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霜落之城
2022年12月08日 俄羅斯 莫斯科機場
當我看到下雪，或是冰天雪地的景色，我都會想起在阿拉斯加作戰的日子。儘管現在全球暖化，許多高緯度國家幾乎都沒下雪了，但俄國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冬天一到就是會有風雪。
嚴酷寒冬所帶來的暴雪，也算是守護俄國的防線吧。從歷史來看，沒有人可以真正擊敗俄國，拿破崙沒有，納粹沒有，就連中國這隻東方雄獅也辦不到。我想就算是核彈，也拿俄國的冬天沒轍。
抵達機場後，我便和科諾洛斯企業的傭兵分道揚鑣。望著沐浴在雪中的莫斯科，還有被飛彈炸出一個大洞的克里姆林宮，不禁感慨戰爭對文明與人類的傷害。俄國和美國都是一個樣，城市飽受戰亂與輻射的摧殘，人民也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到莫斯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這裡的街道比皇后區還要冷清，建築大多數也是殘破不堪。在外頭多待一分鐘就是多一分危險，我依照貝雷哥給的地圖，來到一間位在街角的酒館。
正當我要踏上階梯時，酒館的門被粗魯地撞開，接著一個人從裡面飛了出來，重種地摔在我旁邊。兩個身穿大衣的醉漢從酒館裡走了出來，掄起拳頭開始圍毆被丟出來的可憐蟲。路上的行人只是冷眼旁觀或無視，完全沒有人肯出手阻止眼前的暴行。
「看來俄國和美國除了語言之外，也沒什麼不同。」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我也不打算貿然插手，轉身提起行李步入酒館中。
酒店裡陳設簡陋、燈光昏暗，在裡頭喝酒的人不出十位。酒吧後的櫃子也只擺著零星的酒瓶意思一下，吧檯和桌上的菸灰缸，累積了不知多久的灰燼和菸蒂。整體來看，就是個破敗到極點的地方，我實在想不出這裡除了價格便宜外，還有什麼好處。
「美國人？」聲音是從吧檯裡的酒保傳來的。我稍微打量了酒保的模樣，臉上滿是皺紋和鬍渣，灰白的短髮幾乎快要掉光了，身材壯碩，尤其是那雙獵鷹般的眼睛，讓人不敢直視。正當我不知要如何回答時，他又開了口。
「紅色貝雷帽叫你來的？」不同於其他俄國人，他說的英語沒有俄國腔調，反倒有布魯克林人的口音。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他跟我說有一間『不錯』的酒吧開在莫斯科，也有住宿的服務。」我說。隨手拉了一張椅子，便在吧檯前坐了下來。
「那個混蛋……要點什麼？」酒保說。
「啤酒，另外幫我加熱這罐豌豆燉豬肉。」我說。
用完飯後，酒保帶我往樓上的房間去。把行李和武器安置好之後，我正準備就寢，不料他又走了進來，手裡提著兩罐啤酒。
「這是請你的，不要客氣。自從紅色貝雷帽離開之後，很久都沒有出現美國人了。你是這幾個月來的第一個。」
「你是從美國搬去俄國的僑胞嗎？不然英文怎麼說得這麼流利？」我說。
「不，我是在這裡土生土長的混血俄國人，我爸才是美國人。這間酒吧就是他在戰前開的，一直以來招待許多從美國來的客人。」
「生意好嗎？」
「中俄戰爭後就再也沒好過，只剩本地人來買醉，或是零星的商隊和旅行者。」
「你介意客人帶槍嗎？」想起自己行李內的武器，我半開玩笑地問道。
「一點也不會，而且這裡的居民是槍不離身的，因為在路上隨時都有捲入戰鬥的危險。所以你今天就算大剌剌的拿著AK47走進來，我也不會說什麼。反正我這酒店也沒什麼好搶的，要錢沒有，爛命一條倒是有。」老闆邊說邊從衣服裡掏出一把手槍，丟在桌上。
「哈！你不用把氣氛搞僵，我只是想知道這裡持槍的『合法性』，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放心了。順帶一提，我叫傑拉德‧戴斯蒙(Gerald Desmond)。」我說。
