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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神之祆教來源——兼論二郎神何以成為戲神

作者:玄都之王│2015-01-15 22:20:50│巴幣:2│人氣:1085
 提要:二郎神為諸多戲神之一,其產生與形成,學術界尚爭論不一。其中二郎神為李冰、趙煜等說較為流行,在民間也較有影響,而該神與祆神之關係,則不甚為人所知。本文主要論證,二郎神出自四川,其形成與流行於四川與祆教神係有一定關係。元明清以來流傳之二郎神形象頗受祆神形象之影響。

 祆教所以流行四川,則與五代十國前後蜀王室對此教之信奉有很大關係。從中可見祆教在古代文化交流中所起之若干作用。而二郎神所以成為戲神,又與大量胡人充當樂官有關。從中亦折射出中國古代音樂與戲劇曾深受胡樂影響之事實。

 陳援庵先生《火祆教入中國考》為近代國人研究火祆教先驅之作,該著述第1章《火祆之起源》可見該教概況:「西曆紀元前五、六百年,波斯國有聖人,曰蘇魯阿士德,因波斯國拜火舊俗,特倡善惡二原之說(中略)。以火以光錶至善之神,崇拜之,故名拜火教。因拜光又拜日月星辰,中國人以為其拜天,故名之曰火祆。祆者,天神之省文(注1)。」

 其後對此教之研究一度式微,近年則有復興趨勢(注2),然諸家所說多就西北史地角度立論,對蜀中火祆一事及其與二郎神之關係注力者不多。

 有關二郎神之原型,說至多,民間流傳及學者研究有李冰、張仙、孟昶、趙顯、楊戩、鄧遐、二郎獨健等等,不俱論。然有一事,眾人所說均同,即此神產生之地望與西川灌口有關,所謂灌口神也。湯顯祖《宜黃縣戲神清源師廟記》云:「予聞清源,西川灌口神也。為人美好,以遊戲而得道,流此教於人間。訖無祠者。子弟開呵時一醪之,唱囉哩嗹而已(注3)。」

 結合《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卷3所云:「清源妙道真君,姓趙名昱,從道士李珏隱青城山。(中略)民感其德,立廟於灌江口,奉禮焉,俗曰灌口二郎。」(注4)是知灌口神即二郎神,即清源妙道真君。另外,《蜀檮杌》卷上有云:「(乾德)二年,八月,(王)衍北巡,以宰相王鍇判六軍諸衛事。旌旗戈甲,百里不絕。衍戎裝,被金甲,珠帽、錦袖,執弓、挾矢。百姓望之,謂如『灌口神』。」(注5)乾德乃五代十國前蜀後主王衍年號,是知王衍之妝扮有如灌口神,從而可推知此神在川中必然十分流行,始有國王仿其裝扮。

 清吳任臣所編之《十國春秋》卷37《前蜀三·後主本紀》中亦載王衍之裝扮如灌口神,且載其好蹴鞠:「帝被金甲,冠珠帽,執戈矢而行。旌旗戈甲,連亙百餘里不絕。百性望之,謂為『灌口祅神』(注6)。」「乾德三年春,正月甲寅,帝還成都,廢其後高氏。帝荒淫無度,創為流星輦,凡二十輪,以牽駿馬。又雅好蹴鞠,引錦步障以翼之。往往擊球其中,漸至街市而不知(注7)。」

 第一條所載與《蜀檮杌》略同,而多一「祅」字。案祅與妖同,而與祆教之祆字形極近,古人每相牽混,故筆者疑「灌口祅神」當作「灌口祆神」。饒宗頤先生《穆護歌考》一文對此亦有所論:「北曲《祆神急》,朱庭玉撰。 (中略)元刊本作祆神急,向來皆定祅神應作祆神。元曲中屢屢言及『火燒祅廟』,見於《太平樂府》七有趙明道之《鬥鵪鶉》。說者亦認為祅廟應作祆廟。元本《玉篇》示部:『祅,阿憐切,胡神也。』其字從夭不從天。方以智《通稚》十一謂:『字從天,誤作祅從夭,故張有、戴侗輩皆以祅祆……合為一字。』今觀元曲,皆以祆為祅。 (中略)知祅之作祆,習非成是者久矣(注8)。」

