢,我不能算是陌生人。我既是你的老師,另外,我也算是認識妳兄長。」
「你認識他……我哥哥?」哈克雅狐疑的說道:「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妳的質疑在邏輯上並不成立,有沒有見過妳,跟認不認識你哥哥,完全是兩碼子事。」
「但是……」
「別但是了,妳回家再問妳哥哥。不相信我,問再多也沒用的,還不如讓妳去問信賴的人。」
信賴……
「抱歉。」哈克雅重新坐挺身體:「我不是不相信老師您,但這實在太過突然了。」
「不要緊,我可以理解。所以妳願意相信我嗎?」
「可、是……好的,我明白了。」
「那麼我們聊聊,怎麼解決妳的問題……」萊伯特推了推眼鏡,打算進入正題。
這時掛在牆上的時鐘,指針正好轉至了六點整,校園的大鐘也響起了鐘聲。
這是放學鐘聲後的第二次響鐘,俗稱閉門鐘聲。
這鐘聲也意味著校門,十分鐘後關閉。
「抱歉,曼德老師。我必須先回宿舍了。」
萊伯特沒有阻止她,不過:「妳走之前,再聽我講幾句話。」
「什麼?」
「不知道妳願不願意,不過若妳願意多來課後輔導,相信對妳的問題會有不少幫助。我想幫助妳,所以不希望妳缺席,不論妳是對誰感到欽慕,又或者是對誰感到厭惡,都不要緊。我只要妳放學後的十五分鐘,來輔導室就好。」
「……為什麼?」
「因為我認為可以給妳一些,妳需要的東西。」
需要的東西?
哈克雅聽到後並沒有感到慶幸,而是感到一陣發涼。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哪怕對方真的是雷克斯的友人,也不可能毫無理由的幫助她。
警戒心從頭升起。
「如果我不來呢。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萊伯特聳聳肩:「我不喜歡威脅別人。」
「那我可以不來?」
「可以,但妳是個貴族仕女。」萊伯特目光專注地認真說道:「一個優秀的仕女,講信用、重禮節,身為高貴血脈,明明可以簡單解決一件事,卻去刻意逃避它。這可不是身為教師的我所熱見的。既然我也給予妳應得的尊重,如果妳不當成一回事,那我也只會把妳當成是個未經世事的女孩。所以請妳告訴我,妳想讓我當妳是成仕女?還是女孩?」
激將法,她聽得出來。
但是......
「我明白了。」
「很好,那麼,明天放學後見。」
「嗯。」
語畢,哈克雅朝著輔導室大門邁開步伐。
胸口異常的忐忑,雖然她感覺這名為萊伯特的男人不能盡信,但她卻也沒辦法肯定的拒絕。
輔導老師推起眼鏡,目送那焦慮的倩影走出門口,臉上掩不住的笑意,顯然是因為對話效果比他預期中還要好。
不過……
「該說是單純,又或者……好騙呢?」
※※※※※※
髮色冰藍的男子,站在會議廳內。
這是諾亞教國王宮的會議廳。
奧菲克萊的超凡氣質和翩然俊雅的容貌,令經過的人無不回首張望。
他穿著一身立領的潔白西式軍服,並在左胸戴上花朵形狀的七彩徽章。
此時他正眼神凌厲的掃視會場。
基本上來到這裡的人,都是『虹』的隊員。
這次的例行會議,是成軍以來的第二十三次。
在最後抵達的成員進入會議廳後,內部的人一同聽見了大門外側反鎖的聲音。
然後奧菲克萊走向大門,將內側的門也上鎖。
回頭望向會場,能容納百人的大長桌,只零散坐了幾十人。
畢竟成立時間僅有不滿十年,加上人員篩選上十分嚴謹,連這第五聖隊的存在,也才公布沒多久,成員少是必然的。
在門窗緊閉,會議室燈光調暗後,會場正式揭開了序幕。
奧菲克萊走回主位旁的位置,其他座位的人則一齊起立。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胖子還是瘦子,步調完全一致。
三十七人。
其中大部分的人,都看不出來是職業士兵。
不過考量到第五聖隊特殊的性質,這反而是有利無害的一個優勢。
由於沒有經過統一的訓練,虹的成員多樣性恐怕是聖隊之冠。
雖然虹的人數與護廷隊並列最少,但成員的平均水平絕不低於其他的聖隊。
肅然而立,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子,維持著直立不動的姿勢,等待著上位者的命令。
「都坐下。」雷克斯的嗓音迴盪在會議廳中。
「「「「謝隊長。」」」」所有人各自坐回了座位。
開始了這次的例行會議。
各成員開始接連會報各自的任務進度。
任務的範疇五花八門,從最普通的地區探索、情報收集到不可告人的隱密行動應有盡有。
雖然人數不多,但全員都要完成彙報的話,還是必須花上不少時間。
奧菲克萊在心中思索著,是否要在將來建立更有效率的彙報流程。
不過,以當前人數判斷,還不用做出更正。
就算效率不優,但由於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挑重點說,會議的進度還算可以,但也是花了整整三個小時。
