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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孤單的世界:我和你》2-1 月輪流轉之夜

作者:Hsin│2019-03-27 05:00:20│巴幣:12│人氣:528

  那赫特並不是每天都會用星辰點綴自己的容顏。就像人們一樣,有時候燦爛地笑瞇眼,有時候悲傷地哭皺眉,沒有什麼好與壞的分別;無論換上了什麼樣的表情,本質都不會改動。變化是恆常的,而在這樣的恆常之中有著未曾變動的一些什麼,那究竟是什麼呢?並肩望著夜空的時候,思緒流轉,彷彿瀉成眼裡的星河。

  『你的名字是怎麼取的啊?』

  『在古語裡面,是「一」的意思。』

  『唔,是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人的緣故嗎?適合是適合,不過聽起來也太哀傷了。如果是我的話,就不會想用這樣的名字,好像隨時提醒自己很孤單,只有獨自一個人一樣。』

  『但這是事實。它們幫我取名的時候,我也覺得沒什麼不好。一個人,孤單,這些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是很自然的事情。一開始我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可是在旅行的路上,我慢慢察覺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有另一個自己,說彼此是對方的另一半。我很不能理解,兩個就兩個,為什麼只是一半?但是沒有人回答我這個問題。』

  『你都不好奇⋯⋯你會不會也有另一半嗎?』

  回應我的是長長的靜默。靜默奔流在沒有星光的夜空裡,像是銀河的影子。

  『我不想要另一半。我只想找到一個人,跟我一樣的人,然後像這樣待在身邊就好。安,有妳在我真高興,我想這樣一直跟妳在一起。』

  就這麼看著他的側臉,我第一次感覺有好多想說的話堵在胸口,卻沒有力氣拼湊成音節。一直在一起。溫溫吞吞的幾個字,就像是他一貫的嗓音,輕輕柔柔地撫搔過耳際。就算明白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卻依舊令我感到非常非常溫暖。

  或許就是從那個失語的瞬間開始的。

  害怕失去。人是因為這樣,才會愛上另一個人的嗎?

×

  假如,我是說假如,有任何方法能實現我的願望,我會不計一切代價去換取。

  愈是難以實現的願望,燃燒的動力就愈是強大;愈是得不到的我就愈貪求,愈是不可能的我就愈要嘗試。一旦理解到自己沒有什麼可再失去,一切就是如此理所當然。原因很簡單,倘若失去了追逐願望的動機,我就再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曾問過他,死亡是什麼?當時的我對這個問題還沒有答案。原本我以為,死亡即是復又合一,但事實根本不是如此啊。當他們告訴我,你死了,當遍地蔓延的血跡告訴我,你死了,當你冰冷的身軀告訴我,你死了,當我握著胸前的小瓶子告訴自己你死了,這些卻從來不曾讓我領會死亡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獨自死去呢?此後世上再也找不到擁有與我一模一樣眼睛的人,此後我是獨一無二的一個人,是永恆孤單的一個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嗎?看著其他成雙成對的人們,我總是會想起你。想起你的時候我並不難過,我只想知道你此刻在哪裡,只想知道怎樣才能再見你一面,只想知道你還會記得我嗎?曾是你另一半的我。

  在他死後,我才逐漸體會到死亡真正可怕之處:遺忘。一個人死後,存在就抹滅了,再多再鮮明的印象,再深再濃烈的情感,全都隨著每晚虛幻夢境的揉捏重塑,逐漸長成了誰也不知道偏離了多少真實的樣貌。就像是恨,就像是愛。

  死亡是恆久的分離。死亡是慢性的遺忘,消磨恨,也重生愛。

  奇怪的是,彷彿在他死後我才重新認識你。像是你和我之間從未有過雙生間最最緊密的羈絆,從未有過同一的脈搏,從未有過相互連動的心緒。像是我們自始至終都是毫不相干的兩個個體。於是,我不再只是等待,而是懷抱起熾烈的願望。

  我要再見你一面。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答案。

  「找到妳了,安。」

  站在面前對我微笑的男子,有著和我如出一轍的淡棕色雙眼,一頭如墨的短髮,那是一張我再也熟悉不過的臉龐,可是此刻我卻弔詭地覺得陌生無比。

  他稍稍偏起頭來,打量著我的反應。

  「還是,是妳找到我了呢?」

  我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腳底像是紮了根一樣。他見狀,朝我走近,一步、兩步、三步。當他總算停下腳步,我已經能聞見他身上的氣味。那是專屬於他的味道,像是本攤在陽光下曬著的古書,真實無比,真實得不可能是作夢。

