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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太郎誕生】一期一會(水木家+鬼太郎中心)(有電影全劇透)

子黎 | 2024-02-26 21:42:26 | 巴幣 202 | 人氣 531


 
我好久沒在小屋發文了!
 
前言:
我流腦補的電影結局後故事,水木結婚有孩子與鬼太郎的親情向故事。
有原創角色。
畢竟全是腦補所以跟鬼太郎動畫都沒有什麼關聯,大概。
 
背景設定:水木已從銀行離職,現於報社工作。在報社認識開朗的女同事音川撫子,被撫子倒追三年後成婚。兩人都將鬼太郎視為己出。
 
 
──────
 
「這麼說,你就要當哥哥了!這是值得慶祝的喜事啊!」
 
在枝葉繁密的大榕樹上,五歲的鬼太郎與眼珠老爹坐在一塊,厚重陰涼的樹葉為他們擋去了陽光,也隱蔽了他們的模樣。
自鬼太郎有記憶以來,他所熟識的家人除了養父水木、兩年前成功與水木共結連理的養母撫子之外,還有總是出現的悄無聲息也不願被水木家知道其存在的眼珠老爹,鬼太郎的親生父親。
其實還有一位,那是水木每年都會帶他去祭拜的無名墳塚,那是他無緣見面的親生母親。那個雨天,還是嬰兒的他從埋葬他母親的墓土中奮力伸出手。他的生日就是母親被埋葬的忌日。
他就是在母親的墳塚旁見到眼珠老爹的。自從那一日後,只要有機會(不會被水木家發現的機會)眼珠老爹就會來看看他,跟他聊天,教他所有老爹認為他該知道的事情。
 
父親始終不願意跟水木爸爸見面。鬼太郎知道父親視水木爸爸為摯友,因為父親自己就是這麼說的,每當談起水木或望見水木時總是充滿懷念與哀傷。
是因為人類和妖怪的差別嗎?鬼太郎想,雖然他尚為年幼且被水木撫養長大,但他已經非常清楚自己與人類何等不同。等他長大到足以一個人生存時,他必然要離開水木家,這對他們都是最好的。
總之,既然父親這麼堅決,鬼太郎也就聽父親的話。
 
「……我算是哥哥嗎?」鬼太郎真心困惑,妖怪能當人類的哥哥嗎?他跟還在養母腹中的胎兒又沒有血緣關係,這也能算是他的弟弟嗎?
「當然是。鬼太郎你可別問水木這種傻問題,他聽了肯定會很不高興的把你抓起來舉高高~」眼珠老爹說。
「我不會問的。」鬼太郎回答,他才五歲,可是他又不傻。
「當哥哥的要好好保護弟弟,鬼太郎。」眼珠老爹又絮絮叨叨地叮囑起來,這不是在閒聊,而是認真的。跟妖怪過於接近的人類會染上妖怪的氣息,一個沾染妖怪氣息的人類新生兒,在某些妖怪眼中大概是如暗夜燈火一般的存在。
 
 
鬼太郎返回醫院,養母撫子預產期將至又陣痛頻繁,已經被安排入院準備生產。為此水木特別跟報社請假陪妻子待產。
自撫子懷孕後鬼太郎一直避免直接碰觸到撫子的腹部,此刻也是。他把花瓶裡的花換成新鮮且能淨化汙穢的炎蘭花,這是父親指引他去採回來的靈植。然後他坐在窗邊慢慢地吃著水木買回來的肉包,悄悄地看著撫子的腹部。過去九個月他眼見撫子的腹部從平坦慢慢隆起,看得他有時感到害怕,人類的身體如此薄弱,是怎麼撐起一個胎兒的?
 
「媽媽她也是這麼懷著你的,鬼太郎。」那時候眼珠老爹這麼告訴他,「而她們能支撐起孩子的重量,是因為她們都愛著你們啊。」
 
鬼太郎看向窗外,太陽逐漸下落,逢魔時刻將至,天空上出現了青與黑染成的鳥。
當撫子被送入產房時,水木在產房外焦急等待,而鬼太郎來到了醫院頂樓。
青與黑的鳥盤旋於醫院上。
 
「姑獲鳥,這裡是醫院,請妳離開。」鬼太郎緊盯著它。
姑獲鳥的鳥首逐漸變化,變成了長髮覆面、蒼白詭麗的女人頭。它的視線審視著小小的鬼太郎,「那你跟我走嗎?」它問。
鬼太郎搖頭,「我不能跟妳走。」
姑獲鳥嘆息了一聲,它逡巡著像是舉棋不定。
 
就在這時,鬼太郎聽見了一聲響亮的啼哭,彷彿無視了牆壁的阻隔,直接在他心靈響起的聲音。
於此同時,姑獲鳥猛然俯衝而下,它的目標是響起嬰兒啼哭聲的產房!
 