 可見,《十國春秋》中王衍所象實為祆教之神而誤寫作祅神,故灌口二郎神實與祆神有關,此事尚有諸多旁證。例如,元明清以來小說、戲曲中二郎神之形象:三眼,手持三尖兩刃槍,牽一哮天犬,可以變化成三頭六臂。此形象與祆教維施帕卡神(Veshparkar神)形象正相一致——維施帕卡為祆教大神已經姜伯勤先生考定(注9),其像三頭六臂,身披甲裝,手執山型叉,臂上畫有尖齒犬頭。與文學描寫中二郎神形像極為相似,這是祆神與灌口二郎神有關之一證(注10)。

 案,維施帕卡神為粟特神祗,發現於中亞片治肯特遺址。唐代西域有所謂康、安、曹、石、米、何、史、火尋、戊地等九姓胡,以善於經商著稱,其人生聚之地域,一般稱為粟特。其人所奉之宗教,即以火祆教為主,故維施帕卡屬於祆神(注11)。此神尚有另一形態變化,見於和田出土之木板畫中,學者亦比定為維施帕卡神(注12)。該神像身披甲裝,冠帽騎馬,執弓挾矢,與《蜀檮杌》中蜀王巡行之像極類似。有此二祆神像以為旁證,則《十國春秋》之灌口祅神當作灌口祆神,已有幾分把握。

 又如,《淵鑑類函》卷58《公主三·玉環解》引《蜀志》云:「昔蜀帝生公主,詔乳母陳氏乳養,陳氏攜幼子與公主居禁中,約十餘年後,以宮禁出外六載。其子以思公主疾亟,陳氏入宮有憂色。公主詢其故,陰以實對。公主遂托幸祅廟為名,期與子會。公主入廟,子睡沈,公主遂解幼時所弄玉環,附之子懷而去。子醒見之,怨氣成火,而廟焚也(注13)。」

 此即著名之火燒祆廟故事。祆字亦作祅,表明四庫館臣都錯認祅即祆也。故王季思先生注《西廂記》引此條時已改祅為祆(注14)。是益可證灌口神即祆神也。以公主而幸祆廟,表明蜀國皇族頗為信奉祆教,故蜀王而作祆神之裝扮,事出有因,當與其宗教信仰有關。

 另據明人錢希言《獪園》第12卷《淫祀》有《二郎廟》一則云:「又傳六月廿四日是神誕生之辰。先一夕,便往祝厘,行者競夜不絕,妓女尤多。明日即劇錢為荷蕩之遊矣。吳城輕薄少年,相挈伴侶,宣言同往二郎廟裡結親。」(注15)此事與蜀公主邀約情人往祆祠相會之事一模一樣,可見祆神與二郎神所主皆與情愛之事有關。再者,《清稗類鈔·迷信類》之「娼家厭術」條云:「娼家厭術,在在有之。北方妓家必供白眉神,又名祆神,朝夕禱之。至朔望,則用手帕蒙神首,刺神面,視子弟奸猾者,佯怒之,撒帕著子弟面,將墜於地,令拾之,則悅而無他意矣。」(注16)可見祆神與二郎神亦同為娼妓所崇拜,此亦二神有關一個重要證據。

 或問,祆神本西域神,何以成為西南蜀國之信仰?此事當與粟特人之行商有關。陳寅恪先生《李太白氏族之疑問》舉《新唐書》及杜詩為證云:「據此,可知六朝、隋唐時代蜀漢亦為西胡行賈區域。其地之有西胡人種往來僑寓,自無足怪也。」(注17)《隋書·何妥傳》可佐證此說:「何妥字棲鳳,西域人也。父細胡,通商入蜀,遂家郫縣,事梁武陵王紀,主知金帛,因致巨富,號為西州大賈(注18)。」

 何姓即粟特九姓胡之一,是知粟特人入川之早,其宗教信仰傳播於此,自無足怪。何況,唐代素有「揚一益二」之說,至五代成都仍為全國重要文化中心,有波斯胡經商並傳入火祆教,是自然之事。

 此外,《通鑑》云:「同光三年(925),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后宮迎於七里亭。蜀主入妃殯中作回鶻隊入宮。 」(注19)此回鶻隊為宮中隊舞無疑,而回鶻本西域民族,則蜀主染於西域風俗之深可知。 《能改齋漫錄》卷一云:「本朝樂府有《二郎神》(中略)初名《大郎神》,蓋良人行弟也,既畏人知,遂三易其名,曰《悲切子》,又曰《怨回鶻》。」(注20)可見回鶻隊舞甚或直接與二郎神信仰有關。

