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上高速公路後，唐鏡抽了個空檔瞥一眼在副駕駛座上睡到冒薄汗的宋念宇，他把眼鏡取下放在腿邊，如妲己下凡的臉在稀微的陽光下略顯蒼白。
「累了就不要跟來啊。」
畢竟忌日是自己的事，宋念宇跟賴孟文根本不熟，去了有點奇怪。
如果宋念宇來看賴孟文的目的是示威……也許唐鏡死後的結局就是下地獄了，人都死了還帶情人打擾前任什麼的，想想就可怕。
唐鏡的嘴角微勾。
唐鏡考上法警，在歷經報到、訓練等雜七雜八的鳥事後分發到跟宋念宇一樣的地檢署工作，遇見宋念宇的第一天就被人告白。
根據宋念宇的說法，那叫一見鍾情──但唐鏡不相信，他覺得宋念宇滿嘴緣分說的背後總有個真相沒被發覺。
所以他拒絕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告白，相處一個月後，宋念宇再度向他表明心意。
「你是零？」
「我是，怎麼？」
「沒有啊……你追成這樣會害我以為你想上我……」
「你想的話我也可以。」
宋念宇的價值觀他不敢恭維。
「起來了。」把車停進法門寺的大型停車場後，唐鏡坐在駕駛座滑了將近十分鐘的手機，眼見宋念宇依然靠著椅背擰眉沉睡，他終於放棄等待放下手機一掌拍到宋念宇的頭上。
「……痛。」
「你還知道痛，想睡我自己過去吧，我會開著空調。」
宋念宇瞇起一雙狐狸眼盯著車窗外漆成暗紅色的佛寺，慢吞吞地將眼鏡戴上，「想睡我不會跟著你過來。」
「可是你很累，老實說，你不認識賴孟文，真的沒必要特地過來一趟……」
「你到底想講什麼？快點講完，講完我們出去。」
「意思就是你來看他幹嘛？」唐鏡說，「你今天很不對勁，而且坦白說，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根本沒打算來看孟文……宋念宇，你想做什麼？」
「問這句話之前，難道你都沒有想過那天你道歉後我的心情嗎？」
「我連那時候你為什麼心情不好都不知道。」
宋念宇冷笑，伸了個懶腰後臉轉向窗外，「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但是我會累，你在吊著我──唐鏡，你不要以為我沒發現，對你而言賴孟文變成一種責任，你為了他考法警、為了他守身如玉，即使你跟我都知道那已經不是愛，你還是不願放下過去。」
「宋念宇。」
「所以你會愧疚，為什麼對不起這三個字讓你的心情變得這麼重、讓你連親口說出的力氣都沒有？因為你知道你扛著的是沒人可以替你開脫的責任，而我還堅持著站在你身邊，你無法回應。於是我想，我想算了吧。是我太無能為力，沒有辦法帶著你離開那個人死亡對你造成的陰影，而我又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個性……」
「不是這樣，你看看我，我已經不打算來看他了。」
宋念宇猛然轉過頭，方睡醒還有些渙散的眼神又重新凝聚不明就理的情緒，他的嘴角往下一撇，看來並不是很高興，「來不及了，唐鏡，這次換成我要跟你說對不起。」
「什麼意思？」
「我們去看賴孟文，然後，對你，我想放手。」
跟宋念宇吵架並不容易，他會自己把想討論的點全部講述完，然後根據你的反駁一字一句提出反證，接著像寫論文那樣為每次吵架做一個結尾，即使這個結尾一點也不兩全其美。
唐鏡不曉得自己抱持著什麼心情去看賴孟文的骨灰罈、然後載著再度陷入昏睡的宋念宇回他家的。
他確實很自私，就責任論定這塊，但是他不想傷到宋念宇，所以這幾年來他從沒有刻意提起，只是默默地消化賴孟文的死亡對自己造成的影響，希冀自己有天可以接受新的感情。
