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開隨身攜帶的火種，尚恩點燃了火把，照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此刻的他氣喘吁吁，他已經很久沒有揹著這麼重的裝備到處亂跑了，一時之間體認到自己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為此而哀歎青春不再。
但是，這樣的想法很快地被另一個念頭給取代。
「你不是要引路嗎？怎麼在我的後面？」
沒想到這個當頭，自己先偷跑的那位「書記人」還回過頭來，嘀咕自己的速度太慢。
「真是大言不慚，身上沒有揹那麼多的工具，還不聽勸的亂跑，我想你才真正讓人火大吧？」
尚恩對這個人實在有些失去耐性，卻在暗地裡驚奇這個人的體力和步伐竟然如此迅速。
「唔…是了，我都忘記你們身上背負的重量，是多麼的沉重了。」
「書記人」像是領悟了甚麼一樣，輕輕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冷漠。
尚恩挺直了腰，又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個人剛才奔跑的速度，已經是全力快跑的狀況，但是驟然停下的他竟然沒有出汗、呼吸也沒有紊亂，整個人看起來跟緩慢登山的普通人沒有不一樣，輕鬆而自得。
難道真的是尚恩老了嗎？這點連他自己也摸不清楚。
「那麼，接下來請你幫我帶路吧！就快要天亮了，我希望趕快解決這裡的問題。」
「書記人」的雙手插進口袋，等著尚恩繼續向前引路。
「真拿你沒辦法，這回跟緊點！別像剛剛那樣偷跑了，迷路的話我可不負責。」
尚恩無可奈何地舉起火把，帶著這位陌生人，一步一步地走進森林的深處。
東邊的森林是一座方圓40公里的大森林，尚恩小的時候就聽長輩說過這片森林，自己也曾經帶著村裡面的小夥伴來這片樹林裡面遊玩，當時無憂無慮的他總愛躺在森林的大石頭上、抬頭仰視陽光穿透樹林的光影，眩目亮眼之外，又給人一種悠閒而溫暖的感覺。
現在這片森林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成村裡人砍伐木材的重要經濟來源，想到以前是天真無邪的在這裡與自然共舞，如今卻變成利用的另一方，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我想問你一件事。」
跟隨在後頭的「書記人」突然發問，他的聲音著實令尚恩嚇了一跳。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
「咦？」
由於這句話實在過於突然，讓尚恩猝不及防、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應。
「怎麼會知道啊？你可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啊，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是誰……。」
尚恩輕描淡寫的說著，額頭卻冒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
「你說的對，在這個小村莊裡面有甚麼外地人來了，只要一眼就可以看的出來。但是聽到我要深夜來到森林的時候，你不但說出了這個森林晚上的危險作為警告，還提到說『不了解森林的人待在那裡，就會喪命』這句話。」
「書記人」慢吞吞的說著，可是每字每句聽在耳裡，卻是如此沉重。
「你似乎知道有甚麼危險會發生，或者說我在這個時間點去，是為了『某個原因』才這樣決定的；所以你把我想成了『某個人』，我這個舉動會為我帶來危險。是這樣的意思對吧？」
尚恩這時候也被這番話給弄糊塗了，因為自己當時看到這個人的瞬間，就馬上把他跟雷姆說的「書記人」這個形象串聯在一起，所以有些行動模式已經將對方預設成「書記人」這號人物，自然說出來的話跟平常的好客完全不一樣。
尚恩心中的疑問和不安變得更明顯了。
「算了，不管你怎麼看我，我這次來的目的也不會改變。請你繼續帶路吧！」