 饒宗頤先生又有云:「由『蜀地徵祥』一事觀之(筆者案:事見《隋書·五行誌上》),四川諸州之有薩寶及火教徒穆護之往來,更可推想而知。」(注21)薩寶乃朝廷所設管理祆教之官,諸家研究該教時已有論及,不贅。而蜀地之流行火祆,大概亦與蜀王室之推獎有關。

 還有一事可佐證蜀王衍之信仰可與祆神發生關係。 《禦選歷代詩餘》卷101云:「李珣,字德潤,先世本波斯人,家於梓州,王衍昭儀李舜弦兄也。」(注22)陳援庵先生《元西域胡人華化考》因此事云:「楊慎《詞品》云:『王衍昭儀李舜弦,饒詞藻,有《鴛鴦瓦上》一首,誤入花蕊夫人集。』詞云:『鴛鴦瓦上瞥然聲,晝寢宮娥夢裡驚。元是我王金彈子,海棠花下打流鶯。』」(注23)

 前文已表,祆教出於波斯,因李氏兄妹信仰此教而影響王衍之信仰,甚有可能。且金彈子之事,與《西遊記》中二郎神善用彈弓亦近似。《古今圖書集成·神異典》卷四六引《賢奕》云:「二郎神衣黃彈射,擁獵犬,實蜀漢王孟昶像也。宋藝祖平蜀,得花蕊夫人,奉昶小像於宮中。藝祖怪問,對曰:『此灌口二郎神也。乞靈者輒應。』因命傳於京師,令供奉(注24)」。

 此事表明不但前蜀王衍信祆教,後蜀主孟昶亦信之。由此可見,十國時前後蜀主信奉祆神當是不爭之事實,灌口神與祆神之形像也相一致。

 二郎神與祆神有關還有另一證據:祠二郎之俗與祠祆神之俗也頗為相似。 《獨醒雜誌》卷五云:「有方外士為言,蜀道永康軍城外崇德廟乃祠李冰父子也。 (中略)每歲用羊至四萬餘,凡買羊以祭,偶產羔者亦不敢留。永康籍羊稅以充郡計。江鄉人今亦祠之,號曰灌口二郎。每祭但烹一羶,不設他物,蓋自是也(注25)。」

 祭必用羊,且用大量之羊,與西域祠祆神之用羊亦相近。 《新唐書·西域傳下》載:「史,或曰佉沙,曰羯霜那。(中略)城有神祠,每祭必千羊,用兵類先禱乃行(注26)。」

 上文已云,「史」為粟特九姓胡之一,崇奉火祆,故千羊所祭,即為祆神,與祭灌口二郎專用羊且用大量之羊十分相近。

 王素先生《高昌火祆教論稿》引《吐魯蕃出土文書》所載又有云:「據此推測,高昌丁谷天的血祀一年只有四次,按季進行(中略)每次血祀僅用羊一口,規模並不大。」(注27)這與《宋史·禮志五》所載祠祆神之祭品也相似:「又諸神祠、天齊、五龍用中祠,祆祠、城隍用羊一,八籩、八豆。」(注28)二者祭祆祠都是用羊一口。另外,祠祆神時之歌舞與祠二郎神之歌舞也無大區別(說詳下一節),並可證二祠本為一事。

 祆教之維施帕卡神(指三頭者)與婆羅門教之摩醯首羅形象幾無二致,唐人已經常混誤此二神(注29)。然則祆神是否受婆羅門神之影響而產生,亦關係二郎神之來源。按普遍看法,火祆之傳入中原,似遠後於佛教,而事實似不盡然。據夏鼐先生《中國最近發現的波斯薩珊朝銀幣》一文稱:「1955年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吐魯番縣的高昌古城中,發現了10枚薩珊朝銀幣,其中4枚為沙卜爾二世(310-379)(注30)。」「(銀幣)背面的中央是拜火教(祆教)的祭壇。祭壇兩側各有祭司一人。這種祭司當即祆教中普通僧侶『美葛』和『摩倍德』(注31)。」

 可見祆教之傳入至遲在兩晉之際。而據林梅村先生較新近之研究指出:「然而,新疆出土佉盧文書卻實實在在地記錄了曹魏年間一批中亞火祆教徒在絲綢之路南道的活動。這件文書採用了于闐王山習紀年。據我們考證,其年代不晚於公元230年(注32)。」