早有預料的鬼太郎踢出木屐,木屐一前一後,一只阻擋姑獲鳥的去路,一只迫使它改變飛行的方向。
「靈毛背心!」鬼太郎將背心準確丟向姑獲鳥前進的路徑,將它兜入背心的束縛中。
姑獲鳥大力掙扎,但這是匯聚無數幽靈族殘存思念與意志的靈毛背心,祂們守護孩子的意念無比強大。鬼太郎抱著束縛姑獲鳥的背心遠離醫院,來到了有燈鬼、靈火、守墓人監視著的墓地。
 
鬼太郎隔著背心拍拍姑獲鳥,稍微鬆開束縛讓姑獲鳥的頭能伸出來,女人頭幽怨地與他的獨眼對視。
「……妳想帶走的,是我剛降生的弟弟。」鬼太郎說,「請不要帶走他,拜託妳。」
女人頭眨眨眼,伸出一只翅膀碰了碰鬼太郎的頭。鬼太郎解除背心的束縛,姑獲鳥在靈火等妖怪的盯梢下停在一棵榕樹上,靜靜地不再祟動。
 
生產過程平穩而順利,新生兒十分健康。
當鬼太郎結束一整夜的警戒,有點恍惚地回到病房時,撫子已經抱著嬰兒在照料了。水木看見鬼太郎立刻迎上去,毫無商量餘地的把鬼太郎抱起來讓他一起坐到病床旁。
「鬼太郎,你又跑出去忙什麼,一整晚都不見蹤影很讓人擔心你知不知道?」水木戳戳鬼太郎的額頭,「來看看,這就是你弟弟!」
 
撫子笑著讓嬰兒面向鬼太郎,經過檢查和照料的嬰兒看上去紅潤而肉嘟嘟,他好奇地直盯著鬼太郎看,呀呀叫著伸出一只小小的手。
大概是真的累到恍神了,否則鬼太郎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麼也伸出手去,這麼小的嬰兒,而他是個妖怪,妖氣會影響到人類。
 
鬼太郎僵住了,他的手指觸到了嬰兒的手。
「啊啊。」嬰兒叫喚著,肉嘟嘟的小手握住了鬼太郎的手指,柔軟、乾燥的新生兒的手。
靈毛背心顫抖了一下,無數情感化為奔流,包裹著那一聲新生兒的啼哭。在血水中為僅存的生命而無聲嘶喊著的幽靈族們,那雙虛弱而無比堅毅護住腹內胎兒的手。活下去啊我的孩子、一定要離開這個牢籠、到外面的世界獲得自由啊……
──這是你將降生的世界,所以這個世界不能被破壞。
 
「……原來是這樣啊。」
僅有的右眼流下淚水,鬼太郎低下頭,安靜地感受著手指上那微弱卻又重如整個世界的,生命的重量。
 
 
孩子的名字就決定為水木優介了。
優介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孩,爸爸在報社工作,母親在生下他後就辭掉工作專心照料著他與哥哥,抽空做些家庭代工與兼職貼補家用。
優介的哥哥有著連一般大人都望而生畏的安靜成熟,當母親忙碌於家事時就由哥哥照顧他。生活一直很平靜,優介不覺得他們家有什麼跟其他人不一樣的,他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都看不到"阿河"、"阿燈"、"阿火",還有其他長得不一樣但都很好的"人"。
 
很快的,優介長大到該去上學的年齡了。但哥哥並沒有去學校,他由母親撫子親自教導。這時候優介才發覺到,哥哥跟他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我比你們都少一隻眼睛,我會嚇到人。」鬼太郎平淡地說,「這是秘密,優介你要保密,不可以告訴你的同學和老師。我們打勾勾。」
哥哥有許多的秘密,哥哥說這個世界充滿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祕密,所以優介要守密,不能告訴其他人。
 