「書記人」聳聳肩，又繼續默默地跟在尚恩的後面。
火光隨著寒風而擺動，幸好火把的油布是昨天在家裡就處理好的，起碼可以持續一段時間都不會熄滅。
兩人走在漫長而又黑暗的道路上，耳邊可以聽到森林的樹沙沙作響，貓頭鷹在枝枒上的嗚嗚鳴啼，周圍並沒有多餘的雜音，也不見有野狼群的蹤影或是腳痕。
這裡是如此的寧謐，連自己的心跳都聽得如此清晰。
只有這把火，是夜間唯一明亮的東西。
「其實先生，你說對了，我是在偷聽你們說話沒錯。」
尚恩在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後，他停了下來，轉身問著這位陌生人。
「稍早前，我聽我的一位朋友說過，最近這附近發生的自然災害，都是因為傳說中的『柏鹿神』所引起的，不只是草原變成了凍土、連我們現在要去的森林區也有樹木瞬間枯萎的怪事，我本來就不相信鬼怪作祟這種理由，但沒有想到連村長都這麼迷信。」
心中的疑問渴望一個合理的解答，原本抑鬱的心情，因為這番不吐不快的話語而變得輕鬆。
「我想搞清楚，你到底是誰？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的『書記人』嗎？專門抓住妖魔鬼怪的那個人？一手拿著網子、一手用故事本哄小孩的怪人？」
兩人的腳步都很有默契的停了下來，兩雙眼睛正視著對方。
答案，他們之間所需要的，只是能解答問題的答案。
「『書記人』？真是有趣的名字，原來這裡的人是這樣叫我的啊？」
眼前的這個陌生人嘴角輕輕上揚，卻又看不出半點笑意，似笑非笑、近似一種苦不堪言的無奈，像是在大街上被人隨手抓住，結果還被認錯的人一樣哭笑不得。
不過，這是尚恩第一次見到，他表現出人類應有的情感。
「這樣就說得通了，你覺得我是來降伏妖魔鬼怪的『書記人』，所以才這樣對我說話嗎？沒想到這個村莊裡還有這樣想搞清楚我來歷的人。」
「當然了，有陌生人進到家門口，難道不搞清楚他的來歷嗎？」
尚恩直視著他，希望眼前的這個人不要亂打誑語，如果他只是個騙子的話，手上的開山刀立馬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憑他這二十年來砍柴的力氣，這樣的行動是用不了多少時間的。
「說的有理，我其實也想跟你說清楚這件事…。」
「書記人」走近尚恩，才開口到一半的時候。
他的臉孔僵住了。
那雙眼睛突然變得凶惡，充滿了殺意！
「你想幹甚麼！」
尚恩見狀，手上的開山刀立刻往對方的身上砍過去！
「慢！不准動！」
說也奇怪，這個「書記人」所說的話似乎有著奇怪的力量，尚恩竟然就這樣僵住不動、刀子也停在半空中，完全動彈不得。
「是狼！」
這時候，一陣強烈的冷風吹襲過來！
力道之猛烈，竟然把火把吹落在地，唯一的亮光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尚恩豎起耳朵，傾聽著四周的聲音，無暇去顧及「書記人」的真實身分。
沒錯，有一群，一大群的腳步聲，踏在鬆軟的土地上的「沙沙」聲由遠至近，夾雜著犬科才會有的喘氣聲。
是狼！狼群才會有這樣大的規模、這樣快的速度！
就在尚恩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才注意到這些奔跑的聲音已經來到他的身後。
不過說也奇怪，毛茸茸的身體一個接著一個跑過自己的身邊，有些狼還發出淒厲的狼嚎，彷彿完全沒有看到尚恩和「書記人」一樣，就這樣呼嘯而過、絲毫不理會。
黑暗之中完全看不清楚，但是尚恩可以理解一件超乎尋常的可能。
這些狼群是受到了驚嚇，而且是嚇到連組織能力都喪失的狀況，才有可能這樣發狂的逃命。
「這到底是？」
「尚恩，我勸你躲到一邊去，『那個東西』來了！」
「那個東西？」
就算尚恩平常的腦筋不錯，但面對這樣奇異的景象，他的動作仍然有些遲疑。
他轉過身來，正想要找個方便躲藏的地方、帶著「書記人」暫時避開危險時…。
有亮光，銀白色的亮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將影子投射在地表上。
怎麼可能，周圍可是高大到可以媲美紅杉木的樹木，平常連白天都很難看到清晰的光線，為甚麼會有月光透射進來？
除非…？！
他的大腦聯想到一個原本不願意承認、現在卻不得不正視的可能性。
「柏鹿神」？？
