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沒幾天，唐鏡順利堵到正打算進辦公室工作的宋念宇，對方的眼睛沒什麼神采，大概是起得太早腦袋還沒開機，不過嘴角倒是很盡忠職守地微微下垂，表達對唐鏡堵人行為的不滿。
「有事情可以打給我。」
唐鏡把宋念宇提早餐的手拉起來，施力卸下袋子後換上自己拿著的薏仁粥，帶著微笑回答，「幫你換早餐這事你肯定不答應，不是說早上別吃油的嗎？買什麼蛋餅啊？」
「……痛習慣了。」宋念宇臉頰抽了兩下，他長年腸胃不適的健康問題唐鏡早在認識他沒多久就知道，但是主動幫他買早餐倒是第一次，「獻什麼殷勤？還有別堵在我辦公室門口……」
「我昨天上山去看賴孟文。」
「……然後？」
「擲了一個聖筊。」唐鏡端詳一遍袋中的蛋餅和豆漿，嘆息地搖頭，「我看之後都我幫你買吧？記得你家附近那個早餐店沒賣粥。」
「有賣皮蛋瘦肉……問題是我吃不完，懂嗎？不對，你去擲筊幹嘛？」
「我就問他，覺得你這個人好不好。」
「啊？」宋念宇的表情變得極其扭曲，說不上高興或生氣，唯一能清楚分辨的情緒就只有疑惑，「唐鏡你腦袋進水？」
他繞過杵在門口不動的宋念宇，順手摸摸宋念宇的頭。
「開心就別彆扭，不然你認為我該問什麼問題？我跟誰交往還需要前任同意嗎？」
人還沒走遠，隨即又丟來一句話。
「吃不完可以熱著順便當午餐吃，我可是知道你不跟同事一起訂便當的。」
※
「唐鏡，你天天送早餐去樓上到底是給哪個小姐啊？我告訴你，如果女友是檢察官的話你的未來可能會不得好死喔，先不講她的工作時間不固定，忙起來簡直要人命，你的排休時間也不見得能跟人家對得上，還沒結婚就會吹了。」
張宏信趁著午休時間領便當的時候抓著唐鏡耳提面命一番，把搶來的雞腿便當往自己桌上擺，嚴肅地邊拆筷子邊恐嚇。
唐鏡咀嚼口中淋上醬汁的飯，吸吮鹹甜的油膩感，頭抬也不抬回話，「法警跟檢察官挺搭的吧？」
「哪裡搭？工作地點搭嗎？那你跟一樓的櫃台不就更搭？」
「反正不會結婚，擔心什麼？」
「……天啊，你怎麼那麼渣？女生可不是能隨便給你玩玩的東西欸！你現在開始交往其實也算適婚年齡好不好？要稍微考慮一下女孩子的心情啊！」
「等同性婚姻的法律通過後，我會好好考慮結婚這個選項。」
唐鏡一點良心都沒似地放著張宏信在辦公室裡被他的語出驚人嗆到猛咳，眼角捕捉到門口站了個人，放下筷子起身迎接。
今天宋念宇還是那套正經八百的裝束，臉上也依然是家裡死了人似的面無表情。
「沒吃飯？」
「飽了。」宋念宇眉頭抽動，後退一步阻止唐鏡摸頭的舉止，「有人在看。」
「喔，張宏信嗎？放心，他什麼都知道。」
後頭張宏信嗆咳的聲音更大了。
「我只是過來跟你說，大安那邊出了個命案，我一點要過去會同警方做勘驗的工作，可能會加班到九點多，晚餐不跟你吃了。」宋念宇有些窘迫，一雙狐狸眼快速往張宏信瞥去，隨即瞥向他處。
「很嚴重嗎？」
「要看你往哪個方面想，一死一命危，著重的點是死者的身分比較不一樣，死者可能染黑而且來頭不小。」
唐鏡沒有說話，他盯著宋念宇久沒動靜，然後把脖子上用紅線掛著的護身符取下，塞到宋念宇淺藍色襯衫的胸前口袋中。
宋念宇半張著嘴，眼神有些飄移。唐鏡回頭確認張宏信跟其他幾名同事全部把頭埋在便當中後，將宋念宇攬到懷裡。
「沒事，放膽去查，我們都會護著你。」
被抱著的人依然保持沉默，但緊繃整個上午的身子總算放鬆下來。
宋念宇離開兩個多小時後，張宏信收到前往搜查的命令，但唐鏡的工作卻是跑法院送訴訟文書，本來張宏信想跟唐鏡換工作，但被唐鏡無情拒絕了。
「你比較熟現場，我老婆交給你顧了，千萬要保護好他。」
張宏信憋得半句話都講不出來。
「……老婆老婆，你講得真順。」
「客氣，只是吃他一點豆腐，其實我們還沒交往。」唐鏡咧嘴一笑，「我想快了，他這個人不會拒絕我。」
張宏信表示活那麼久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自從發現宋念宇沒有拒絕溫馨早餐，唐鏡就知道其實在宋念宇心中，所謂的結束不過是他自己的定義──他不會再主動，但是唐鏡可以。他跟宋念宇作為摯友數年，很多習慣都是知而不問，如今所知化為優勢，讓他輕而易舉找到自己的追求方法，只是再多的追求都不及宋念宇鬆口的剎那。快一個月了，宋念宇不排斥他的擁抱、不拒絕他的殷勤，卻也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原因，只有一個。
※
早晨六點三十二分，宋念宇出現在地檢署門口，藏在眼鏡後那雙狐狸眼寫滿晦澀不明的情緒，直盯著手中的牛皮紙袋。
