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我自認是個冷靜的人，但也不是沒有衝動行事過。由於善後要耗費許多心神和力氣，所以我都在擦完屁股之後，期許這是最後一次衝動。畢竟精神體力可以睡一覺就恢復，但人命只有一條，死了就是死了，沒有重來的機會。
「不過……老天倒是很喜歡開我玩笑……他媽的……」不過剛才的情形如果我考慮太久，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這兩個小孩了。按照常人的思維，應該要叫鎮上的人一起去追，但偏偏自己是外地人，語言溝通上有不小的障礙，以及鎮民存在已久的偏見，去找他們只是徒勞無功。
所幸這一回我救到了人，也保住了小命。將傷口止血、擦藥和包紮之後，鎮上也差不多該出來找人了……不，或許更早就行動了。這裡的俄國人沒有我想的那麼遲鈍，相反地他們警覺性頗高，所以我猜在襲擊那三個老獵人之後，鎮上警戒很快就會開始。
我把兩個孩子扛在肩上，順著腳印往小鎮走去。追殺期間幾乎沒意識到跑過大片森林的我，現在體力耗盡了，身上帶著兩個小孩，能在天黑以前回到鎮上多半是天方夜譚。冷颼颼的風雪持續在森林中遊蕩，為了避免小孩受凍，我把人口販子身上的衣服扯了下來給他們禦寒。小男孩在路上先醒了過來，但我還沒開口，他就開始哇哇大哭，不知是被地上的屍體還是我的血跡嚇到，還是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陌生環境且周遭沒有熟人？
必須盡快回到鎮上才行。我心裡想著一邊把女孩扛在沒有受傷的右肩，至於男孩我則抓著他的手，用接近拖行的方式帶回。
走了半晌，我在遠處看到數十個身影正緩緩走來。
「這下可糟了，我還沒想好我的辯護說詞呢……」有三個獵人被我痛打，還有在巷子裡的搞出槍響，說不定也讓人誤會我是讓沙夏和Aoi受傷的兇手。想到這一節，我不禁停下腳步。他們一定發現我了，如果現在躲起來，只會讓自己顯得可疑。
「傑瑞！」這是……蕾拉莉的呼喚嗎？負傷讓我的反應不再敏銳，只見一身灰白色雪衣的她從樹林奔來，擋在我的前方。神情緊張的她不時回頭觀望，說：「我聽他們說你傷了鎮上的人。拜託，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唉，這件事情我等會兒來解釋。先讓開一下─」
「不行！科札克現在巴不得給你一槍爆頭，我要是讓開，他會殺死你的！」
「我有談判的籌碼。」不用小蕾提起，我也知道那個厭惡我的科札克，肯定會想藉這個機會讓我死。現在受傷且失血的情況下我沒辦法跑太遠，只能把希望寄放在這兩個小孩身上。
獵人們朝我包圍過來，但最前面的人看到我手中的小孩後，對準我的槍口紛紛降了下來。看到鮑羅汀也在人群中，我把女孩交到小蕾手裡並對他招手。「安東，快點過來吧，是你的姪子。」
從剛剛就哭到現在的小男孩，看到親人後忙不迭地奔入對方懷裡，眾人見狀後，方才的嚴肅氣氛一掃而空。鮑羅汀收起步槍並一把抱起小孩，並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
「老美，你怎麼把自己搞得鼻青臉腫的？還有我姪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
「可以先請科札克來嗎？我會解釋，還有我不喜歡有槍對準自己腦袋的感覺。」我打斷他一連串的發問，毫不客氣地表達心中的意見。
「沒問題，但你可以先告訴我，你有沒有傷害鎮上的人？」鮑羅汀說。
「我說的話你會信嗎？」
「別擔心，我是相信你的。從你開始在小鎮工作的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壞人。」
「這樣啊……」居然還有人願意信任我？這簡直比當初聽到自己被三角洲部隊錄取還要令人高興。一旁的小蕾也跟著鬆了口氣，但身體依然擋在前方。「我沒有傷害鎮上的人，我拿我的性命擔保。」
將菲莉西亞交到小蕾的懷裡後，越來越多人朝我這裡聚集過來，但我的目光只聚集在遠處奔來的兩人，眾人讓出了一條路，讓他們直到我面前。是科札克和尼基塔，他們都將武器背在背後，正當我認為可以好好解釋時，科札克卻直接拔出手槍對準我。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他越走越近，但令人害怕的不是那咬牙切齒的怒容，而是隨時可能射出滾燙子彈的槍口。
「我沒有犯下殺人罪。」
「少來這一套！我只差沒把你當牲畜來看待而已。老實招來，美國豬！你為什麼要傷害沙夏、Miyazaki、還有那三個老人？！」話說完之際，我不疾不徐的抓住手槍直接抵住自己的額頭，這個舉動讓在場所有人吃了一驚。
「那你要我說什麼？為了搶劫？為了強暴女人？你想聽的不過就是我坦承犯下傷害他人的罪，因為其他的理由你聽不下去。」其實我心裡很怕他直接扣下扳機，但我強迫自己別轉移視線。「但這一回，算我求你，等你把所有過程聽完，再決定要不要開槍。」
從發現Aoi和沙夏遇襲受傷開始、察覺對方的目的、搶了獵槍、追擊人口販子和狙殺他們的過程，我逐一陳述，連用手榴彈炸死人的那段也毫無保留。搭配鮑羅汀他姪子的說詞，雖然小孩受到驚嚇，表達的訊息只有片段，但也足以證實襲擊的兇手不是我。
科札克自然是不會輕易接受我說詞，但我的解釋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只要能夠讓他們意見分歧，至少我不會那麼快送命。