8歲的優介已經成功在學校認識不少放學後能一起回家一起玩的朋友,但這些孩子沒有一個見過鬼太郎,鬼太郎也從不答應跟他們一起玩。
這一天孩子們沒有像之前一樣走商店街那條路蹭大叔大嬸們的試吃品,而是走了接近河邊的路。
「聽說有人在那條河見過河童哦!」其中一個孩子這麼說,這年紀正是最好奇也最喜歡接觸一些似是而非怪談與怪東西的時候。
孩子們七嘴八舌,有的說這世界上哪有那種東西不如去踢足球,也有的說如果拍到河童的照片可以賣給報社換錢,總之一番吵雜下,幾個放學後無事可做窮極無聊的孩子們決定去河邊埋伏,看看在"逢魔時刻"能不能拍到河童的照片。
 
優介沒有說出阿河的事,因為他跟哥哥約定好了這也是秘密之一,但他心裡很期待,他希望阿河會出現,這樣他就能把朋友介紹給阿河認識,就不違反約定了。
 
幾個孩子鬼鬼祟祟窩在河堤下被雜草遮蔽的陰影裡,沒多久就因為無聊開始打起紙面子牌。當其中一個孩子用印著棒球選手的紙面子把對手的怪獸打翻時,優介看見河童"阿河"浮出河水中央,正在激烈地朝他揮手。這個動作跟阿河以往和他打招呼的樣子都不一樣,如果鬼太郎在的話,就會發現這並不是打招呼,而是在警告他們!
「快逃!」
「快逃!」
「快逃!」
 
優介並沒有發現,他一直被鬼太郎與友善的妖怪們保護著,沒有再被妖怪攻擊過。「阿河!阿河!來這裡!」他高興地站起來向河中央揮手。
孩子們困惑地看看優介看看河流,河裡根本什麼都沒有。
 
「欸!河裡什麼都沒有啊優介!你在叫誰來啊?」其中一個孩子大聲問。
「阿河就在那裡啊!你們不是想找他嗎?」優介回答,他往河的方向靠近。
阿河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顧不上可能會被其他人類察覺了,他猛力搖頭喊著:"快逃!"然後他急忙回到河裡往鬼太郎等人所在的方向猛游。他不擅長打架,阻止不了"那傢伙",他要通知鬼太郎!
 
夕陽將河水染成了鮮豔的橘紅,逢魔時刻到來。在河邊那棟人類都沒有發現的小屋、破舊的木屋門被推開,從那窄小的木屋中走出一個蓬頭亂髮、提著布袋、身形異常巨大、腿上繫著綁帶且有粗大手掌的"取油鬼"。
取油鬼取的不是一般的油,它們喜好擄走孩子,把孩子榨成油燒製成器皿。
 
取油鬼看見孩子,立刻狂喜著揮動布袋衝向他們。孩子們尖叫著四散奔逃,而取油鬼早已鎖定了其中一個,那個離河邊最近的、在逢魔時刻中像燃燒著的油燈一樣醒目的小孩。這個小孩一定能榨出光澤特別明亮特別好的油!
 
優介踉蹌的跟著孩子們跑,說也奇怪,明明跑上樓梯就能離開河堤,但在夕陽下他們就是看不到樓梯的存在。孩子們七手八腳連滾帶爬逃上長滿雜草又陡峭的坡道,取油鬼鎖定著優介揮舞布袋。其中一個孩子注意到這幕,於是腳一蹬刻意用力踢向優介,優介被踢得滑下坡道,取油鬼立刻把布袋罩下去。
就在布袋碰到優介的瞬間,優介手上的手環光芒一閃,形成一道屏障彈開了布袋。優介趕忙爬起來逃開,取油鬼愣了一下又鍥而不捨地把布袋甩過去。
那手環就是鬼太郎從背心中分出自願保護優介的幾絲靈毛,混合自己的頭髮由眼珠老爹幫忙織成的靈毛手環。
 