「吼哇嗚啊！！！！！！！！！！！」
轉過身來，尚恩的眼前看到了一幅難以想像的畫面。
一個龐然巨物就站在離自己不到100公尺的距離，「它」的外表像是熊、有著鋒利的爪子、還有著巨大的詭異犄角，站起來足足有20公尺高！「它」的吼叫聲像是熊的雄壯吼聲，卻多了份嗜血的渴望，那是高等掠食者跟丟獵物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它」的身體周遭發出白色的煙，散發出比晚上空氣更為寒冷的寒氣，在月光的照耀下，只看到一雙炯炯發亮的眼睛，「它」張開血盆大口，環顧四周、試圖要找到剛剛死命奔逃的狼群。
怪物，真的是個怪物！！
尚恩的腳好不容易恢復知覺，腎上腺素刺激著人類逃生的本能。
逃！不要讓這種怪物找到我最好！
「唔呃……！」
「它」的眼睛突然定格，直直地望向一個定點。
是尚恩，「它」已經鎖定了尚恩！
「這……這是甚麼鬼啊？！」
尚恩沒命地轉身向後跑，他清楚這片森林裡面的路徑，只要沿著原路往回跑的話，一定可以回到原本的出口，這樣或許就可以躲開「它」也說不定了。
但是，倘若「它」追出來呢？
這個怪物如果一路跑到村莊裡呢？
現在還差一段時間才會到破曉時分，眾人都沒有時間抵禦或是逃命，這怎麼行！
「真是…為甚麼都是我在做這種倒楣事啊？」
尚恩咬了咬牙，一個急拐彎，往右邊的樹林裡跑去。
凡是生物都一定會有體力上的極限，眼前的這隻怪物為了追逐狼群，顯然已經耗費不少體力，只要帶著「它」繞圈圈，讓「它」在這個森林裡不斷地轉圈子，自然就有脫身或是打敗「它」的機會。
「來啊！你這傢伙，有本事就來啊！」
尚恩也知道自己實在跑不過「它」，但是為了村裡的人，他實在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氣，奮力地往前面奔跑。
身後可以聽到「它」的咆哮聲，和樹木被壓斷、摧毀的聲音，他看到眼前的路徑被月光照亮，頓時理解森林裡的詭異現象，真的是被這種怪物給弄成的。
力氣大的可以將巨大的樹木推倒、踩碎，為甚麼世界上會有這種怪物？為甚麼以前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怪事呢？尚恩的心裡冒出了不少問號，卻又不及細想。
因為這隻怪獸似乎有點頭腦，「它」換了個方向，竟然不追了。
「它」竟然繞到尚恩的面前，直衝他而來！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尚恩可以清楚的看到怪物身影、那片只剩下一輪殘月的天空。
這是他第一次跟「它」正面交鋒。
「真是倒楣透了！」
尚恩握緊了開山刀，面對「它」迎面揮舞的爪子，他俐落地向旁邊閃開，腳尖黏著地面、等待下一波攻擊時可以迅速的跳開。
沒想到這個怪物的反應速度竟也十分快速，右爪剛揮出去，左邊的爪子就直直地向尚恩揮舞過來，如果不是尚恩早就先準備好的話，這一爪即有可能將他打成終身殘廢！
「沒想到『柏鹿神』真的那麼兇猛，怪不得沒有多少人能清楚的看清他的面貌。」
尚恩換了口氣，打算用開山刀進行突擊，先傷害「它」的腳跟、等到「它」倒下來的時候，要殺這個怪物就簡單多了！
「跟你拚了！！」
尚恩的腳步往前直衝，閃過眼前的障礙物，往這個怪物的跨下衝了過去。」
但是，尚恩還沒有接近「它」，一股陰森的寒氣直撲而來，原本因為奔跑而發熱的身軀，竟然開始打哆嗦、甚至將汗水凝結成一粒粒的小鹽晶；尚恩也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進而發現握著刀柄的手也結了一層霜！
「這怎麼可能？！」
才想到這裡，尚恩的手腳都開始麻木起來，再加上氣溫實在太低，慢慢的，他放慢了腳步、整個人幾乎動彈不得。
「它」轉過身來，猙獰的對著尚恩咆哮著，爪子又伴隨著強力的勁風向他襲來！
尚恩眼睜睜的看著怪物攻擊自己，無奈身體卻又無法移動半分。
下一秒，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一股劇痛從腹部開始擴散到全身，接著她的背脊就這樣重重的甩在結實的樹幹上，下半身失去了痛覺、連頭部也因為撞擊而漸漸看不清眼前的所有情況。