「我覺得老美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他的話可信？這傢伙連鎮上的老頭子都不放過，而且人口販子會格鬥術？你相信這鬼話─」
「他救了兩個孩子─」
「通通別吵了！」
打斷眾人議論的不是科札克，而是在一旁的尼基塔，他從口袋取出一對手銬，毫不留情地往我手腕扣了上去。「有什麼爭議、問題，等回到家再解決。天色不早了，孩子也要趕快送回家。反正老美現在落入我們手裡，身上又帶傷，量他也跑不掉。」說著他向兩名獵人招手。
「你們倆負責押送，回到家就先關到禁閉室裡。另外切記，」尼基塔那銳利的眼神望向蕾拉莉。「不准讓伊凡諾娃小姐接近，直到我們把整個事情釐清為止。聽明白了嗎？」
手銬雖然有點生鏽，但其依舊有限制活動範圍的機能。雙手被銬住的感覺，我在美國已經體驗過一次了，那是因酒後鬧事。沒想到在俄國又來一回，他媽的，我將雙手微微向外一撐，冰冷金屬緊貼著手腕的皮膚，十分不舒服，心裡也有一股受侮辱的苦澀。
「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小蕾馬上表達心中的不滿。
「什麼意思？就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發生而已。」聽到他這一番話，小蕾氣的掄起拳頭衝上前，卻立刻被鮑羅汀架住。尼基塔沒有再多看她一眼，轉頭對科札克說：「安德，抱歉我有點自作主張，不過這件事就交給當過警察的我處理，可以嗎？」
「沒問題，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科札克說。
「我說的還不算清楚嗎？」我對著兩人苦笑。
「你的『口供』還算詳細，不過做警察的不能只憑嫌疑人的話來辦案，」溫諾夫卡鎮上偉大的警察，這時居然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子。「我還要找『受害者』做個筆錄，你別擔心，我們的禁閉室有提供熱騰騰的食物，另外會給你毛毯，不會讓你凍死。」
「尼基塔，我很感謝鎮上有你這麼一位『稱職』的警官。」科札克似乎是聽得快不耐煩了。「但說實話，我比較想用戰爭期間，我軍對中國戰俘的待遇。」
俄軍對待戰俘的方式?想起戰爭時我在美軍戰俘營看到中國軍人的慘狀，雖然我們盡可能用人道的方法去對待，然而還是難保不會有虐囚或不給飯吃的情形。俄國特勤是出了名的兇悍，該不會……想到這裡，我全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安德，你該不會以為我們俄國警方會給犯人吃香喝辣吧？」
「好啦，你們兩個要拌嘴等回家再繼續，我姪子又餓又累，我猜小菲莉西亞也是，我們能不能趕快啟程，讓兩個孩子好好吃飯、休息？別讓鎮上的家人擔心太久。」
眾人在鮑羅汀的提醒下，才意興闌珊的收起武器和裝備，踏上了歸途。或許是今天的結果，我覺得他們身上透露出一種失望的氣息，彷彿他們是期待著要把我五馬分屍似的。兩名押送人員一前一後，將我和其他人分開，小蕾本來要跟，卻被硬生生地給趕了回去。路上尼基塔和鮑羅汀輪流過來監視，前者沒有給我好臉色，但後者和我倒是聊得很開。
「抱歉啦傑瑞，我回去一定會幫你說話。」他歉然的說道，背在背後的男孩已經似乎是累到睡著了，口水還流出來。
「謝謝你，安東。對了，鎮上關人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你說禁閉室？那聽起來的確很嚇人，不過所謂的禁閉室，只是一間囤放農具和糧食的倉庫。你不用想得太恐怖。」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用太緊繃。「我們還是會給吃的，不過沒有甜甜圈就是了。」
「甜甜圈？你在說什麼？」聽到這個我不禁愣了一下，難道俄國人也會做甜甜圈？
「就是……電影裡看到的，你們美國警察不是都會給犯人一杯水和一盤甜甜圈嗎？」
我聽了差點昏過去，又是一個看好萊塢電影來接觸美國文化的人，我心裡感到哭笑不得。「那也是在審訊的時候啊！被關進拘留所誰來給你甜甜圈？還有，我不是犯人啊！」我可沒露聽安東那句話裡，有「犯人」這個詞彙。
「不是犯人，但至少是嫌疑人。」尼基塔冷不防地冒出這一句。「等我們查清楚實情，確定你是清清白白的，就會放你出來啦。」
「不然我們回去看看Miyazaki小姐醒來了沒有，如果醒了我請她幫你做一份甜甜圈如何？」鮑羅汀說。
我的天啊！不要在糾結甜甜圈了，我現在只希望趕快擺脫嫌疑犯這個撈什子，要是真的被關起來，要想脫身就難了。
(第十二章 完)---------------------------------------------------------------------------------------------------------------------
後記：拿到了連任，卻是將近三個禮拜沒有發文，這絕對是妄翔傳染的懶癌啊！
好啦！不開玩笑了，故事連載到今天，我很感謝各位朋友的捧場與支持，算一算也差不多是計畫的第三分之二階段了，離完結還有一段距離，但能夠用望遠鏡看到終點，讓我覺得備受鼓舞。
題外話，這次我也參加了自由象限公會所舉辦的活動：文戟。算是當作我人生中第一次的比賽。我相信這沒有所謂的新手運，全憑實力硬碰硬的世界。我不怕被刷掉，但我更期望自己全力以赴，能走多遠，就走多遠。感謝水冥音會長的舉辦，給寫手朋友們一個試煉自己的好機會:))
創作內容
Through the Scope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