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師Reborn】41.日出

　　41.日出
　　
　　緩緩睜開眼，這個房間內一片沉靜幽暗，白色厚重的窗簾是被拉上的，就算不去掀開一角窺看，直覺此時並不是深夜，而是黎明來訪前的一刻。空調吹送的氣流緩慢的移動，像配合這棟建築的作息時間，這時段醫院所有部門單位處於半歇息狀態，連值班人數也是最少的時段。
　　
　　天花板角座落幾盞鵝黃色的夜視燈，微弱的光線足以讓她看清自己身旁的環境。房間內有一組高檔沙發附小圓桌、一套原木的影音設備櫃等，還有一張床。若不是她確定身下的床就是並盛醫院標記的標準式病床，身上所蓋的被子有醫院的標記提醒自己仍待在並盛醫院內，不然她很害怕自己是不是又亂入到那個世界去。
　　
　　外頭的天空還沒完全明亮，這座城鎮大多數人仍在好眠中，但她卻一點也不想再睡回籠覺，她坐起身雙手高舉過頭，吁了口氣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現在的她精神飽滿、元氣百倍，不說沒人知道昨天的她身中劇毒，徘徊在死亡的邊緣上。
　　
　　那時的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的自己也同樣感到很疲倦、很疲倦，可是耳邊不斷傳來有人吵鬧的聲音，她吃力的睜開眼，視線卻很模糊，只看見一堆影子在眼前不斷晃動。
　　
　　有雙小手試圖拉起她的手臂，同時有另一雙小手吃力地推搖她的肩膀，她想起來，卻無法動彈，不一會兒拉扯停止，換成二條嬌小的人影趴在她身上涰泣著……
　　
　　壓在身上的重量消失後，卻多了件溫暖寬大的衣物將她包裹住，她可以感覺到自己被人橫豎抱起，安穩地躺在那人的懷裡，身貼身的零距離接觸，也許是太靠近讓她忘記要呼吸，那人似乎感覺到她的氣息逐漸微弱，所有真實情緒流露在她側耳傾聽、那愈發急促、雜亂的心跳聲裡……
　　
　　再度有知覺時，是在一輛高速行駛的車子上，耳邊依稀聽見有人刻意壓低音量進行交談。
　　
　　「……沒事，她體內的毒素已經完全被中和掉了，明天就會醒來。」
　　
　　「真的嗎？她身上的劇毒真的被完全清除了嗎？」
　　
　　「我可以保證她已經沒大礙了。現在讓我感到好奇的，是誰也同樣使用以毒攻毒的手法，化解這種複雜又多重配方調製的毒性。依他只用三種毒性就可相抗衡，或許對方的能力還在我之上。」
　　
　　「當時除了我們，並沒有其他人闖入……」
　　
　　「十年後火箭筒，可以讓十年後的人交換到現在五分鐘的時間。」嬌嫩纖細的聲音準確切入，打斷對方的思考。
　　
　　「里包恩，你是指菱鏡在十年後的世界得到即時的救助嗎？」
　　
　　「你看，她頸子旁有三個紅腫包，類似蚊子叮咬後留下的痕跡，可能是十年後的夏馬爾使用三戟蚊將毒性給中和掉了。」
　　
　　「嗯啍、等她醒來，可問問她十年後的我是不是更加地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啊！」
　　
　　「迪諾，那件事調查的怎樣了。」不理會沉醉在自戀情境的某中年大叔，稚嫩的嗓音扔出另一個話題的開端。
　　
　　「我向遊樂園調閱所有監視器記錄畫面，鎖定我離開她身旁的那段時間……」
　　
　　聽到這裡，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注意力又開始渙散，她無法阻止強大的睡意襲來，任由體內安全機能自動切斷對外的所有感官知覺，慢慢地再次聚集可維持正常活動的生命能量。
　　
　　起身順手將睡縐的被子拉好平放在床尾，她沒打算再躺第二次呢。走進了盥洗室，從鏡中發現身後的鐵架上有一套新衣物，似乎是為她所準備的，旁邊還有張小卡片立著。
　　
　　「一起看日出吧。」奇怪，這是誰留的卡片？她將卡片放回原處，轉身續繼未完成的梳洗動作。接觸冰涼的冷水讓她全身細胞完全清醒過來，晨間例行的盥洗流程結束，她伸手拿了乾淨的毛巾擦拭多餘的水珠。
　　
　　看日出嗎？聽起來似乎很不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被這句話給打動了，趁時間還早，要不就到天台那裡走走，迎接展新一天的開始吧！
　　
　　她抱著期待的心情，搭乘電梯到達頂樓，這裡的空間也被綠化，有大片的人工草皮，最外圍則種植了一環低矮卻茂盛的灌木科植物，並在某些定點擺放一些長椅，像座小型公園似的提供病人一另種外出透氣散步的空間。
　　
　　她挑了一張面朝東方的長椅恣意坐下，手托著下巴，安靜地注視那片逐漸發白的紫色天空，盯著某一顆晨星開始發起呆來，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只是眼光無法放開那一閃一滅的發光體。
　　