「快跑快跑!」趁著取油鬼想用布袋罩住優介的機會,孩子們成功爬上坡道,頭也不回地逃離現場。
 
天上忽然響起像似女人尖嘯的聲音,一隻青黑色長著女人頭顱的鳥呼嘯而下,尖銳的鳥爪直抓向取油鬼的臉。
取油鬼大手一揮,姑獲鳥險險避開敵人揮出的風壓,在半空迴旋一圈又抓了過去。取油鬼丟出布袋,那布袋自動張開袋口,像張開大嘴的飢餓野獸吞向姑獲鳥。
 
一只木屐疾飛而去將布袋打歪,又一次逃脫的姑獲鳥趁亂在取油鬼頭上狠狠一抓,取油鬼發出疼痛的咆哮,姑獲鳥的爪子抓著一塊毛髮與不明組織物,嫌棄地把它丟進河裡。
「不要往我家亂丟東西!」河童鑽出水面抗議後又迅速躲回河裡。
 
「有味道,更強烈的油燈氣味!」取油鬼瞪向優介不遠處的後方,鬼太郎就站在那裏。「比這孩子更好的味道!我要把你榨成油!」
 
「那就來試試看吧。」鬼太郎連聲音都浸滿冰冷的怒氣,他衝向取油鬼,木屐命中取油鬼的頭顱,但這對數百年來捕獵過許多孩子、妖力變得十分強勁的取油鬼來說並非不能承受的攻擊。他的布袋遮住了鬼太郎的視野,鬼太郎沒來得及避開就被妖怪的大手一掌攫住了頭顱。
取油鬼開心地立刻就要把鬼太郎塞進布袋,就在這時,千針萬刺般的劇痛穿透它的手掌,痛得它鬆開手掌,它的手掌插滿了鬼太郎的頭髮針。鬼太郎落到地面,手指尖端凝聚出刺目的白青色光輝。
 
"指鐵炮!"鬼太郎對準取油鬼最柔軟的腹部接連發出光彈射擊。同時姑獲鳥也對準它的面部一陣瘋狂亂抓。
 
妖怪的鮮血與被抓爛的眼珠濺了一地,即使如此取油鬼還是沒死,它咆哮著無視傷勢雙手再次掐住鬼太郎小小的身軀,它要活生生把這可惡的小鬼榨成油!
 
鬼太郎哼了一聲,頭髮變成銳利的標槍直直捅進取油鬼的口腔,插穿喉嚨乃至內臟。取油鬼巨大的身體晃動,一陣噁心地抽搐後終於鬆開掐住鬼太郎的手,倒了下去。
 
鬼太郎跌坐在地,過度動用妖力和頭髮針,他的頭髮此刻變的東禿一塊西少一片.取油鬼兩次掐住他更是讓他身體各處傳來骨折和破裂的劇痛。姑獲鳥憂心地注視著他。
「沒事,謝謝妳。」鬼太郎向她道謝。他爬起身看向弟弟優介,優介似乎是嚇到腳軟了,他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鬼太郎,而在鬼太郎身後,取油鬼死相猙獰血肉模糊的軀體正在慢慢轉化成妖氣粒子逸散。
 
鬼太郎蹣跚地走向優介,向優介伸出手。「我們回家去吧。」
優介卻沒有握住鬼太郎的手,年僅8歲的人類孩子臉上只有恐慌和驚懼,他拒絕了鬼太郎,自己一個人背對著他逃上離開河岸的階梯,頭也不回地跑回家去。
 
那之後,優介在學校被孤立了。那些孩子理所當然地把優介視為怪胎、跟大家都不一樣、不是同類的存在。他們默契地絕口不提那一日在河邊拋棄優介的事情,他們說優介會對著根本沒有東西的河上招手,他們說他很奇怪,不要跟怪胎一起玩。
也不知是誰開始亂傳一些謠言,鬼太郎的存在被變本加厲地扭曲了。"畸形"、"兩個怪胎"、"很恐怖"……各種難聽的字詞迴盪在水木家周遭,就連以往友善的鄰居都會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以打量異物的眼神窺視著他們一家。
 
於是,為了兩個孩子的成長,水木和撫子決定搬家,搬到撫子的老家去。善良的岳父岳母能幫忙安撫飽受他人惡意所苦的孩子們。至於工作,可以幫岳父岳母務農賣菜,或是拿著報社的推薦介紹信到那碰碰運氣。
 