  「真的⋯⋯是你嗎?」

  「傻瓜。不然會是誰?」他笑答,順手將我揉進懷裡。

  竄進鼻翼的熟悉氣味,溫暖的胸膛,環抱的臂膀,複製著過去記憶的感官知覺天羅地網包裹住我,我在這瞬間甚至忘記了呼吸。

  你為什麼拋下我?你去了哪裡?你真的死了嗎?在雪地裡唱歌的是你嗎?破除伏靈池封印的是你嗎?驅使靈素威西塔攻擊我的是你嗎?雷本湖的異變和又你有關嗎?數不清的疑問在我腦中轟然炸開,最終出口的卻只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

  「混帳!我好想你⋯⋯」

  他在我耳側輕輕噓了聲,低語:「錯了,思念之人總在遠方。」

  隔著瀏海,額頭上傳來柔軟的碰觸。我聽見心跳加速,怦怦、怦怦,怦怦、怦怦,一切真實得過了頭,迫使我開始懷疑這其實根本是夢境。我用力回抱他,緊抓著他後背的衣料,深怕他一溜煙就又消失不見。

  「那我不想你了,你會留下來嗎?」

  他輕笑起來,捧起我的臉,將「會」這個單音節輕柔餵進我嘴裡。

  縱然錯愕,我卻無法抗拒這個吻,因為我知道我已經渴望很久很久了。這份渴望在你死後不斷滋長,在失去了那份緊密連結以後瘋狂長成百銀草倒鉤的刺,徒勞縫補著我破裂的心室。哈!多可笑又多虛無的渴望啊,在永恆的別離以後妄求接近,在漫長的遺忘之中希冀真實。但你知道嗎?要是沒有這份願望,要是沒有的話——

  觸碰深入衣襟時,一道冷漠嗓音倏地打斷了那游移的熱度。

  「膽敢再碰她試試。」

  只一句話,已經足夠喚回我的理智。我觸電般推開懷抱我的人,驚愕地回首看向聲音的來處,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站在那兒的男子怒目瞪視我身旁的男人,這瞬間,我差點以為他們倆在照鏡子。

  這兩人不僅容貌身形相同,連身上的靛色學院長袍都一模一樣。我的視線左右掃視了幾遍,一時仍反應不過來,顫抖著問:「是怎樣,怎麼會有兩個⋯⋯!」

  「我才是安。」「我才是安。」

  兩人異口同聲地回應。我怎麼覺得這個畫面有詭異的既視感?是跟桐她們一樣的同性雙生嗎?不對,不可能!這個人——這兩個人——分明是哥哥的模樣,他的聲音、他的味道,就算分開得再久,我怎麼可能弄錯?

  我深深呼吸,試圖平緩紊亂的心緒,但猛烈跳動的心臟提醒著我不久前發生的事,令我一陣羞窘,再想到那傢伙可疑的身份,一陣怒氣猛地燒灼起來。我強作鎮定,問句卻顫抖著:「你——你們——隨便戲弄人,很好玩嗎?」

  「相信我,我真的是安。」先現身的男子連忙扣住我的手,臉上滿是焦急。我冷冷甩開,戒備地瞪著他,他受傷的神態一閃而逝。

  「動動腦袋,稍加思考,很快就能分辨孰真孰假。」另一個人走上前,我隨之後退,他停頓了片刻,接著揚起幾不可察的微笑。「很好。先觀察後再下判斷,首要之務就是與被觀察者拉開距離,把干涉降到最低。」

  這傢伙⋯⋯討人厭的程度跟哥哥根本相似度破表,我從小最不喜歡的就是他用這種看待笨蛋的方式來對我說教了。不看重思考怎麼了嗎?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光靠著理性思考就能夠解決的,甚至有時根本毫無道理,像是現在,你倒是解釋一下我面臨的狀況合理在哪裡啊!望著那兩張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面容,我忽然有些暈眩。

  「說什麼是我哥哥⋯⋯少開玩笑了!我看起來真的那麼好耍嗎?」我忿忿不平地雙手抱胸,忽然靈光一現。「好,以茲證明,說說只有我們知道的事情。」

  原本正怒目相視的兩人同時轉過頭來看我。

  「妳在學院入學當天把我的鞋子藏起來,害我光著腳踩爆了一對蝸牛。」討厭鬼——暫稱他可疑人物乙好了——突然開口,接著搓了一下手臂,眼神流露出嫌惡。「那觸感妳一輩子都不會想知道。」

  可疑人物甲——對我上下其手的混蛋——先是嗤笑了聲,然後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對方。「這信口胡謅的故事品質實在相當差,我可從來沒發生過這種尷尬事。」

  「你可以向她求證。」

  我默然不語。踩爆蝸牛的事是真的,我在那之後受到了極其慘痛的報復。

  「在事態還不是太難堪前,承認你就是冒牌貨吧。」乙露出勝利的笑容,「諸如此類的糗事還有一籮筐,要我說多少都行。」

  「慢著,」甲不甘示弱地伸出手喊暫停,眼神飄向我,像是尋求著認同。「小時候發生過的糗事算得上什麼證據?安在洛洛亞可是出了名的會惹麻煩,這點小事傳到不相關的人耳裡,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當事人不記得,那就有趣了。」乙輕哼。