「幹嘛？」
方上完早班等著和同事交接的唐鏡看見修長單薄的身形靜靜站在門口，把滑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手機收起來，越過櫃台走上前，「這麼早？」
宋念宇把牛皮紙袋遞給他，揉了揉眉心。
「你最近有點太安靜了。」
早晨的地檢署幾無人煙，陽光止步於大堂之外，照耀在唐鏡與宋念宇身上的只剩慘白的熾光燈，身著制服的唐鏡雖值了整夜班依然氣色尚佳，倒是明顯剛睡醒的宋念宇臉色略灰。
撕拉幾下把沒寫姓名的信封扯破，瞥見白底黑字的同時，唐鏡鬆手讓信紙飄落地面。
眼前的宋念宇扶著額頭靜默不語。
「這是第幾封？」
「……」
「宋念宇，再不回答我讓你住我家。」
他嘆氣，「緊張什麼，三封而已。」
「但是每封信都準確投在你家的信箱對不對？」皮鞋用力踩上寫滿恐嚇字句的影印紙，唐鏡瞇起眼睛看向大堂外那方刺眼陽光，「今天還上班？」
「廢話，案子還沒搞定。」
「好，待到幾點我都奉陪，下班傳訊息給我我帶你回家收拾東西，案子處理完之前你就住我那裏。」
「什麼怪結論……你哪根筋不對？」
「應該是我問你到底哪根筋不對。」唐鏡拉回放遠的目光，強制性將宋念宇低垂的頭抬起，宋念宇皺著眉推拒幾下都沒鬆手，硬是拑著他的下巴不放。
陽剛俊俏的臉，此刻陰沉如午間的烏雲。
「你到底還要跟我鬧多久的彆扭？放任這件事不管的話，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以送？」
「唐鏡，這裡是大廳。」
「如果你很在意地點的話，我不介意就在這裡接吻。」
宋念宇本來死灰的臉又青又紅，眉頭揉皺成一團，「唐鏡！我警告你放手，不然後果有你好看！」
「你答應我的要求，我立刻放手。」
「憑什麼──」
拑著宋念宇下巴的力道加深，宋念宇咬住下唇，壓抑自己喊痛的慾望。
「好，很好，你還在想是不是因為賴孟文對吧？賴孟文是我的前男友還是你的前男友？這幾年來你到底有沒有搞懂為什麼我從不輕言交往？忘掉他是很難，愛上你確實也需要時間，但是現在我可以忘掉，你呢？你可不可以不要假裝我還愛著一個死人？還是除非你也想死！」
唐鏡的吼聲之大響徹整個地檢署大廳，熬一整晚的幾名辦公人員本來還興致勃勃地豎起耳朵湊在走廊旁聽，猛然炸開的吼聲嚇得他們紛紛衝回自己的處室，腳步還訓練有素地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
宋念宇呆愣在原地，臉部肌肉還維持著緊繃，眼神卻透露他的手足無措，「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你需要我再重複一次我愛你？」
「……除了行動之外我完全感受不到你的心意，放手，我很痛。」
「答應我。」
「在解釋你結論裡的必要性前，我有不同意的權利。」
唐鏡乾脆地鬆手，深吸一口氣，「你得搞清楚你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他們躲在暗處，你以為這樣下去你真的可以平安無事？我不信，也不想拿這個去賭，你父母親的家在南部，住旅館我又不放心，說來算去當然是住我家避人耳目方便。」
把下巴的疼痛揉掉之後，宋念宇眼角一掃周遭躲進辦公室連頭都不敢露出來的公務人員，閉了閉眼，「你不……」
「阿念。」
「……這種玩意，我以前也收過。」
「然後？」
「你聽懂我的意思了，以前可以，這次我也可以。」
「不一樣。」唐鏡再度將宋念宇扭到旁邊的頭扳回來，這次沒給他反抗的機會，一個輕吻點在宋念宇的眉心上，感受眉頭深鎖的皺褶，「之前我是你的摯友，現在，我是你的男朋友。」
氣氛有些尷尬，尤其唐鏡講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很冰冷的語氣，冷到宋念宇覺得尚未開空調的大堂有些寒冷，腳底板竄起絲絲怯意。
「行，我投降，你去給我買早餐回來，然後把東西放到我辦公室後別來打擾我，我爭取今天早點跟你回去收拾東西。」
「確定？」
「我說話算話，放心去買早餐好嗎？」宋念宇再度掃過一遍空蕩蕩的地檢署，神色滿是無奈。
唐鏡拍拍宋念宇的肩膀，越過他之前還回頭給了一個好像剛才沒生過氣的微笑。
「那我去買，你別亂跑。」
好，繼續搞包裝。
當被追的人反過來追，原本追人的就會莫名感到害怕。
用我自己的概念想，大概是賭氣不成反被人賭的感覺。
創作內容
小說 - 魔墜未名(停更中)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