 林氏另據《漢書·西域傳》中載西漢成帝年間有粟特商隊在中原活動,甚至認為:「那麼中原人最早接觸火祆教或在西漢年間,從西域商胡那里首先得知。只是火祆教在這個時期傳入中原的直接證據還有待於今後的發現與研究。」(注33)

 以上可見,傳入中國之佛教與祆教誰影響誰之間題,尚未可以遽下定論。況且,早期伊朗人與印度人同屬雅利安民族,有共同血緣關係,語言相近,一度曾有共同之宗教信仰。故古印度婆羅門教之吠陀經典與波斯祆教古經《阿維斯陀經》實有許多共通之處。因此,周谷城先生《世界通史》云:「伊朗方面波斯人中固有的宗教與印度方面雅利安人中固有的宗教是相通的。」(注34)可見,婆羅門教摩醯首羅之影響二郎神與祆教維施帕卡之影響二郎神乃皆有可能之事。故祆教神至少系灌口二郎原型之一。

 明白二郎神有祆神之血緣,則有若干傳說可以解通。如《萬曆野獲編·補遺》卷四《神名誤稱》條云:「蹴鞠家祀清源妙道真君。初入鞠場,子弟必祭之。云即古二郎神(注35)。」

 此事明顯係因蜀主王衍雅好蹴鞠而附會,事見前引《十國春秋》。又《夷堅丙志》卷九《二郎廟》載:「政和七年,京師中一小兒騎獵犬揚言於眾曰:『哥哥遣我來,昨日申時,灌口廟為火所焚,欲於此地建立。』兒方七歲,問其鄉里及姓名皆不答。至晚,神降於都門,憑人以言,如兒所欲者。有司以聞,遂為修神保觀,都人畏事之。 (中略)既而蜀中奏記康神廟火,其日正同(注36)。」此條恐非火燒祆廟一事無以當之也。

 十國前後蜀人信奉火祆,其形象又與元明清以來小說、戲曲中之二郎神相似,表明祆神形像對二郎神形象之形成有很大影響。至於後世二郎神又有李冰、趙昱、張仙、孟昶、楊戩、鄧遐諸說,二郎神遂集眾人之特點於一身,其與祆神之關係反不易為人所曉,故本文證之於上。

 凡稍涉戲劇史者皆知,二郎神乃著名之戲神,有祆教血緣之二郎神何以成為戲神,此事還須作進一步解釋。上節曾云,粟特人最信奉祆教,粟特人本身則是極善長歌舞之民族,隋代九部樂中有安國樂、康國樂,即為粟特人之樂也。唐代十部樂中尚保留有此二部,亦人所共知之事。常任俠先生曾云:「南北朝時,西域的樂舞藝人,自龜茲、安國、于闐、疏勒等地來者,更為頻繁。 (中略)昭武九姓之地,康國、石國、米國、何國等,樂人東來的也頗多(注37)。」

 王崑吾先生亦云:「早在北魏之時,洛陽賈胡即已攜來大批音樂伎藝。北齊時侯以樂伎得致顯達的那些著名樂工,就是這批賈胡的後裔(注38)。」

 其中所舉曹氏、何氏、史氏、安氏、康氏、和氏六姓,有五姓即前云之粟特九姓胡。如曹妙達、何妥、安馬駒、安叱奴、康崑崙等,皆北朝至隋唐時期宮廷中有名之樂官,可知粟特樂舞對中國古樂影響之深遠。故《唐戲弄》7章所錄唐代優伶九十八人中,至少有十六人皆為此西域一系(注39)。因此,祆神之成為戲神,部分當由於北朝至隋唐之宮廷樂官中,有許多為粟特人後裔所致。

 又粟特人祠祆神皆有盛樂。張鷟《朝野僉載》卷3云:「河南府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皆有胡祆神廟。每歲商胡祈福,烹豬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酹神之後,募一胡為祆主,看者施錢並與之。其祆主取一橫刀,利同霜雪,吹毛不過,以刀刺腹,刃出於背,仍亂擾腸肚流血。食頃,噴水呪之,平復如故。此蓋西域之幻法也(注40)。」