難道，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尚恩的腦中盤旋著這樣的想法，看起來，屬於他的時間，已經到了。
他這時候才相信，真的有「柏鹿神」這種鬼東西。
光與影漸漸消失，天上的黑色天空慢慢透出紫色，甚至淡淡的魚肚白。
天要亮了。
「你辛苦了，我都好好記下來了。」
是迴光返照嗎？尚恩總覺得他的耳邊有種聲音在迴盪著。
「你等著，只需要一下子就可以結束了。」
富有磁性而又溫柔的聲音，飽含了堅定意志與決心，表達他非得完成甚麼重要的任務、不成功便成仁。
尚恩死命的張開眼睛，發現就在眼前，剛剛一直消失不見的「書記人」直挺挺地站在「柏鹿神」的面前，那股陰森的寒氣仍然不減、那張血盆大口仍然肆無忌憚的狂吼著，那雙貪婪與瘋狂的眼睛渴求著他的獵物，卻被「書記人」擋住了去路。
「可悲的遺念啊！何須落得如此下場？沒有人為你帶來安歇的話，你仍舊會徘徊於此吧？」
那個「書記人」像是吟誦著詩篇一樣，用一種悠揚的聲音唱了起來。從背影看去，他的左手正拿著一本黑色的筆記本，書頁被寒風吹亂、卻被拇指夾在特定的一頁裡；那個人的右手則是握著一支黑色的筆，那枝筆的尖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竟然在發出光芒。
「為你吟唱、為你而生，傾聽這首為了你而做的REQUIEM吧！」
突然間，尚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算已經瀕臨死亡，他卻相信自己的視力絕對沒有看錯！
「書記人」的筆尖射出一到金色的光芒，往「柏鹿神」漆黑的身軀射去、左手的筆記本也綻放強大的光芒，放射出像網狀一樣的圓圈投射出去，將眼前的龐然大物重重綑綁起來！
「在這個垂死的生命前，你將為他的勇氣而屈膝！為這份情操折服！」
「書記人」一飛而起，跳上了怪物的額頭，右手的黑色筆運轉如流、在其額頭上畫下了一些發出光亮的字句，但是因為距離太遠，尚恩根本看不清那是甚麼。
「書記人」聽著怪物的掙扎與哀號，像是確認似的點點頭，便從「它」身上跳了下來、站在尚恩的旁邊。
「Requiescat in pace.」
就在曙光即將照入森林之前，「書記人」的嘴吟唱出最後一句話。
原本漆黑色的怪物突然爆發出悽慘的吼叫聲，它的身上也被金色的光芒一道接著一道的綑綁住，漸漸往內壓縮、最後在陽光照射進來的那著霎那，它的巨大身軀炸裂開來，劇烈的金色光芒也隨之爆炸！
尚恩就在這樣意義不明的狀況下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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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他正躺在樹蔭底下，仰望著耀眼的陽光。
他還沒有死去嗎？
尚恩驚奇的發現，剛才本應失去感覺的下半身，竟然可以感覺到些許疼痛，原本模糊的視線，也變得更加清晰了。
眼前是一片被森林包圍、寬廣的綠色草原，微風徐徐、綠油油的青草被吹得彎下了腰，涼爽的空氣帶著青草的香氣，真是讓人精神為之清爽；就像是孩提時代時候的那片森林、像母親一樣環抱著自己。
「醒來了？」
尚恩慢慢坐起身來，他手上的開山刀竟已不見蹤影，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也不見絲毫損傷，整個人彷彿沒事一般，優閒的坐在樹下乘涼一樣。
「你們說我們是『書記人』，全因為我們手上的這本書吧？其實……這也不為過，老實說。」
說話的聲音緩慢而沉著，那是一種連心地剛硬的人都能為之心動的聲音。
「我們遊走世界的各個角落，都有自己想要找尋的東西，我們此生此世，就為了這個目標而不斷追尋。你們的說法叫做宿命吧？我們看來，這不過是個義務、或是理想罷了。」
沙沙聲在耳邊響起，那個說話的人踏著腳步慢慢走來，站在他的旁邊。
「我們都被其他人取名，『驅魔師』也有、『書記人』也有、『觀測者』也有，但是從來沒有人可以知道我們的真名是甚麼，也不會有人能夠永遠記住，這就是我們的代價。」
即便這段話語的意義不明，尚恩也漸漸拼湊出一幅殘缺不全，卻可以見到大致輪廓的景象。
「尚恩，你對於村民的熱愛和關懷使你犧牲生命，但是絕不是這個時間點。你的時辰還沒到呢。」