「艾爾喬姆‧格蘭特(Artyom Grant)，叫我艾爾喬姆或老闆就好。戴斯蒙先生，我猜你不會說俄語對吧？這樣在俄國旅行十分不便的。而且就我來看，你也不像一般的旅行者，你來俄國的目的是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拿出照片，指著頭戴白色毛線帽的女人。房間裡陷入了沉默，剩下外頭冷風的呼嘯聲，還有火爐裡柴火發出的劈啪聲。艾爾喬姆先看了看我，再拿起桌上的照片，他的眼神變的凝重。喝完手中的啤酒，他把照片推了回來，用懷疑的眼神看我。
「你不用想太多，只要告訴我有沒有看過這個女人就好。我也在想，只憑這張在機場拍的照片，怎麼可能找的到她。」我說。
聽完我的話，艾爾喬姆依然不語，只是望著窗外發呆，最後才緩緩開口：「在告訴你情報之前，你要用多少的代價來換這則資訊？」他的口氣就向外頭的雪一樣冷。
「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身上是沒帶多少錢。不過，我可以用我的『技術』來支付。作為一名殺手，做掉一兩個你不想看到的人，並不是難事。」
「不會給我添麻煩吧？」艾爾喬姆說。
「放心，絕對是不留痕跡的。況且看現在俄國的社會氣氛，在路上行走都有喪命的危險，所以不會有人懷疑到你身上的。」我對自己暗殺的技術十分有信心。
「真是冷血……」
「隨你怎麼說，婊子無情，殺手無義。更何況我也沒有逼你，大不了我自己找。」我說。
艾爾喬姆聽完，一句話也沒說就起身離去，留下我一人在房間。喝著手中的啤酒，一邊欣賞外頭被白雪覆蓋的廢墟。曾聽過朋友說起俄國人生性冷漠，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只是外冷內熱罷了，嘴上說著不在乎他人性命，其實心裡和一般人同樣不願看到那麼多人喪命。
早晨的酒吧幾乎沒有客人，只剩我和艾爾喬姆在裡面，偶爾有零星的客人進來用餐。本來他一直在迴避我的眼神，但過了片刻他還是走了過來。
「昨晚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跟你說了。只是我想先問個問題，你是真的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對吧？」
「老闆你多慮了。我和她根本沒見過面，更別提她名字叫什麼。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和照片的主人─紅色貝雷帽都不知道她是誰。」
「我明白了……我可以先告訴你，這個女人她是俄國人，目前住在莫斯科。這段期間我會幫你留意她的動向。接下來讓我們來談談收費……你還記得昨晚有兩個醉漢走出去嗎？」
「記得，我在進來之前就看到他們了。」出遠門到外地工作時，我除了蒐集工作目標的資料，也會留意當地是否有潛在的麻煩製造者，像這種酒鬼尋釁的小事我也會稍加留意，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那兩個傢伙是這裡的常客，但也是麻煩人物。他們時常藉酒鬧事，嚇跑不少客人。老實說，我不想看到他們出現在我的酒吧了，幫我把他們處理掉。」艾爾喬姆邊說邊做出一個割喉的手勢。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讓他們出現在酒吧裡。順帶一提，你這邊有沒有工作台和工具？還有，哪裡可以找到五金用品和電線、電路板之類的東西嗎？」
「工作台我有，只是工具不那麼齊全。但是你需要的東西，都可以在附近的一間五金行找到。如果你不怕危險，附近有一座地鐵站，每天的下午三點會有黑市在那兒擺攤，各式各樣的商品都有。要去的前提是你最好帶著武器，還有你要會說俄語。」
「真巧，這兩樣我都有。我有武器，也會說一點俄語。」
入夜之後，我帶著自製的催淚彈還有短刀等輕兵器，躲在酒館附近一棟廢墟的頂樓。幾個小時前我依照艾爾喬姆的指引，找到那間荒廢的五金行。裡面的材料意外地齊全，不只有完整的工具組，電線、電路板或是電子儀器也都有，我看到時不禁讚嘆一番。