 祆祠又兼有樂舞及幻戲成分。 《安祿山事蹟》卷上亦云:「群胡羅拜於下,邀福於天。祿山盛陳牲牢,諸巫擊鼓歌舞,至暮而散。」(注41)安氏為九姓胡之一,祿山亦粟特胡後裔,已見榮新江之證(注42)。故祿山所祠亦祆神,祆神與樂舞之關係可見一斑。戲從樂出,故祆神成為樂神亦在情理之中。

 宋人江少虞《事實類苑》卷23《程文簡》條載:「蜀川有不逞者聚惡少百餘人,作灌口二郎神像,私立官號,作士卒衣裝,鐃鼓簫吹,日椎牛為會。民有駿馬者,遂遣人取之,神欲此馬。民拒之,其馬遂死。又率良民有不願往者,尋得疫病,蓋亦有妖術耳。」(注43)其中祠灌口二郎時歌舞、幻術等事與唐人祠祆神之習俗十分類似。這再次表明,灌口二郎神實即祆神,而祆神與樂舞確實密不可分。

 至於妝扮如祆神之蜀主王衍,荒淫無度,雅好蹴鞠,則更具有戲神之品質。而沙州之儺與火祆教祠神共同進行,有敦煌遺書可以為證(注44),復令祆神與中國之戲劇(儺戲)增添一重關係。總之,粟特人為崇尚樂舞之民族,故其信仰之神亦有此種品格實不足怪。

 《教坊記》中載有《二郎神》一曲,宋官本雜劇有《二郎神變二郎神》,金院本有《變二郎爨》(注45)。宋張唐英《蜀檮杌》卷下云:「(廣政十五年)六月朔,宴,教坊俳優作灌口神隊,二龍戰鬥之象。須臾天地昏暗,大雨雹(注46)。」

 任半塘以為:「此戲當演灌口二郎神率天兵天將,收伏二龍,並穿插二龍之互鬥。」(注47)可見,二郎神之事,早已為教坊樂人所唱、所演。其事所以盛行,當亦因教坊中樂官多粟特人也。

 《中國民間諸神》有論云:「近代多稱趙(案指財神趙公明)為回族。(中略)中國自古以來之對外貿易,西方之波斯、阿拉伯商人貢獻頗多。唐時此風已盛,元以來更是如此。(中略)以財神為回教徒,或即由此現實生活中的印象而來?」(注48)這與二郎神之情況倒頗有幾分相像,二郎神之成為戲神當也與胡人善長樂舞有關。

 除上述而外,二郎神成為戲神,部分也由於祆神與印度樂神濕婆之關係密切。 《通典·職官二十二》云:「祆者,西域國天神,佛經所謂摩醯首羅也。」(注49)案,摩醯首羅即大自在天(注50),亦即婆羅門教與印度教之主神濕婆。

 前文已云,伊朗宗教與印度宗教有許多互相影響之處,而印度諸宗教中各自亦互相影響。此濕婆有三眼,第三隻眼有神火,善跳舞,佛教文獻稱他為大自在天,即摩醯首羅(注51)。三眼之形象與元明清小說、戲曲之二郎神正一致。其眼中有神火,與祆教之尚火性質亦同。濕婆還善跳舞,在印度是無人不知之「踴主」,被視為樂神(注52)。

