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獨尊儒術。
就司馬遷的角度來看，其實是沒有這回事。
在史記的《武帝本紀》中，主要的記事，是漢武帝進行封禪。
封禪是古禮。
天子受命於天，前往泰山接受天命的這個動作，是最傳統的封禪。
為禮，出於尚書，記於管子（管仲），乍看之下好像是儒家套路。
實際上對當代的人而言，並非如此。
司馬遷特別另開《封禪書》，其中關於漢武帝的部分，跟《武帝本紀》幾乎是完全重疊。
然而在武帝之前的陳述，就可以看到。
當年秦始皇欲行封禪，找來齊魯儒生商議這個典禮該如何舉辦。
結果儒家學者們開了君子任務：
「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葅稭，言其易遵也。」
簡單說，不可毀損泰山一草一木。
不設壇，打掃一塊空地出來，用簡陋的草蓆……
始皇帝表示，滾，老子自己來。
開出了車道，上山立石碑。
這些是留有考古遺跡的部分，至於秦始皇上山之後，祭禮如何進行，沒有人知道。
封禪的祭禮，是秦朝的機密檔案。
沒有流傳到後世。
而秦始皇上山時，遭遇暴風雨，儒家學者更因而譏笑這是始皇帝不遵禮法的下場。
更別提後面的焚書坑儒，以及秦朝早衰。
坑儒坑的其實是「方士」。
事實上我們可以注意到，儒家跟方士，在那個時代是相當密不可分的。
嚴格說起來，方術的起源，要比諸子百家都來得要早。
他們比起哲學家，更接近於科學家。
對於政治、民生，都有著重大的影響。
也是比諸子百家更早深入朝廷廟堂之中的學問。
認真要分，應該說方術衍生出道家、儒家、陰陽家等等。
春秋戰國時代，人民，君主都講究實用性的學問，讓方術走向了醫學主流。
也因此，秦始皇想要追求身體健康的藥物時，方術士又得到了重用。
也由於方術士跟儒士一樣被秦始皇打成黑五類，讓他們彼此進行了更深刻的在野學術交流。
在治理管理國家百姓上，道家跟法家是主流。
但關於「皇帝」是什麼？
方士跟儒士才是專門。
戰亂的時候沒有需求，統治的時候則有。
不管是漢高祖劉邦，還是漢文帝劉恆，對於方儒士都有一定的倚重。
然而，漢文帝也曾經嚴懲過方儒新垣平，讓這些人又沉澱了一陣子。
到了漢武帝，想把儒家提升起來。
比較大的方向，其中有儒家倡言「政由天子，不經太后」的君權神授說。
以及漢武帝對於過去執政方向的疑惑。
匈奴的欺壓是一部分，漢武帝有生以來的天災頻傳，更是他「疑天」的重要原因。
漢武帝不是懷疑鬼神的存在。
他是懷疑：「黃老治術養民休息，是不是真的是『天之所欲』？」
天，為什麼憤怒？
當執政者對人民非常好，但是天地鬼神仍不斷給予新的災禍。
能解答漢武帝疑問的，就不再是黃老治術的法家學者了。
是祭司。
董仲舒就是一個既是祭司，又是學者的方儒。
即使從方儒的口中得到理論，漢武帝劉徹也並沒有因此就把整個國家翻過來。
方術是科學。
驗證是科學精神。
漢武帝進行封禪，其實就是在進行實驗。
他要驗證，這些方儒所說的討好天地鬼神的方法，是否正確？
竇太皇太后過世，漢武帝進行了跟父祖一樣的任期歸零，並開啟年號。
前兩年，除了日蝕之外，還真的沒發生什麼天災。
這段時間，方儒的尾巴那可是翹了。
但年年有好年是不可能的。
第三年，黃河又開始發威了。
第四年，地震也來了。
漢武帝自己生病了、愛妃也掛了。
科學精神告訴劉徹，該殺殺騙子了。
這幾年比較大尾的方士有：李少君，薄誘忌、文成將軍少翁。
前兩個是太平時間的。
文成將軍比較倒楣，就是被踢爆的。
但劉徹這個人的科學精神非常強烈。
文成將軍當初建議漢武帝建甘泉宮，召鬼神居之。
劉徹殺了文成後，自己大病不癒，就又打算試試甘泉宮到底靈不靈。
甘泉宮的神官也是聰明，回信漢武帝：「不要擔心，你的病會好轉，到時候再來甘泉與『我』相會。」
只要漢武帝好轉再來，那我甘泉宮就是靈驗神效。
要是漢武帝拖著病體來，治不好我們都是死。
要是漢武帝一直沒好轉？那還不拖一天是一天？
結果劉徹真的好轉了，再去到甘泉宮，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
甘泉宮從此成為大漢神宮，後來更在這裡興建離宮，其豪華雄偉更勝長安未央宮。
甘泉神君的一屁彈中，恐怕才是真正扭轉整個中國思想史的關鍵。
漢武帝從此對方士再無所疑，又以甘泉宮為中繼點，展開了他的個人封禪計畫。
問題是，封禪周禮簡樸，秦禮缺失且不祥。
漢武帝不願貿然行事，仍是找來了諸方士與儒士進行朝議。
最後的結論？基本跟秦始皇相同。
「儒士，滾！」
直到司馬遷記錄的末了，漢武帝劉徹依然是個「獨尊方術」的皇帝。
不是儒術。
司馬遷的卒年未有定論，但一般認為與劉徹差相彷彿。
我其實做夢也沒想到，看到了漢武帝，仍然不能得到「漢武帝獨尊儒術」的答案。
就班固寫《漢書》的方式來看，他應該是正儒了。
而他會把儒家思想的發揚光大扣在漢武帝身上，想來必定有著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原因。
「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遂疇咨海內，舉其俊茂，與之立功。興太學，修郊祀，改正朔，定曆數，協音律，作詩樂，建封禪，禮百神，紹周後，號令文章，煥焉可述。後嗣得遵洪業，而有三代之風。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民，雖詩書所稱何有加焉！」
儒家的故事，到這邊也只好暫時打住了。
創作內容
【轉貼／我國史】大漢天威－獨尊儒術？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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