又過了一年,已經14歲的鬼太郎看上去卻依然像不滿10歲的孩子,連優介都長得比他高了。
就在這一年,在這個寂靜的深夜,鬼太郎留下對義父義母和外祖父母的感謝信,跟著眼珠老爹徹底離開了水木家。
他們的終點是哭倉村廢址,那個至今悲劇仍未終結的死亡之地,無數狂骨依舊飄盪在血與仇恨的遺跡上。鬼太郎要和父親一起去淨化那裡,讓怨魂復歸安息,這將花費至少幾十年的時間。時間會帶走一切,時間會結束一切,時間會重新開始。
 
 
 
許多年後。
 
水木優介幫母親蓋好被子,母親年紀大了,這整個月又一直看護著父親沒有好好休息,就算身體健康也經不起悲傷和辛勞的折騰。
父親已經從醫院回到家裡來了,並不是康復,而是在多日昏睡後父親忽然睜開眼睛,要求回家度過僅剩的日子。
這些天母親一直陪伴著父親,也不知父親跟母親說了什麼,才讓母親答應離開他的身邊,在床上好好睡一會。
 
滿懷著已然預料到某些結局的悲傷,水木優介安靜地走向父親的房間。
腕上的靈毛手環忽然振動了一下。
優介看向走廊盡頭,時值深夜他並沒有把走廊上的燈都打開,沒有燈光的盡頭是深濃的黑暗。
可是有人在那裡。優介摸了下右腕上的手環,手環上透出一些暖流,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反應,從他再也看不見妖怪開始,在妖怪徹底從他的生命中銷聲匿跡之後。
 
喉嚨彷彿被酸澀的東西堵住,已不再是孩子的中年人徒然注視著不遠處的那片黑暗,彷彿能像小時候那樣在黑暗中看見靈火。可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伴隨著他成長的妖氣早在十歲時就消散殆盡,他再也看不見任何秘密存在著的事物。再也沒有阿河、沒有阿燈阿火,也沒有"哥哥"。
「哥哥,是你嗎?」水木優介用顫抖的聲音問。
 
 
鬼太郎在暗影中沉默不語。歲月對妖怪沒有意義,幾十年瞬息即逝,他還是這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模樣。但對人類而言,時間的重量如此無情,他的養父壽命將盡,而當年跟他打勾勾的小男孩已經變成鬢髮灰黑的中年男人。
 
優介握著手環朝彼方的黑暗前進一步,鬼太郎哥哥就在那裡,雖然他看不到,但是手環告訴他哥哥回來了,他就在那裡。
 
「哥哥,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優介說,眼淚湧上了他的雙眼,「對不起,哥哥,那一天……我沒有握住你的手,我丟下你逃走了。」
多年來,在河邊遭遇取油鬼的那一日是積壓於水木優介心中的惡夢,但惡夢的根源從來不是想將他榨成油的取油鬼,而是那一天因為恐懼而逃離的優介自己。
如果那一天他能握住哥哥的手就好了,如果那一天他跟哥哥一起回家就好了。
 
在鬼太郎離開後父親並沒有說什麼,他告訴母親和祖父母,鬼太郎被生父接走了,不需要找尋他也不用擔心他,在生父身邊他會過得更自在一些……
但優介覺得父親其實是很失望的吧。對那些擅自把他們一家視為異類傷害他們的人類,對這個不允許鬼太郎跟人類一同生活的世界,而他的親生兒子優介也沒能跨越人與妖怪之間的隔閡,在那一天沒能握住鬼太郎的手,於是鬼太郎離開了。
 
有人拍了拍優介戴著手環的手背,大概是因為有手環的原因他才能感覺到對方的觸碰,以及那懷念的聲音。
「不用道歉,我本來就打算要走了。誰讓我這麼多年來都還是小鬼的樣子呢?」
 
 
「不只是樣子而已,在我眼裡你永遠就是當年那個不吭一聲就走人的臭小子。鬼太郎,這麼多年來也不知道回來看一眼。」水木的聲音響起。
於是優介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穿過門扉來到走廊,與未曾改變的鬼太郎對視。
水木向鬼太郎伸出雙手,「來,舉高高。」
鬼太郎:「…………」
 
無視鬼太郎全身上下充滿著抗拒的氣場,水木的靈魂把鬼太郎扛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像多年前那樣,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
 