趁著中午，唐鏡回到家爬到電腦桌前，打開word便繼續自己未完成的小說。
「你又不了解她。」盧蒂娜嘟著嘴巴，雙手托著下巴對林傑說，「而且她全身上下有哪一點好？她就是個堅持自我、固執的女王，統領妖精一族在森林裡燒殺擄掠，你倒是說說看，你跟她有哪一點相像？哪一點相配？」
「妳很討厭她。」
「對！我討厭她！林傑，你是人類中萬選的勇者，你的目的是討伐惡龍，所以可以不要在這種節骨眼跟妖精女王談戀愛嗎？要選也是選──」
「好了好了，我會認真打惡龍，可以嗎？」
「可以嗎？」唐鏡仰頭瞪著天花板燈飾的炫光，室內空調運作聲有些大，卻阻止不了自己的話語入耳。
「孟文，你覺得我做到這樣可以了嗎？我可以去愛別人了嗎……去愛一個其實自己從來沒認真了解過的人，你說說，是不是很自作孽？他那個人啊，總愛嘴硬、逞強，跟我一樣對工作上心、對朋友上心，卻沒想過自己應該要好好休息，看起來很強實際上很脆弱……跟你不一樣，你坦率多了。」
※
一如往常走入地檢署，已經準備上工的張宏信看見唐鏡的臉，本來要開口的話全被塞回喉嚨，良久才出聲。
「通宵打小說？」
「你猜得差不多準，這幾天要趕投稿所以睡得少。」唐鏡把拋棄式口罩取下扔到辦公桌下的垃圾桶中，他摸了摸自己的下眼皮，料想黑眼圈應該頗濃重。
「我之前忘了問你你都寫什麼樣的小說？後宮？」
「不算吧？就是勇者一邊打惡龍一邊跟妖精女王談戀愛的故事。」
「聽起來好無聊。」
「女王是巨乳。」
「聽起來好棒。」
唐鏡翻了個大白眼，「我現在遇到一個問題，勇者如果要和妖精女王談戀愛，勢必要先解決妖精女王心頭的麻煩，就是那種妖精一族的革命什麼的，這樣的話就會耽誤打惡龍的行程……但是我設定了一個在勇者身邊的女法師，她希望勇者不要管人家家務事，你覺得呢？」
張宏信把咬爛的吸管吐到旁邊，挑眉，「我哪知道，不是愈多劇情愈好嗎？」
「你可以更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你這樣問搞得很像小說情節會在現實發生一樣。」
「張宏──」
「啊啦好咩好咩，當然要看妖精女王對勇者來講重不重要啊，不是只有勇者可以打惡龍吧？就算是好了，打敗壞人也不是勇者一個人的責任，打贏了全世界就會感謝他嗎？你套到現實來講，法官做了個判決，你看過多少個被害人家屬感謝法官？正義伸張、苦盡甘來，講得好像本來就應該這樣，判對跟判錯有誰去管法官的努力？」
唐鏡撥開辦公桌上的公文堆，斜眼盯著張宏信，「扯太遠了。」
「……所以說，沒必要為了一個大家都可以承擔的責任，逼迫自己放棄想要的愛情吧？我覺得齁，想做就去做、想要就去搶，不能兼得我們再來談該怎麼取捨就好，不然我考法警幹嘛？還不就是為了家庭嗎……可是這樣的取捨我甘願，家裡還有一對雙胞胎要養咧。」
「法警這個工作是有多操。」唐鏡苦笑，換來張宏信的聳肩。
「所以我覺得不賴，你看看那些檢察官，那才叫爆肝……」
唐鏡走出休息室時，目光稍微移到電梯口旁的樓層說明上頭。直到來處理公務的民眾紛紛注意到這名身著制服的法警，開始有意識要避開時，他才帶著歉意向在場的民眾欠身，轉身走遠。
進度有點慢QAQ，這週更新兩章好了，不要懷疑這真的是短篇小說啊啊啊ORZZZZZ
只是我開始試著一次放少一點的字數而已，不然按照我之前的放法一章有四千多字以上將近五千，就是對影現在的(四)會是(二)的意思哈哈哈......
前面還在走起承轉合的承，嗯，反正是實驗嘛，具體表現如何就等全放完再看看囉。
創作內容
小說 - 魔墜未名(停更中)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