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愛。
渴望到想出手搶奪。
儘管明白心中的惡意,會傷害他人。
卻仍是會這樣去想。
最後,她失去了所有……
所有愛。
※※※※※※
雷克斯抱著身體不適的哈克雅,回到了愛特瑪的宅邸。
這座貴族宅邸,雖然是四層樓高的洛可可大宅,但裡頭只擺放了最低限度的必要家具,雖然全是高檔貨,但比起較國內其他貴族的家中擺設來看,這已是異常的低調簡樸。連牆壁都只用了最簡單的白色牆面。
他在讓哈克雅吃完藥,並哄她入睡後,才走出了她的房間。
這場景若是出現在古典故事中,肯定是一覺醒來病都好了的溫馨情節。
但遺憾的是──這並不是故事情節。
雷克斯清楚的知道,剛才哈克雅所吃的藥物,只有緩解症狀的作用而已,並不能根治疾病。
雷克斯咬緊牙根,他難得的有些憤怒。
對著不公平的世界憤怒,也對著無力的自己憤怒。
哈克雅天生患有重病。是跟父親相同的疾病,一種無法醫治的疾病,致死率甚至是百分之百。
特殊的遺傳性疾病──魔力逾限排斥症。
魔力逾限排斥症發病時,魔力會不自主的在體內隨意奔流,造成經絡系統及內臟器官的負擔。
若症狀嚴重一些,那她的神經細胞,很可能會被自身魔力給摧毀,到時她就會變成半身不遂的廢人,然後在病痛中死去。
就跟他的養父一樣。
哈克雅的身心狀況,讓雷克斯非常擔心。給了他很大的壓力,但這還不是令他最掙扎、苦惱的部分……
想到這裡雷克斯的頭又開始痛了。
不要軟弱。父親的話,在心中響起。
雷克斯重整心情的做起深呼吸。
一口不夠,就再吸一口。
在調整好心跳及呼吸後,他才重新邁開步伐。
現在開始,才是戰鬥。
雷克斯走過四樓走廊,看見了位於中間的樓梯。
他走了下去。
經過了三樓,來到了二樓。
哈克雅房間位於四樓,而雷克斯的房間在三樓,而愛特瑪子爵的主臥房及辦公室都在二樓。
以前雷克斯對此一直有著疑問,就算不算上工具間和家僕的房間,這宅邸的房間至少也有個幾十間,全住同樓層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最後他們房間的分配,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不過生活了十年,雷克斯倒是有看出一些端睨……
雷克斯在左側的第二間房間,停下了腳步。
映在他瞳孔內的是一扇檀木雕花木門,這裡是愛特瑪子爵的辦公室。
也可以說,曾經是愛特瑪子爵的辦公室。
他凝視了數秒後,才輕敲門後,再緩緩將門打開。
放滿雜物及文件的辦公桌,補滿整座牆面的內嵌式大書櫃,兩個真皮單人沙發、一個加長型真皮沙發,一個水晶矮桌。
這就是這裡的僅有的家具,儘管辦公室內也有著地毯和壁畫一類的裝飾品,但在寬大的空間中,那零星的配件實在是不怎麼起眼。
辦公桌前,坐著一個女人。
她,曾是他最愛的女人。
因為她是他的養母,是母親那般的存在。
雷克斯表情複雜地看著,那有著如夜暮般的黛紫色秀髮的女人。
他進入這家庭,已經十年了。
但安西婭的臉上,卻沒有留下任何歲月侵蝕的痕跡。
兩人的年紀和相處模式,或許比起母子,更接近姊弟吧。
雷克斯對安西婭曾經非常敬慕,因為她美麗又富有才能。
跟彭恩追求劍術及魔法的結合一樣,安西婭也有著自己追求的東西。
她追求的東西是完美。
因為追求完美,所以她愛上了彭恩。
因為追求完美,所以她喜歡雷克斯。
她對於完美就是如此嚮往。
但過度的追求,在無形中也造成了一些傷害。
因此曾經的敬慕眼神,已經不在了。
現在他的眼中,只剩下的只有無奈,以及不理解。
「你為什麼──要帶她回來?」安西婭看也沒有看雷克斯,只是冷冷地說道。
「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用問為什麼,你當她已經死了不行嗎?死人沒有任何作用,她除了證明我的無能外,沒有其他用途。」
「母親,妳不能這樣!就算她得病,就算可能活不久。但她也是妳的女兒!妳不能改變這件事!」雷克斯吼著。
「你!閉嘴!」安西婭瞬間站起身子,吼聲連帶她的巴掌,襲向了雷克斯。「我不怪你不懂,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管這件事了。」
那火辣、炙熱的手印,深深印在了他了左臉頰上。
「不行。」雷克斯堅決的回答。
這是安西婭第一次打他耳光,安西婭一直都對他十分和藹及溺愛的。
她愛著他的,他是知道的。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我和彭恩都是很愛你。所以才希望她不在這裡。這是為了大家好,你懂嗎?」
懂?我怎麼可能懂!