製作的過程十分順利，至於催淚彈需要的化學用品，都從艾爾喬姆那裡取得。這一次來莫斯科，身上除了槍械、手榴彈和閃光彈之外，沒有攜帶地雷或遙控炸彈等爆裂物。幸好我有技術也有材料，自己製作一些並不是難事。對身為狙擊手的我來說，手邊有炸藥可以運用在心理上比較踏實。
在樓頂等待的同時，喝著即溶咖啡，一邊和貝雷哥用衛星電話聯繫，他本來也不期待我會在三天內有進度，只是聽完我的情報他十分訝異。
「老天啊！才上工第一天，就找到線索了？」
「是的，不過我有預感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那個叫艾爾喬姆的酒保……老實說我不怎麼放心，沒辦法對他有百分之百的信任。目前還算不上有敵意，但我們彼此也沒太多好感。」我坦白說出我的感覺，但關於情報需要代價一事，卻一字也沒提起。
「俄國佬的防備心很重。我知道了……這段期間就盡量保持聯絡，如果碰到難題就打給我；陷入攸關生死的危機，就別管找人的事了，保住性命要緊。對了，我近期在公司那兒拿到一個很有用的應用程式，只要你戴上耳機麥克風，它可以幫你進行即時翻譯，讓你和外國人無障礙溝通。語言我設定為英語和俄語，已經傳送到你的腕上電腦了。」貝雷哥說。
「翻譯系統啊！那就多謝了，我的俄語不是很純熟，有這個就方便多了。我先去忙了，有空再聯絡。」
「Adios(西語：再見)。」
掛上電話沒多久，那兩名目標就出現了。其實我也可以讓事情簡單一些，用兩顆子彈了結他們，反正這個時期外頭有槍聲也不稀奇。只是我也有些猶豫，真的有必要為了那個情報，弄死這兩個人嗎？思緒不停地打轉，我在想這或許是艾爾喬姆安排的詭計，抑或是他對我的測試？
兩個小時過去，那兩個人搖頭晃腦地走出酒吧，口裡說著亂七八糟的話。跟蹤了一陣子，趁他們步入一個巷子口時，我往他們前方扔出催淚彈，並將其引爆。煙霧瞬間就把他們包圍，那兩人先是錯愕，接著開始摀住臉部在地上打滾。
接下來我戴上防毒面具，藉著繩索垂降至底部後衝上前去，用刀柄敲昏他們，並把他們拖進一旁的廢墟中。
一小時後
「我以為你已經把他們做掉了，結果你不只沒有，還大費周章地把我拉來這裡，是為了什麼？」沒錯，我沒有直接殺死他們，而是把艾爾喬姆帶來這裡，並交給他一把手槍。
「原因很簡單。如果我殺死他們，就意味著我把那個女人的性命，看得比其他人命還要重。日後如果你再要求我殺更多的人，來交換情報的話，那她所背負的無辜性命就更多。我殺過的人太多，早就習以為常，只是我不希望用這種方式，增加那位女性的罪惡感。」我說。
「奇怪，你到底是不是殺手啊？昨天才說出那種不把人命當人命的話，現在卻有想當聖人？莫名其妙的是，你和那女人非親非故，她看起來可能是個柔弱的少女，但誰知道她骨子裡是不是十惡不赦的罪人？」艾爾喬姆的表情和語氣，充滿著諷刺，同時他也試圖從我的身上找到矛盾。
「我對當聖人沒興趣，只是希望我的朋友：紅色貝雷帽在碰到那名女子後，不會因為無謂的流血而感到良心不安，我要澄清：他是個十足的好人。現在我把決定權交給你，他們的命是你的了。」我把話說完後才把彈匣交到他手中，轉身走出廢墟。甫出門口，兩聲槍響劃破了夜晚的寧靜，隨後艾爾喬姆走了出來，把槍遞到我手中。
「你的確不是我想像的冷血動物，但是你想藉我的手殺死他們，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品德高尚的人嘛！」我和艾爾喬姆並肩走在陰冷的街上，他抱怨著方才事情的結果，而我只是傾聽，並一笑置之。
「我不是說過我是殺手嗎？把殺人當工作本來就不是慈善事業。此外，今天我把生殺大權交給你，某方面來說也是達成目標了，銀貨兩訖，你拿到人命而我拿到情報，一樁令人滿意的買賣。」
「去你媽的滿意！我問你，今天你沒有下手殺死這兩個酒鬼，那你在美國都殺什麼人？」艾爾喬姆笑罵道。
「除了市井小民和朋友之外，我誰都殺。」說完便快步往酒吧走去。
創作內容
Through the Scope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