　　「咈咈咈……你不喜歡我挑選的衣服嗎？」一股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輕聲低語著。
　　
　　她猛然回頭，差點沒把脖子給扭傷，但這點肌肉拉扯疼痛不比她內心的吃驚來的嚴重。這一瞧，嚇得她馬上離開那張長椅，離開彼此過於靠近的距離，倒退好幾大步。
　　
　　「你你你你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不成她還沒醒嗎？到現在她還在做夢嗎？菱鏡用力賞了自己一巴掌，結果是自己臉痛到眼淚都快飆出來了。絕對……不是夢。那為什麼這傢伙會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還是她見鬼了……
　　
　　「見到你這種反應，真讓人感到難過呢。」六道骸裝出很受傷的表情，像隻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那雙藍紅瞳異常濕潤直直揪住她臉上的任何反應，但菱鏡似乎對這句話內的真實度有所懷疑，沒有給予回應還又稍稍地向後退幾步。
　　
　　少年見狀立即改變策略，他偏過那張皎好的容顏，原本挂著的笑意也斂去，目光低垂落在濃綠的草地上，六道骸採取的是柔性哀兵政策，「這模樣維持不了多久，畢竟是用精神力量依憑在他人身上，對我對庫洛姆都是一種很大的負擔，如果你真的不想見到我，我就不再出現……」
　　
　　「擁抱了我，就不要放開手……只是一時興起，就不該說出那些令人會錯意的話……」這會，跳過自怨自憐症狀，進階到自暴自棄的程度，他盯著她的眼，臉上表情不像是在說笑。
　　
　　這氣氛轉變的太快，讓她一時無法適應，只能呆楞在原地啞口無言。
　　
　　「那時說過，要接近我、要了解我的那番話，原來都只是個謊言……大騙子。」轉過身背對她的六道骸，又化為棄婦般戲劇化口吻，明指暗示著她的不是。
　　
　　無法看見對方臉上表現出來的情緒反應，她只能從他說出來的話去判斷、推測對方的心情。但，菱鏡無法理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精神世界內遇見的六道骸和現實世界出現的六道骸，內外個性怎麼差那麼多，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了？」這根本是斷章取義，無理取鬧嘛。菱鏡跑到他面前，急欲澄清事實。
　　
　　「你有……唔。」像是幼稚的孩童為了誰吃的蛋糕較多而爭辯著。突然他一臉痛苦，摀著自已的胸口，往前傾倒。
　　
　　「喂！」人都要倒在自己面前了，她能裝作沒看見嗎？已經向前跨步，準備扶住對方，卻先被給推倒在對方的懷裡，原本用來摀住胸口的雙手，現在牢牢地將她固定在胸前，無法動彈。
　　
　　這、這是什麼情況？她被某人緊緊抱住？
　　
　　「咈咈咈……果然和想像中的一樣溫暖吶。」六道骸像是成功偷吃到糖罐裡的糖，卻沒有被媽媽發現的小孩子般暗自竊笑，不過他是光明正大的吃到，所以愉悅的心情也無須掩飾。
　　
　　……等等，這個人竟使苦肉計來欺騙她的感情，趁機吃豆腐！六道骸，你這個放羊的死小孩！還不鬆開你的鹹豬手啦！
　　
　　「喂！信不信下次就算你倒在路邊，我也會裝作沒看到哦。」不管她怎麼用力推，對方都不動如山絲毫不受影響。
　　
　　「哦，對庫洛姆也見死不救嗎？」
　　
　　「當然不會。」這扯到庫洛姆身上做什麼。他是他，庫洛姆是庫洛姆，又不是近視還是頭腦不清楚，她絕會先看清楚再去救人的。
　　
　　六道骸的眼底閃過一絲戲謔光芒，笑言：「可是我所依附的人，就是庫洛姆呢。」
　　
　　這二人是命運共同體嗎？對他見死不救，就等於不救庫洛姆？同身為女性成員，她見庫洛姆有難怎麼可能不幫，但如此一來，不就推翻上一句她原本打算不理六道骸的決意嗎？對他視若無物的假設便不成立了。
　　
　　「喂……」
　　
　　「啊，我也是有名字的呢！」
　　
　　她停頓了一下，好聲好氣的說道：「那麼、六道 骸先生。可以請你放開我了嗎？」
　　
　　「如果你叫我骸，如同庫洛姆他們那般叫我，我會更高興的。」語畢，對方仍是沒有鬆手的跡象。
　　
　　「……你這得寸進尺的傢伙！」左腕上的銀環隨著她的意志開始幻化成長棍形。
　　
　　「你看，第一道曙光升起了呢！」六道骸似乎也感受到對方的氣息驟變，靈巧地跳離她的攻擊範圍內，手指著東方逐漸亮的天空，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不稍幾分鐘，閃耀金黃色光芒的晨陽從雲層後露出光亮與熱量，讓整個世界完全甦醒過來，明亮的視線讓草地更綠，花朵更嬌美，色彩更鮮明了。
　　
　　只有還當心臟還跳動時，才能感受到這一切。活著，真好。她閉起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