那個聲音輕笑起來，那種似笑非笑、淡淡的愁緒和低沉的聲音……。
難道這個人，真的是？
「希望你醒來之後，能跟這裡的人繼續生活下去。我要往下一個地方繼續旅行了。」
說完，那個人慢慢地向前走，往遠處一片漆黑的地方走去……。
從頭到尾，尚恩都沒法說上甚麼話。
就這樣再度失去了意識。
「呃啊！！」
他的眼睛慢慢睜開，一種疼痛的感覺再度席捲全身，讓他不自主的發出痛苦的呻吟。
「嗚哦哦！醒來了，尚恩醒來了！」
是雷姆的聲音，接著一群人跑過來圍在他身邊，都是村裡熟識的人們。
「你終於醒來了，就像那位先生說的，你真的沒事了。」
村長欣慰的看著坐起身來的尚恩，感動的涕淚縱橫。
「這樣的話…那森林呢？森林怎麼了？」
「你跟那位先生一起解決了『柏鹿神』啊！你不記得了？」
尚恩的手蓋在額頭上，他頭痛欲裂，拚命的想記起一些蛛絲馬跡，但是對於怎麼解決「柏鹿神」的過程，真的沒法想起來一分一毫。
甚至「柏鹿神」的長相、自己這身傷的來歷，都沒辦法想起來。
「總而言之，森林恢復正常了，連草原上的凍土也回復到原本的草色了呢！」
雷姆扯著宏亮的嗓門，大聲地宣布這個極好的消息。
「那麼…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尚恩強撐起身體，試圖要爬下來，儘管眾人勸阻他要好好休息，他卻希望有人能攙扶他過去。
「那個『書記人』應該還走不遠吧！」
他希望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看看這一切。
走上熟悉的小路，尚恩和村民們都來到了樹林的內部。
誠如雷姆所報告的，原本被破壞的痕跡、枯萎的樹木、凌亂的斷裂樹幹，一切都不存在了，這些事情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唯一的一個改變，就是森林的正中央有個廣大的草原，受到充足的日照，綠油油的草皮顯得格外亮眼，也十分柔軟舒適的感覺。
「這裡怎麼會多出這樣的地方呢？尚恩，你知道嗎？」
「我真的記不清了，我只是覺得這地方很眼熟而已。」
尚恩走向草原，享受溫暖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的暖和、和涼風帶來的芬芳，情不自禁的躺臥在草地上。
「我想…
這應該是『書記人』特別留下來的贈禮吧？」
過了好幾年後，等到尚恩在跟自己的孫兒們提及這片樹林的草原時，他總是這樣跟他們說的。
「雖然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告訴我們他的名字，我覺得這就是他們『行善不必留名』的真諦吧？所以就算是我看到他們解決了這樣的難題，他也刻意希望我們忘記。」
是啊！何必多言呢？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村裡的孩子紛紛跑向草原上，歡樂的玩耍了起來，連村中的大人們也踏進這塊樂土、圍在尚恩的身邊看著這一切新的改變。
尚恩突然像是回到小時候，那個無憂無慮、親近自然的那份悸動，再度重現於他的心坎裡。
「謝謝你，你幫助了我，找回了當初的那份不該失去的喜悅。」
歡聲笑語源源不絕，在這樣找不到悲傷的氣氛下，真的很難想像今天破曉時分，有場激烈的爭鬥、尚恩自己差點為了村莊而犧牲。
就讓這份得來不易的喜悅，永遠傳誦下去吧！
……
……
筆記本的書籤緞帶夾住書頁，他手中的筆停了下來。
「好了，這裡也就是如此了。」
他收好了筆記本，看著遠處的人們愉快的野餐著，他的嘴角輕輕的上揚。
他隨後轉身、從樹的頂端輕靈躍下。
他的腳尖踏到大地的瞬間，他再度回頭…。
剛剛的那片人間樂土已然消失，轉變成一片灰暗，森林像是被火燒過一樣、被砍伐殆盡一般的蹂躪過，再也聽不到剛才的那種笑聲、那份歡樂…。
「這就代價嗎？」
他喃喃自語著，闔上了筆記本，緩緩地向森林的內部走去。
他，再也沒有回頭。
************************************(未完待續)
創作內容
遙望星與海的盡頭~ 第一章. 「書記人」(下)
原創小說~(連載中)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