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國府何以諱言二二八?
有關「二二八事件」,我有一連串問號埋藏內心多年——如果國民政府在「二二八事件」的處置上,並不像台獨集團抹黑的那樣不堪的話,何以它在我成長的過程當中,始終是一個禁忌話題?而一直到民進黨崛起的這30年間,「二二八」才逐漸掀開神秘而敏感的面紗,不再是禁忌話題?如果國民黨沒幹甚麼見不得人的事的話,何以要遮遮掩掩、諱莫如深?
我曾將這個疑問,就教於專門研究二二八的民間史家武之璋老師。武老師指出「國府從未刻意隱瞞相關細節,所有史料都放在國史館中,供人查閱與研究」。不過他也說:「政府之所以不願多談,實因這是一起撕裂族群的不幸事件,有其敏感性。為了社會和諧,所以避諱主動談起。」
「事涉敏感」這個理由或許可算原因之一,但是經過有心人多年的炒作下來,早把國府治臺的形象徹底扭曲破壞,這個論點很難再說服一般人。因此,在爬梳二二八發生因素的過程,我仍不斷思考這個問題,並歸納出另外幾點——
(一) 國府對「有為數不少的臺民同胞認同曾殖民統治台灣、侵略中國的日本」之現象感到顏面無光
對所有內地的中國人而言,抗日勝利是一件普天同慶的頭等大事,除了漢奸之外,沒有人會不開心。但對於受日本半世紀統治的台灣同胞來講,滋味比較複雜。
基層民眾苦於戰後現實生活物資的匱乏,處境艱難。「回歸祖國」到底好不好?很難說得清楚。「養家活口,解決溫飽的生存問題。」才是他們首要的考慮。只要國民政府能讓他們填飽肚子,把他們當人看,不像日本警察那樣暴虐無道,多數人也會樂於接受「臺灣光復」。例如我伯公與外公們,就屬於這一類民眾;對於懷抱漢民族認同的臺籍仕紳,當然欣見台灣重回祖國懷抱;可是,那些受日本教育影響較深的皇民家庭、既得利益者,以及台籍日本兵而言,感受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那麼,相較於內地的萬眾歡騰迎光復的情景,臺灣社會竟然存在那麼一群為數還不在少的「前朝舊貴」,因為「光復」而陷入失落,既失落了過去,也失落於茫然的未來。一個發生在台北大稻埕因查緝私菸販賣而起的警民衝突偶發事件,經過「一群失落的圍觀者」之鼓譟和奔相走告,彷彿將這群人內心失落的幽靈召喚出來,他們渲染不安,抗拒「光復」,想走回過去,擁抱「前朝」和說日語的「同胞」。他們失去了「中日戰爭」的主戰場,卻在大稻埕製造、參與了這場民變,唱著不成曲調的片尾曲。這對浴血抗日終獲勝利,並光復了臺灣的國民政府而言,實感顏面無光,視為禁忌,不願主動提起,也是人之常情。
(二) 民變與內戰相混,更是有理說不清
爆發二二八事件時,臺灣地區最高領導是「行政長官公署」的長官陳儀。陳儀原有左傾思想,素來極其同情勞工大眾;又基於對台灣人民被日殖民50年的同情,及對情勢的誤判,遲遲不忍採取果決方式動武平亂,不但釋放許多打、砸、燒、搶得的現行犯,並准許百姓組織處理委員會,作為合法談判代表,由各級民代擔任處委會的當然代表。
陳儀這些善意之舉,當時卻被長期處在日殖高壓統治下的臺民視為懦弱,同時也讓暴民誤以為「武力推翻政府」是會成功的。這些都是導致事態蔓延的原因。到了二二八後期,眼看自己的善意卻換來亂局擴大,陳儀最終也主張派兵平亂、軍法審判人犯了(註一)。
陳儀是二二八事變中的關鍵性人物。他的從政經歷中,即有著剛強獨斷的作風,也有任俠尚義的性情,是個毀譽參半的人物。這樣一位對臺民抱持同情與寬容的長官陳儀,最後的下場是在內地遭到槍決。他被槍決的因素,與二二八完全無關,而是在那個動盪的時代,因選擇投共,遭到舉發而喪命。
國共內戰中,陳儀因投共被槍決了。使得二二八事件,變得更加的有理說不清。為什麼呢?二戰結束後,中國大陸這場鋪天蓋地、死傷遍野的「內戰」,究竟因何而起,當時應該沒有幾個臺灣人搞得清楚。對絕大多數的臺灣人來講,如果陳儀是好的「長官」,他為什麼被槍斃?若槍斃陳儀是正確之舉,那就表示陳儀不好!
