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餘暉將畫面鑲嵌了懷舊感,陌生男性徜徉提琴樂律中,那恍惚的身影從視線內先行退去。我起身準備離開公園,心裡牽掛著那名金髮男性方才酒醉癲狂時,於翹翹板前供奉般擺放的糖果與鮮花。近身一瞥,它們正緩緩沒入地面黑影之下,ZERO境地的規則不可理喻。
學院畢業典禮結束不久,平常相伴左右的弟弟返回外省區讀書。不願意再獨自留守家中偌大的空間,我偕同尤珍妮一同至外租用宿舍,住屋距離交通要道稍遠,但價格合理而且環境不錯,順帶前往附近寵物店領養名為『果』的黑貓,意圖驅趕天花板夾層的住客。
『潘朵拉咖啡』店會面後歷經數日,當時未向好友坦承全部事實,所幸她似乎能體諒我的顧慮──若她被牽連遭殃,我肯定恨死自己──因此沒有打算涉入太深,頓時感覺鬆口氣。之所以能在成長時期毫髮無傷閃避他們施加的迫害,必須歸功於繼父還有那幢鳥籠似的宅邸,即使不想承認,事實依然當前屹立不搖。
猶記得就讀中學時,某次返家路上竟然被人跟蹤。察覺不妙我跟弟弟倆相互對眼,先是假裝毫不知情,隨即在下一個拐彎拔腿就跑。昏暗陋巷裡就算是白晝亦令人驚慌,深知不及成年人追趕速度,我們牽手飛快穿梭米蘭大城內由死胡同和巷道交錯的線路,找地方鑽越,找地方爬行,心臟彷彿壓力過高的水泵即將炸裂一般。沒有時間確認真假,只是專心於不可被擒獲,直到家門附近似乎才甩開對方……
「……糟糕了…」一反冷靜常態,賓突然這麼說。緊盯頭腦靈活的幼小身軀,我倚門喘氣不明所以地等待著解釋。原來他的意思是『禁止跑回家裡』,否則反被對方鎖定了住所和平常往返的行經路線。我抬頭張望附近,已然遍尋不著那名陌生人。
「那……怎麼辦好呢?」
「雖然不想,但也沒辦法了。」弟弟的表情莫可奈何,不過看來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這是僅屬於我們兩個大女孩的秘密空間。尤珍妮從房門後的呼喚聲,讓我的青少年時期追憶停歇,暫且擱置那日被跟蹤的膽顫。尋香開啟房門,眼前立刻呈現一桌美味佳餚,尤珍妮引以為傲的家常手藝。「開動啦~」表情洋溢歡愉,她用叉子捲起義大利麵附帶德國香腸,滑順地送進口中,狹窄飯廳內溫暖光暈下露出的滿足微笑。如果能將此拍照再裱褙,我想加註標題為《平凡的幸福》。
搬家之後默默祈禱一切從沙發酒吧事件後就此結束。長期處於繼父及母親的防護罩之下,再再證明自己將事情想像的太過簡單。晚間尤珍妮陪同外出散心,我們隨意閒聊著未來工作遠景。凝視高空皎潔明月,心中旋繞了參加國際樂團登台,那首止不住的幻想曲。「我決定先當秘書再轉職到樂團。」亞麻金綻放溫柔笑靨,述說著對自身能力與環境之間的考量,一如她離開故鄉普羅旺斯之際,胸懷早已決意前行的計劃,而我還遲遲未定。
「事情總會有轉機。」她一貫樂觀。
「……嗯?」
「抵抗命運吧,雖然相信有宿命這回事,但它跟轉機可以並行。我們不能選擇宿命注定的家世,但我們能從命運裡找到轉機,這時候就要懷抱希望!」
「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我停下行走的腳步。
「難道是伯爵?」她說。
「天外飛來財富?」我接續。
「三個討厭的罪人。」她張牙舞爪。
「復仇是一生的使命。」我被她逗樂。
「《基督山恩仇記》!」最後彼此異口同聲應證腦海中浮現的來源處,我們相視而笑。
內在無盡深淵裡空乏的裂痕,能夠用友誼心心相印的程度修補,就像這樣默契十足並肩踏步,我們迎向徐徐晚風吹拂的清冷街道,手是溫的心是暖的,繞路周旋幾圈牽手返回宿舍,走進一樓大門信步上去二樓,門廊比起門岱勒宅邸是狹窄卻溫馨的窩。
「好漂亮呀,誰送的?」率先取出鑰匙開門的尤珍妮,瞥見房門前安然放置著精緻包裝的金禮盒,配飾一朵淺藍禮花。緊盯地板物品我想起不妙的回憶,於是戰戰兢兢禁聲。好友示意是否取物確認,我猶豫半晌才說服自己裝作沒事地撕開了包裝紙……
一瓶香水。
沒有骨頭沒有斷肢,僅一瓶淡金色香水,還是自己喜歡的品牌。
但我從未告訴任何人這個喜好,只有那次參加沙發酒吧時用過。
「哇~男朋友送的嗎?」尤珍妮隨即眉開眼笑,我卻感覺她的聲音似乎越來越遙遠。思緒陷入些微混亂,不知是否用力握緊香水瓶,藏匿在包裝紙與瓶底夾縫,一行小字條上的印刷體清楚載明『愛爾蘭咖啡』,那是被我潑灑出去的調酒,手上禮盒是金與藍交織的外表。
他……找到這裡來了。
♥ 自家引用:詩緹菈、史考賓、雷倫佐、尤珍妮
♥ 角色引用:瑞哈夏
♥ 活動出自:《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