水木看著自己的親兒子笑了笑,「可別想著死了能被鬼太郎接走,跟家人好好過,撫子也要交給你照顧了,知道嗎?」
「若是覺得後悔,就盡全力去創造一個更好的家、更好的世界吧!你早就不是孩子,而是能保護孩子的大人了,水木優介。」
 
 
 
一個妖怪、一個鬼魂走進彼世的道路,往黃泉入口行去。
在那裡有另一個妖怪等候著,一顆長著肉呼呼小人身體的紅色眼珠。
「父親。」鬼太郎說。
眼珠小人的眼球轉了一圈,注視著已變成鬼魂的水木。
「好久不見,水木。」眼珠小人說,「你可以叫我咯咯郎。」
 
 
「……」水木注視著這顆眼球,許多記憶倏忽流過,彷彿它們一直都在,只是自己還活著時始終沒能想起來它們所在的位置。
「可真是個隨便的名字。」水木說。
「會嗎?老夫倒是蠻喜歡的。」咯咯郎說。
「你們這些年都去哪裡了啊。」水木問。
「在哭倉村。」咯咯郎回答,「老夫和鬼太郎、好吧主要還是鬼太郎和他的朋友們辛苦了很多年,終於把那裡的狂骨淨化了一大半。所以就有時間來送你一程了。」
「怎麼不告訴我呢?」水木埋怨。
「誰叫你把我和吾妻都忘記了啊。」咯咯郎看似也很怨念,如果一顆眼球能表現出這種情緒的話。
「……抱歉,我不該忘記的。」水木低下頭。「我早該想起來才對,如果能想起來也就不會放你們兩個在那裡待著了。我怎麼就死了之後才想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至少你只是忘了哭倉村的事,而不是失去神智。老夫其實挺慶幸的,記得那裡對人類來說並不是好事。」咯咯郎寬慰道。
「雖然現在說這個太晚了,但是……」水木默然了一下,「你們有見到他們嗎?」
咯咯郎很清楚他在說誰,眼珠搖了搖,「還沒有。」
「是嗎……」水木說,「雖然我很想跟你們一起去,但是現在……想跟你們一起走是不可能的吧。」
「是啊。」咯咯郎說,「要是現在去哭倉村的話,你大概會被那兒還存在的狂骨吃掉。」
 
「我一直聽說靈魂可以輪迴轉生,這是不是真的?」水木問。
咯咯郎笑了,雖然只有一顆眼珠,但那著實是笑著的眼珠。「水木啊,你們人類有句話,叫做"一期一會"。」
 
「……啊,那真遺憾。」水木苦笑,「在我轉世之前難道你和鬼太郎就不能來找我多聊幾句?」
「那我為什麼不去找吾妻多聊幾句?」咯咯郎特別損的回答。
「你這、算了我不跟你計較。」水木擺擺手,「那你有什麼話要我轉告給尊夫人啊?」
「我忌妒你可以見到吾妻,所以我不說,這樣你就沒理由去找她了。」咯咯郎佯裝不滿的說,「開玩笑的,你要是真能見到吾妻,幫我告訴她我們都很好。鬼太郎是個特別有生命力特別好的孩子,不用擔心!」
 
水木卻沒有笑著答應,他用在哭倉村見證一切時的那種表情看著咯咯郎,「……抱歉,咯咯郎。我還是沒能達成當時跟你和時彌說的那些……就連我家附近的鄰居,我都沒能改變他們的想法。所以你沒有出現在我面前,最後也只能帶走鬼太郎。」
「不要道歉啦,老夫真的一直很感謝你。幸好有你照顧鬼太郎,否則老夫這模樣要怎麼養孩子。」咯咯郎雙手叉腰,「……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我的摯友,水木,打起精神來啊!」
 
搖船的聲音接近,引渡人前往黃泉彼岸的渡船即將靠岸。
「時間到了……」咯咯郎說。
水木伸出手指,咯咯郎用雙手握住他,「再見,吾友。」
「……再見,咯咯郎。」水木說,俯身再一次、或許也是身為水木的人類最後一次抱住鬼太郎。
 
「再見,鬼太郎。」
「……再見,水木爸爸。」鬼太郎悄聲說,久違地回抱了他。
 
水木放開手扯開笑容,瀟灑地一揮手踏上渡船。
這是生命的結束,也是新的旅程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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