愛他,只是因為他的才能。因為他的可能性。
僅此而已。
「那妳們──不,妳愛她嗎?」
母親沒有回答,而是別過頭去,說:「我們一直用你希望的方式對待你。不,應該說我們希望如此,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我們才──」
「她也是獨一無二的──」
「雷克斯!」安西婭生氣地盯著他。
雷克斯也知道了自己的失態。
他居然插嘴了。只是養子的他,居然對著恩重如山的養母無理。
雷克斯在心裡暗罵自己後──道歉。
「如果你要繼續守著她,那我就再也幫不了你了。」
「為什麼?妳到底再害怕什麼?」
「你不懂。」安西婭倚著辦公桌的桌緣,疲憊的按著太陽穴,看起來非常疲憊,「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要走不一樣的道路,因為你比我們更優秀。你是愛特瑪的驕傲,是彭恩的唯一繼承人,你要記著這件事,這麼說你懂嗎?」
不懂。雷克斯很想就這麼說出口,但他這麼做,也只會讓兩人有更多磨擦而已。
什麼也無法改變。
「等等去作盥洗,待會你要去參加羅希伯爵的晚宴。」
最後,她這麼說道。
「妳有想過,讓哈克雅去嗎?」雷克斯問道。
事實上哈克雅的狀況,並不適合外出。
雷克斯是故意問的。沒為什麼,他只是想知道答案。
而安西婭還是沒有說出答案,只是敷衍了兩句。只是簡短的交代,等等該注意的行程和各種社交上的應對。
「嗯。」他回應一聲。
然後,面如死灰地,離開了辦公室。
上樓梯時,雷克斯在心中想著──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讓養母變成那副模樣呢。
哈克雅明明還在她肚裡時,總是會和善且幸福的微笑。
雷克斯知道那不是假象。
因為她那時確實是期待著。
期待自己的孩子,能有跟雷克斯或是彭恩,那般優秀的才能。
而反觀雷克斯當時是有點害怕的。
害怕那未出世的孩子,會取代他家中的地位。
掠奪走他該有的一切。
儘管──這一切本來就不屬於他。
雷克斯,曾在心中祈求著,或者說是詛咒著。
──拜託出生的是個平庸的孩子。女孩更好,因為女性是不能繼承爵位的。
他在懷胎十月的過程哩,自私的詛咒著。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
這詛咒居然真的成真了。
出生的是個女孩,並患有惡疾──魔力逾限排斥症。
天生短命且無法自然施放魔力。
而最讓他感到愧疚的是,他得知後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太好了。
厭惡。
雷克斯,厭惡惡質的自己。
而安西婭在哈克雅出生後,因為與期望落差太大。
她陷入了精神異常的憂鬱狀態,並持續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雷克斯曾經以為所謂的父母,是不管有什麼樣的孩子,都會給予孩子關愛的存在。
但那一天,看見安西婭掀翻嬰兒床時。
他就知道他錯了,錯得離譜。
那小小的身軀騰空飛起的瞬間,安西婭露出異常的笑容。
彷彿那舉動,對她來說就是種解脫。
相比之下請來的保姆,一臉不知所措。可能她還沒想到,安西婭聘請她。是為了讓她成為代罪者吧。
悲劇發生時,雷克斯盯著空中飛舞的嬰孩。
她在笑著,對他笑著。
還不知道善與惡,還不明白愛與恨,就將離開世界的微小生命。
那幼小的生命,正飛舞在空中。
她像天使一般,但她沒有翅膀。
沒有翅膀,無法飛翔。
等待她的只有墜落的命運。
就像落地的蘋果般摔的稀巴爛。
沒有思考,雷克斯在思考前率先做了動作。
嬰孩落地的前一秒,他接住了她。
安西婭只是失望的看著雷克斯,一邊對目瞪口呆的保姆說著:「抱歉,手滑了。」
說完,她就離開了那嬰兒房。
她,離開了。
但她的瘋狂,沒有停止。
雷克斯試圖理解安西婭的想法。
他推斷或許是她對彭恩的愛,及對完美的過度追求所致。
所以她不能接受他們的孩子,是個無能之人。
安西婭應該也曾想過再生一個,但她之後卻再也沒有第二胎了。
安西婭的舉動隨著時間變得更為扭曲。
那晚雷克斯聽見安西婭對彭恩說著,她害怕孩子長大被人發現是個廢材,這對家族名聲並不好,可不可以安樂死她。
送養這個和平選項,基本上被她給廢棄了。
雷克斯後來才知道,她是擔心被有心人利用來爭權奪產。
儘管送養,只要是委託代理人,被查到的機會很低。
但講求完美的安西婭,並不信任這套理論。
彭恩對於哈克雅的事,沒有做出任何的評論,只是保持一貫的嚴肅表情。
直到隔天彭恩叫了雷克斯到辦公室,並對他問了這樣的問題。
『你要留她嗎?』
這問題,對那時年僅十歲的他而言,十分沉重。
「她,是我的妹妹。」雷克斯這樣回答。
