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仍無停歇的跡象。
厚重的雨雲將夜空吞沒,隱去指引方向的北極星,也遮蔽了象徵希望與重生的皎潔月光。
因雨水浸蝕而生鏽的齒輪開始發出刺耳的異音,失序的機械仍在無情地轉動,無法停止,也無法挽回。
《間章.Ave Mujica》
日前,一個橫空出世的神秘樂隊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表演者們以「人偶」自稱,以假面遮掩著彼此的面容。
樂隊不僅以高超的演奏技巧而聞名,更憑藉著出色的舞台劇演出,將這一個神秘樂隊的熱度一舉推上了至高點。
網路上議論紛紛,人們爭相猜測假面少女們的真實身份——
神似當紅偶像的主唱、多次於影片內容暗示著身分的鼓手、髮色與某名知名藝人如出一轍的神秘吉他手。
短時間內,「Ave Mujica」的名字一度躍上了社群平台的趨勢榜單,在眾人口耳間相傳。
就背後挹注的資金看來,或許這個樂團不久後便會成功登台武道館吧,人們猜測著。
──畢竟有豐川集團撐腰。
──────
花咲川學園,一年級教室內。
名作八幡海鈴的少女正試圖將手中的牛奶疊到前座的黑髮少女頭頂。
大概是有些消極,黑髮少女並未對海鈴的舉動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埋首趴在座位上一聲不吭。
「果然立希一沮喪就會變得特別安靜呢。」
「……吵死了,海鈴,我在想事情。」
椎名立希低聲抗議,然而話音未落,第二瓶牛奶又穩穩地落在少女的頭頂。
她無奈地伸手取下頭上的牛奶,終於重新坐直了身子。
「話說,怎麼是草莓味的啊?」
少女隨意挑了一瓶,將吸管插入後輕輕啜飲。
這幾天,椎名立希並沒有再聯絡高松燈。
群組內最後的訊息還是停留在兩週前,那個一度讓人煩不勝煩的粉毛少女。
一切,都在「爽世已退出群組」幾個刺眼的大字後嘎然而止。
隨著最後的希望火種被大雨消滅,這個無名的樂團也將面臨它的終結。
預約的Live場次已經用盡──這個殘酷的事實宛如死亡宣告,將高松燈那殘存的希望徹底摧毀。
儘管再砸重金預約更多的Live場次並非不可能,然而無論是立希或是燈,都無力y嗯單這筆龐大的支出。
更何況,一個主唱、一個鼓手、一個偶爾出現的吉他手,還能帶來怎樣的演出呢?。
如果連燈的歌詞都無法傳達她的思念,那麼,還有什麼方法……
「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這個樂隊?」
思緒無意間從少女的嘴裡流瀉而出,立希自己甚至沒有意識到,卻已被身旁的海鈴捕捉。
「原來如此,妳們樂團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八幡海鈴微微湊近,仔細並端詳著立希。
少女精緻的五官,因為長時間熬夜作曲而產生的黑眼圈雖淡去,但依舊掩飾不了,因為精神壓力而流露的憔悴。
「如果是因為溝通不夠導致的分裂……這種樂團,確實也不少見。」
立希沒有立即反駁。
作為輾轉各個樂團之間的「僱傭兵」貝斯手,她親眼見證無數樂隊因大大小小的原因而分崩離析。
少女陷入沉思,試圖尋找這隻樂隊崩毀的真正原因,然而腦海中浮現的,卻是──
『大家都在迷茫。』
這大概是燈會說的話吧。
用「迷茫」這兩個字形容如今的少女們,或許再適合不過。
「吶,海鈴,妳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誰知道,畢竟我只是個僱傭兵。」
──沉默。
要怎麼辦?
去把樂奈訓一頓,然後再去找愛音和爽世?
但燈的話語卻又再度從立希的心底浮現,緊接著是祥子的聲音。
──但是,妳一定不會選擇放棄吧,立希。
「明明答應了不會勉強自己……」
立希低聲呢喃,隨即又露出一抹苦笑。
「……抱歉,燈,這恐怕我無法遵守。」
眼神逐漸變得堅定,猶如重新燃起的火焰一般。
「海鈴,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畢竟我果然還是不如姐姐和祥子吧。
毫無天賦,毫無才能,總是被拿來和姐姐比較,活在別人的陰影之下。
始終無法擺脫自身的劣等感,但正是因為深知自己的欠缺與不足,才更有動力繼續向前邁進。
『放棄的話,不是更輕鬆嗎?』
空有理想無法成就一事,但一味地埋頭苦幹卻也同樣無法成就那份理想。
明明是低人一等的次級品,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努力?
椎名立希的答案,與這個問題本身截然相反。
她沒有像姐姐或是祥子一般令人稱羨的天賦與才能。
一直以來,她一直是人們眼中那個不及姐姐的劣等品,始終活在他人耀眼的光芒下,像個不起眼的影子一樣藏躲在一隅──
正因如此,她才必須更加努力。
即便機會渺茫,即便希望已經燃盡。
「現在的我,看起來怎麼樣。」
「臉蛋很漂亮喔。」
「……蛤?」
海鈴過於直率的回答讓立希不禁笑了出來。
不知不覺間,手中的草莓牛奶已經見底。
「那麼,我接下來還有預定的行程,要找我的話,記得提前一週通知。」
「恐怕沒有妳上場的機會了,海鈴。」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
椎名立希,之後也將繼續逞強下去。
直至真正消亡的那一刻。
──────
某處場館的後台。
紅黑交錯的人偶服,映照著昏黃的燈光。
「來晚了,要先合一次音再上台嗎?」
「不用了,我們沒有那個時間。」
「真少見,海子竟然會遲到。」
「畢竟,我也算是個大忙人。」
Amoris,本名祐天寺若麥,正低頭著補著妝容。
「睦,吉他沒有問題吧。」
「……」
「Ave Mujica的各位,五分鐘後準備上場。」
一盤散沙,只能這樣形容現在的Ave Mujica。
說到底,只是因為利益關係而聚集的商業樂隊,又怎麼可能建立真正的羈絆呢?。
都是一丘之貉。
以鋼琴手──Oblivionis為首,自稱「人偶」的少女們沉默地戴上了各自的假面。
「請各位盡情享受,今晚的假面舞會。」
──下一個舞台,即將揭幕。
一個月後,武道館,等待著她們的,將是另一個崩壞的開始。
無自覺的人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