最後,在雷克斯整理好手邊資料後,才宣告結束了這場會議。
喀撘、喀撘。
大門內外鎖,同時被人打開。
參與會議的參與者,紛紛離場。
雷克斯也在收拾好文件後,準備離去。
在離開時,他拍了下奧菲克萊的肩膀,說了一句:「麻煩了。」
後者先是點頭允諾,並未出口詢問,他已經猜到了幾個可能的選項。
而答案在奧菲克萊離開會議廳時,被揭曉了。
會議廳的門口有人叫住了他。
那是濃妝艷抹的嬌氣女人,潔西卡。
是看來像人偶般的厚實妝容,不過奧菲克萊並沒有將心得表現在外。
保持著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好像什麼都感受不到。
「奧菲克萊大人,您有看見我們家的雷克斯嘛?」
「愛特瑪子爵,已經先走一步了。」
「這樣啊……那麼您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奧菲克萊知道雷克斯城內所有的落腳處,但他卻沒有直接說出口。
潔西卡是雷克斯的追求者,也是虹的贊助者『曼德商會』的大小姐,論立場、論身分,她確實有資格進到會議廳堵人。
不過那只是資格,並不代表她應該要來,或者值得他信任。
「您找愛特瑪子爵,有事嘛?」
「嗯?其實沒什麼事,只是想找他約個會。」
奧菲克萊聽到這裡,已了解大半情況。
也明白到應該怎麼處理。
「潔西卡小姐,八月的款項好像有些問題,可以請您稍微調查一下嗎?」
「……這我不太清楚呢。平常我並沒在管帳上的事。」
「原來是這樣啊,那可以請您通知令尊一下嗎?」
「咦,現在嗎?可是我現在……」
「雖然尚不著急,但我希望能拜託您早點處理,畢竟牽扯到了組織運作的層面。」
「那、那個,可是……」
「拜託了。」奧菲克萊誠摯地看著對方,那澄紅色的瞳孔如夕陽般散發出柔和煦光,將對方深深吸入其中。
「好、好,我明白了。」潔西卡按著胸口答道。
「十分抱歉,因為我的能力不足,必需要這樣勞煩您。」
「呵呵,奧菲克萊大人您真是謙虛。」
「至於愛特瑪子爵那邊,我會轉告您找他的事情。」
「這、真的是非常感謝您呢。」潔西卡浮現出了笑容。
雖然由于過度誇張的妝容,讓人一點也感受不到心動感。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有著讓一般人咽口水的迷人魅力。
「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人都該善盡本分。」
「是、對,是這樣沒錯。我一直相信奧菲克萊大人是個盡忠職守的人。我也會盡我所能提供協助的。」
「十分感謝妳的諒解,若有需要我盡微薄之力的地方。希望潔西卡小姐也能開金口要求。」他壓低嗓音、凝結視線,引起了對方面色潮紅。
「這、這是當然的。」潔西卡掩面一笑。
「勞您費心了。」
「那麽先失陪了,奧菲克萊大人。」潔西卡如此說道。她走到大廳門外,跟著接應她的仕從離去。
奧菲克萊算了一下閒聊的時間,足足有二十多分鐘,應該足夠雷克斯跑好一段路了。
他想了一下,準備走出大廳。
不走還沒事,一走就出事。
「嘿,奧菲克萊!」他一出來,肩膀就被一名一米八五的黝黑男子給搭上,兩人的姿勢俗稱為勾肩搭背。仔細看便會發現這男子的制服跟奧菲克萊同款,只是他穿的更不修邊幅,不仔細看還真的難以看出兩人穿的是同一套制服。
如果說是豔遇,那對方性別也不對。
不過就算今天是異性,奧菲克萊也未必會接受這種大喇喇的舉動。
「你又遲到了。不,連入場都沒入場,這次是缺席才對。別說不給面子,我已經給的很足了。」
溫特訓練從來不去、任務太雜不做、開會總是缺席,沒被踢出團隊,奧菲克萊真的已經給足了面子。
「幹嘛這樣……」黝黑青年的笑容瞬間崩潰,馬上轉換話題,「不然,我請你喝一杯麻。」
「不必了,你好好做好工作即可。」
「唉,奧菲克萊可不可以不要讓我做資料收集的任務,這很沒勁……」
「那你想負責什麼工作?」
「比如……打打殺殺?可以隨意砍人的那種?」
「……」奧菲克萊表情一愣,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哈哈。開玩笑的啦!我又不是痞子。」
沒錯,你是恐怖份子。
「好。有的話,我再通知你。」
「真的假的?」溫特一臉難以置信,雖然是他自己問的蠢問題,但他並沒想過會收到答覆。
不過奧菲克萊沒有回應他。
「話說,剛剛那女人是誰啊!雖然妝有點濃,但整體看起來還不錯。」
「雷克斯的追求者。」
「又是老雷的。真是氣死單身狗。」
「他不會氣死自己,你可以放心。」
「她叫什麼名字?」
「潔西卡.曼德,她父親是我們的贊助者。」
「哇,財主的女兒!把到的話,可以少奮鬥三十年。」
「你有奮鬥過嗎?」
「有。應該有……吧?」
奧菲克萊不做回覆,兩人離開了皇宮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