彭恩只是點頭,至那之後安西婭只是沉著臉,沒有再提過此事。
而至那之後,又過了七年。安西婭從未正眼看過哈克雅。
或者說其實是有的,如果充滿怨毒及恨意的眼神,也算的話。
現在,哈克雅七歲了。
有時她會問他:「為什麼媽媽很少出現。」
雷克斯只能用母親很忙、不在家等藉口推託。
他不敢說是因為安西婭不想見她。
母親不想見孩子,這對任何一個孩子來說,都是悲殘的事情,更別說安西婭不僅不想見她,還想殺死她。
樓梯爬著、爬著。
在他還在思考時,就不小心走到了四樓。
雷克斯愣了一下,改變了回房的主意。
他走向了哈克雅的房間。
悄悄打開房門,妹妹還在床上熟睡著。
他走到了哈克雅的床邊。
雷克斯看著她的側臉,頓時感覺心中的烏雲消散不少。
但當他注意到枕頭旁,有一點濕濡的痕跡。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哈克雅,早已不是當時的嬰孩了。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母親對她的感覺。
現在彭恩過世,安西婭的反感已毫無顧忌的表現出來了。
今天安西婭把哈克雅帶到外面去。
一定讓她很高興吧。
儘管結局是被丟棄,也很高興。
這是,雷克斯的疏忽。
他在領地內的情報網已相當成熟,也有個人的情報門路。
安西婭若要在自家領地買凶滅口,雷克斯也會第一個知道,這讓他鬆懈了警戒。
他沒有在安西婭身邊安排眼線監視。
為什麼會犯那麼明顯的錯誤?
可能是因為心理對其還有一絲信任吧。
相信安西婭,經過那麼多年後,能包容自己的孩子。
但事與願違,才造成了今天的狀況。
若是今天他沒有剛好從王都回來,那哈克雅可能真的會發生意外。
至於安西婭為何會用丟棄的方式,而不是親下殺手呢。
雷克斯可以推斷出,她是擔心動手後會被人發現所致,但也不排除她害怕產生殺死自己的孩子的罪惡感,而露出馬腳。
但不管怎樣經過這次事件,安西婭暫時應該不會再動手了。
不過,就算如此哈克雅的時間,……也所剩不多。
……可惡,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世界要這麼對她。
不,這都是我害的。
要是我……沒有在心中許那種願的話,或許她就會是一個健康的女孩子。
罪惡感,侵蝕著雷克斯的內心。
這時哈克雅,突然扭動了身軀,將身體轉向雷克斯,翻過的左手正好覆上了雷克斯的右掌。
哈克雅醒了嗎?
不,並沒有,哈克雅只是翻身而已。
但她接著說了夢話。
「……哥……別、走……一個……人……」
雷克斯這時才驚覺,他一直沒有想到妹妹在宅邸的生活。
家裡沒人陪伴她,就連那些衷心的家僕,也會因安西婭的指示而被迫冷落她。
哈克雅的年紀還小,究竟怎麼能忍受那樣的孤獨。
那樣還不如送她去孤兒院,可是孤兒院的環境她能適應嗎?雖然哈克雅的藥很貴,但或許可以每個月匯款的方式解決,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因見不到自己而哭鬧,最後讓身體變得更差。
可惡,明明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而他明早必須再離開領地。
到聖都神恩城出席教會的音樂廳開幕儀式。
焦躁。雷克斯不自覺咬緊牙根,眉頭緊猝。
這時,哈克雅的右手,在睡夢中不自主的收縮緊握。
那小小的手掌,緊緊握住了雷克斯的掌緣。
雷克斯瞪大了雙眼,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哈克雅,哥哥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一定。
男人必須為心愛的女人付出一切。
情人或許可以反悔。
但為人兄長,別無選擇。
筆勉強趕上更新,寫文和修正的速度變得比以前慢了,看來身體的確正逐漸老化。
其實筆一直都有寫文,只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常常寫到一半,突然有另一個故事湧上心頭,而打斷原本的寫作計畫。
其實筆一直都有寫文,只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常常寫到一半,突然有另一個故事湧上心頭,而打斷原本的寫作計畫。
結果最後變成東寫一篇西寫一篇,實在抱歉......
希望大家多包含。
永劫者的稿子近期會在重整並續寫。只是更新的話,目前只能劍與蘋果和永劫者則一更新(兩者算是相關作)。
最近日子比較穩定些,希望能保持一點品質。
時間差不多了,筆上班去。
各位,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