  「妳唯一會做的甜點是栗子鬆糕,但妳烤的栗子鬆糕一直都是鹹的。」甲緊盯著我瞧,半是無奈、半是好笑,「那時晨他們剛搬來,妳堅持要送歡迎禮物,我怕那口味嚇到新住民逃回原本國家,所以趁夜吃得一個也不剩,妳隔天氣得差點把我頭髮拔光,真是痛死我了。」

  「居然不跟我說我把糖放成鹽,後來可是害慘卡洛了。」我忍不住抱怨。

  「我喜歡看妳認真烘焙的樣子。」他笑彎了眼。「哪忍心摧毀妳的成就感。」

  看著這副笑臉,我不禁看得出了神。我鮮少看見你這麼歡快地笑。你似乎總是沈思著什麼,就算遇上值得喜悅的事情,也只是雲淡風輕地揚起嘴角,再不然就是帶有惡作劇意味的不懷好意。我才意識到,我有多想見到你這麼笑。

  一旁的乙瞇起眼,口中念念有詞「油嘴滑舌的傢伙」,接著繞過我們,開始撿拾地上的樹枝。「那赫特的衣裳已經開始籠罩,再不設法取暖,會失溫的。」

  我一愣,往天空一看,夜幕不知何時已經低垂。怎麼會?時間再怎麼推算也不可能過得那麼快,除非,除非我踏入的是某種陣法形成的結界,某種特殊空間,包裹了異於其外的時間流動——我凝神試圖感應飛兒,卻沒有得到絲毫回音。

  真是不妙。原本是要來找阿萊娜的,一不留神卻被困在這裡,跟這兩個可疑至極的人物綁在一起。我還無法確定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結界或術法,也不能保證阿萊娜沒有碰到相同狀況,但如果是,至少可以推測沒有立即的危險。就算如此,還是得盡快找辦法脫身,還有弄清楚這兩個人的身份來歷。我一面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以往事淹沒彼此,一面嘗試從中理出頭緒來。

  這兩個人,長相、聲音、氣質,各方面確實都與哥哥非常相像,但真要說其中哪個是真的,我卻無來由地說不上來。他們所提的事件都是確有其事,而依他們的談話內容,幾乎可以斷定其中一個所擁有的記憶,另一個就缺乏,反之亦然;這種記憶上的相互補足,以及性格上微妙的差異,讓我想到了一個荒誕卻似有道理的可能性。

  有沒有可能,這兩個人其實是同一個人,其實真的是你,只是因為某種緣故——或許是死亡,或者其他——而分裂成了兩個個體?看著火光跳躍在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龐上,恍若鏡像,我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體悟。

  一半。這才是真正的一半。合在一起,不是雙生而是一。這句話影射的涵義,即是雙生並非一。一半所擁有的記憶是殘缺的,合在一起才是完整。而自始至終都各自擁有完整記憶的人,不是一會是什麼?

  那麼,作為雙生而生的我們——你和我,又算是什麼呢?

  「安,妳在想什麼?」

  我不曉得這句話是他們之中的誰問的,但他們一齊看向我。

  「我在想⋯⋯」

  你有著好看的劍眉。

  你有著高挺的鼻樑。

  你有著厚實的嘴唇。

  你有著那麼多與我相異的地方,我怎麼從來就只看得見那雙眼睛呢?

  「大概是因為,我好怕承認了與你的不同,就會失去你吧。」






疲憊不堪之小後記:

眼睛睜不開了。研究生涯實在是太磨人了。
進入我最喜歡的一章,謝謝各位的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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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小羊,喪失一半ed
『一半所擁有的記憶是殘缺的,合在一起才是完整。而自始至終都各自擁有完整記憶的人,不是一會是什麼?』

這句話粉有味道。

03-27 08:21

Hsin
是小羊!!!小羊留言了!!!
有種莫名的感動啊~~~QwQ03-28 05:13
鯤島囝
哼哼哼~~~隨著怪異安哥*2,雙生的真相開始清晰了:
1.雙生就是不同人湊一起
2.安哥的怪異要怎麼用靈素解釋?如果幽靈是靈素組成,靈素分裂也要質量守恆,所以甲知道的情報+乙知道的情報=安哥?

令人玩味的是安獨白,明明就這麼不一樣,為什麼只注意到跟自己一樣的部份(眼睛);怕發現兩人的不同、即察覺兩人毫無關係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雙生,不一樣=失去(?)

安真的很怕孤單和失去耶。

04-27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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