 由於濕婆其實與祆神同源,故濕婆有樂神之品格,祆神同時也具有此種品格。而二郎神之形成本有祆神之來源。

小結
 通過上二節之論證可知,民間二郎神信仰與外來祆神有關,並非故作新奇之論,而是有不少可靠資料為證。這在古代中外文化交流史亦不失為一件有趣之事。由於二郎神又為著名之戲神,故此事對於研究中外戲劇交流似亦頗具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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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陳垣《明季滇黔佛教考·外宗教史論著八種》上冊,第112頁。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注2)就筆者所見,有饒宗頤、蔡鴻生、姜伯勤、柳存仁、陳國燦、錢伯泉、張廣達、王素、林悟殊、林梅村、榮新江、龔方震、晏可佳等論文及專著,有關情況擬另撰文回顧,此不詳敘。
(注3)徐朔方箋校《湯顯祖詩文集》卷34,第1128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注4)呂宗力、欒保群《中國民間諸神》下冊,第456-457頁引,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注5)張唐英《蜀檮杌》卷上,《文淵閣四序全書》第464冊,第229頁,台灣商務印書館民國75年影印。
(注6)《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65冊,第340頁,台灣商務印書館民國75年影印。
(注7)《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65冊,第340頁。
(注8)《饒宗頤史學論著選》第438-439頁註(2),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注9)姜伯勤《敦煌藝術宗教與禮樂文明》第171頁、492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該神圖像參該書第171頁。
(注10)此說亦參考康保成師《儺戲藝術源流》第298-300頁,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注11)有關九姓胡概況及粟特人所奉宗教問題,可參蔡鴻生《唐代九姓胡與突厥文化》第1-3頁,中華書局1998年版。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第301-302頁,三聯書店2001年版。
(注12)參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第312頁,該神圖像參該書第312頁。
(注13)《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83冊,第526頁。
(注14)王季思校注《西廂記》第2本第3折注(20)引,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82頁。
(注15)《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247冊,第687頁,齊魯書社1995年版。
(注16)徐珂編撰《清稗類鈔》第10冊,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687頁。
(注17)陳寅恪《金明館叢稿初編》第314頁,三聯書店2001年版。
(注18)魏徵等《隋書》卷75,第1709頁,中華書局1973年版。 “西域”原書作“西城”,當系形近而誤,陳寅恪先生《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第86頁(三聯書店2001年版)引此文時已徑改為西域,今從之。
(注19)司馬光《資治通鑑》卷274,第8943頁,中華書局1956年版。
(注20)吳曾《能改齋漫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影印,第507頁。
(注21)《穆護歌考》,《饒宗頤史學論著選》第419頁。
(注22)《禦選歷代詩餘》第471頁,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影印。
(注23)陳垣《勵耘書屋叢刻》上冊,第249-250頁,北京師範大學出版社1982年版。
(注24)《中國民間諸神·庚編》第456頁引。
(注25)《中國民間諸神·庚編》第451頁引。
(注26)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146下,第6247-6248頁,中華書局1975年版。
(注27)《歷史研究》1986年第3期,第175頁。
(注28)脫脫等《宋史》卷102,第2501頁,中華書局1985年版。
(注29)此事參陳援庵先生《火祆教入中國考》第11章《唐宋人對火祆、大秦、摩尼之混同》,《明季滇黔佛教考·外宗教史論著八種》上冊,第135頁。
(注30)夏鼐《考古學論文集》上冊,第254頁,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注31)《考古學論文集》上冊,第257頁。
(注32)林梅村《漢唐西域與中國文明》第108頁,文物出版社1998年版。
(注33)《漢唐西域與中國文明》第109頁。
(注34)周谷城《世界通史》上冊,第260頁,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注35)沈德符《萬曆野獲編》下冊,第920頁,中華書局1959年版。
(注36)洪邁《夷堅志》第2冊第439頁,中華書局點校本,1981年版。
(注37)《絲綢之路與西域文化藝術》第68-69頁,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版。
(注38)王崑吾《隋唐五代燕樂雜言歌辭研究》第28頁,中華書局1995年版。
(注39)任半塘《唐戲弄》下冊,第106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
(注40)張鷟《朝野僉載》第64-65頁,中華書局1979年版。
(注41)《安祿山事蹟》卷上,《中國野史集成》第3冊,第314頁,巴蜀書社1993年版。
(注42)參《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第226頁。
(注43)江少虞《事實類苑》第190頁,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四庫全書》本,1993年版。
(注44)P. 3552號第二篇《兒郎偉》云:「驅儺聖法,自古有之。(中略)今夜驅儺儀仗,部領安城火祆。」(據王徵、吳偉編校《敦煌願文集》第945頁,岳麓書社1995年出版)
(注45)崔令欽《教坊記》第4頁,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周密《武林舊事》第182頁,山東友誼出版社2001年版。《南村輟耕錄》第310頁,中華書局1959年版。
(注46)《蜀檮杌》卷上,《文淵閣四序全書》第464冊,第240頁。
(注47)《唐戲弄》第714頁。
(注48)《中國民間諸神·辛編》第536頁。
(注49)杜佑《通典》卷40,第573頁,岳麓書社1995年版。
(注50)參丁福保《佛教大辭典》第947頁B,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
(注51)參任繼愈主編《宗教詞典》第1043頁,上海辭書出版社1981年版。
(注52)參《中國大百科全書·宗教》第481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8年版;李強《中西戲劇文化交流史》第223頁,人民音樂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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