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到他的聲音。
我感覺得到他的存在。
他在我安睡時或許坐在我身邊、或許待在浴室裡(晾乾衣服的地方永遠都很悶),也或許,他從來都沒坐下過。
我撐著意識渾然不清明的腦子半抬起上半身盯著床沿之外的書桌、衣櫃、窗戶以及浴室門口,弄不明白,為什麼我要拿著手機用鏡頭一格格地看。
「你有種別躲著……」我好像聽到自己這麼說,但是鏡頭掃過去,面前依然沒有任何該出現的東西。
當然不會。
他似乎還盤手站著,而我不知道為何清楚他的動作。
除此之外,我也不明白我怎麼又躺下。
我太累了,為了趕緊把事情處理完,從天黑到天亮都努力醒著一步步咀嚼忙碌,我該慶幸我的睡眠時間不被嚴格地拘束,時近中午我依然躺在床上,但醒不來。
無法保持清醒的時間裡我,貪戀失去意識的機會──
靈魂卻一遍遍告訴我該警醒。
是床上多放的枕頭讓他以為自己受到邀請嗎?
是門邊掛的五帝錢害他無法離開嗎?
還是永遠無法一開就亮的燈,成為他現身的關鍵?
※
我似乎隱約看見套房的門被打開,或者那其實是關上的動作。
但我確實鎖上了門,一個人的時候,鎖門能確保安全與自己的情緒,連浴室門都要輕輕拉上的我,對門外始終抱有不明所以的恐懼,但窩著發悶又不舒服,最終只好選擇出逃或永遠待在裏頭。
有人。
我知道這其實是我的錯覺,但我醒不來,我掙扎著想撐開眼皮,身體卻重得像被人壓住。
「搞什麼……」我再次勉強自己撐起上半身,奇異的是,我身上沒有任何障礙物──除了單薄的涼被。
然後我聽到打呼聲。
就像有個男人的頭窩在我身上睡覺一樣,我隱約能描繪他的姿勢,但真實的我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從聲音去猜測。
「……寶寶?」
我唯一熟悉的打呼聲源自男友,但他不在這裡,我確知他絕對不在。
起疑心的我似乎又拿起手機撥打電話,為的是確定他在何方。
「喂──」男友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
我嚇到了。
所以那是誰?所以這是誰?
「喂?寶寶,你在哪裡──」我張口詢問,他那頭卻突然收訊不好,我們在電話各端喚了幾次,最終只好放棄,草草收線。
所以那是誰?所以你是誰?
我簡直要慌了,但意識不給我更多的機會,恍若神主宰著一切,在我奮力保持清醒前大手一揮,再次被拖入空白中。
※
當我真正張開眼睛時,終於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身體。
被別棟屋子遮住陽光的窗戶透進陰天的顏色,一旁電風扇吹著冷風,我點開早就拔掉充電線的手機,再打開網路。
這間房的網路永遠斷斷續續,不知從何開始,逼得我得放棄刷遊戲消火。
「……嗯。」
我確實醒了。
但也許他還在,在我腦海裡、浴室裡、書桌邊,他沒有惡意,但他帶來惡意之外的東西。
焦慮與不安消失前,或許他永遠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