如此一來,70多年歲月當中,台獨集團對國府當時的處置所進行各種扭曲與醜化,便很難解釋與澄清了。「陳儀被槍斃」這件事,也是謊言可以無限膨脹的重要基礎之一。
事變中,臺共謝雪紅在台中趁亂起事,同樣也使得「台灣民變」與「國共內戰」攪和在一起;「平亂」與「清鄉」性質混淆,同樣也造成國府有理說不清的窘境。因此,大陸發生的國共內戰,可說是二二八事件難以言明的關鍵因素。
(三) 冤枉與錯殺
既然事態擴大了,處理起來不但棘手,也更容易產生冤枉與錯殺。以醫師出身的國大代表、花蓮縣議會議長張七郎先生為例,他不但是「三民主義青年團」的成員。臺灣光復後,更寫信要求三個在偽滿州國行醫的兒子回台,一同參與國民政府、建設台灣。這樣一位民族情感濃厚的台籍客家仕紳,竟也在二二八事件中,與兩個兒子一起遭到槍決!有學者指出,張七郎係因被人挾怨誣陷而遭害。然而,那些陷害他的,就包含了臺籍人士 (註二)。
二二八事變時,國民政府接收台灣僅一年半,地方根基薄弱。混亂當中,不論是「平亂」還是「清鄉」,都得仰賴當地人密報。這時,臺籍的富貴菁英自然易因遭忌而被藉機誣陷了。
此外,二二八事件過程中,倘若有人因受牽連入獄,其家產也可能被地方豪強所侵奪,導致家道中落。今天,這些被奪家產者的後代,不會去追究誰誣陷了他的先人、誰強佔他的祖產?而是將這些老帳,一股腦都算在國民政府頭上。但反過來講,這群人今天若享有富裕的生活,絕不會感激國府保衛台海、興辦各級教育、提供公費留學,或者實施各項建設,讓大家有安定的環境可以經商致富、升學、任教、行醫…,從事各種生涯發展。他們會認為,這都是他們聰明、努力挣來的。
總之,錯殺了不該殺的人,也是讓國府啞巴吃黃蓮的關鍵因素之一。
儘管如此,二二八事件中,撇開罪證確鑿者不說,像張七郎這樣真正無辜遭害的人數畢竟有限,許多人實際上是受到「波及」而非「冤枉」。例如吳念真在其電影「多桑」中,就提到她父親因二二八期間為死難者燒紙錢,被中藥行老闆解雇。如此一件事,就可以讓吳大導演將他父親好賭成性的浪蕩一生合理化,透過電影創造悲歌,彷彿一切都是國民黨害的…。這種哭調仔,幾十年間無限流行,成了二二八論述之主流基調。
然而,這種「只看到人家對不起自己的一面,對於自己所獲得的一切福祉,不但視為理所當然,還倒打一耙、反咬一口;被暴民殺害、沒沒無聞死於荒煙蔓草之中的受難外省人,彷彿從未存在」的現象,就是二二八集體症候群。他們甚至從來沒想過,如果事變的原因,真是為了反抗政府「殘暴統治」的話,為什麼暴民要去砸毀學校跟醫院?許多學校,甚至連一個外省同學都沒有啊(註三)!
接下來,就是剖析二二八發生的時代背景與內外因素了。
(未完待續)
注 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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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參閱武之璋(2017)。《二二八的真相與謊言》。頁21-23。台北市:風雲時代。
註二:2009年,中研院研究員許雪姬依據相關檔案指出:花蓮縣長張文成挾怨密報,經國防部保密局台灣站站長林頂立送交情報,交由抵台鎮壓的廿一師獨立團第五連連長董至成執行秘密處決。其中,張文成是來自福建的官派縣長,而林頂立則是台籍人士。
註三:參閱武之璋(2017)。《二二八的真相與謊言》。頁4。台北市:風雲時代。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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