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種奇特的感覺,甚至談不上疼痛…
我被人肢解成差不多大小的碎塊、被分裝、裝箱、運送,整個過程我都有所記憶跟感知,甚至還能驅使著身體的某一塊動作,儘管根本在物理上早已經斷開連結…
疼痛並不是沒有,但也就僅僅一瞬間而已,痛楚程度大概就跟小腳趾踢到桌角同水平,但是痛過之後,是一種截然未曾體驗過的感官提升…
每一個碎塊都是獨立體,就算彼此不連結也能保持活力與活性,或許我再稍微掙扎一下的話,就能打翻封裝的容器重新拼組,不過既然目前並不影響性命,似乎也沒這必要。
我在腦海中不斷搜索著符合現況的類似情況,不考慮到文學創作的虛構性質的話,現在最能描述我的現況,那恐怕只剩下魔人普烏外加吸血鬼可以解釋了;但是比起我自己瞎猜,倒不如親耳聽聽知情者的敘述,比方說,肢解我的人…
我的全部碎塊被搬運到了一個有著圓形穹頂、四周唯一出入口是扇堪比金庫的超厚防爆門,看起來是個約直徑十公尺的半球體金屬建築內,無法確定實際功能。
「好了,到定位了。」一位打扮精美華貴的女士搬了套桌椅、茶具,毫不客氣的在我的整堆碎塊面前擺出整組英式下午茶,她自顧自的飲著紅茶,道:
「可以了,別裝死了。差不多也該恢復整體了吧?」
「我是怎麼被發覺的?」我迅速的將所有碎塊再次重組、拼合,以完整的姿態坐在女士面前。
「我們對付過很多具備自我修復、高速再生的怪物,大多數的時候,它們的碎塊活性都很強,對於外界的反應以及刺激都很強烈,會急不可耐的想再次重組發動攻擊,畢竟它們不算是真正的『不滅』,超過一定時間,都將無法復原。
但是,一些再生能力更上級、更接近永生不死的傢伙反倒比較冷靜,畢竟在他們對於整體概念早就超脫肉體的侷限,維持他們恢復的並非細胞的特性,而是自我意識,就算把他們的軀骸分割到分子層級也無法消滅,就算少了很多質量也不妨礙復原。
而你就屬於後者,至於你遲遲不發動襲擊的原因,恐怕也是因為不瞭解現況吧,又或者沒有這個興趣吧?」
「你未免太有信心了吧?」我端起另一個杯子,喝了口紅茶,道:
「搞不好我是個內心邪惡,充滿可怕思維的怪物也說不定喔。」
「如果是別人的話,的確會有這個疑慮跟危險性。」女士放下茶杯,道:
「但是你就不用擔心了。
畢竟你不是那種受盡委屈、在社會底層、孤獨數年完全沒有與外界接觸,更沒有心理疾病,所以我們並不擔憂你會發難。
這麼說了吧,如果你真的有意願發起攻擊,我們組織犧牲全部人的性命也未必能夠真的重創你,那又何必考慮風險問題呢?你說是吧?」
「那你還真是高估我了。」我道:
「那麼直接切入主題吧!我就幾個問題想知道答案。
在這裡怎麼上廁所?還有等等吃什麼?」
「等一下,你這些問題會不會太跳痛啦?」女士訝異道:
「正常來說不是應該詢問現況,我們是誰,我們是什麼組織嗎?
你這問題明擺了就已經預設立場,以為自己被囚禁了吧?
不對,照常理來說,你好歹也問一下該怎麼復原回人類之類的提問吧?」
「我不覺得你們會完整回答這些提問,所以我還是問實際點的問題。」我看了女士一眼,道:
「首先,你們擁有著大規模的地下設施。
根據核心溫度因為海拔位置下降而提升,藉此我大概可以估計我們現在處在地下一千多公尺之處,儘管你們用了空調降溫,但是這種物理現象引起的增溫稍微體會就會注意到。
有這種深入地下一千多公尺的設施,很明顯沒有強大的集團、企業或者聯合軍方組織是無法營運的,所以在組織、地點、所處位置你們不會透漏太多,就算有也只是官方說詞,沒幾句可以信。
其次,我自己都能很明確的發覺自己早已不是人類,而這份怪異現象太有商機了,如果不能透過實驗商品化、可複製,那麼我被帶到秘密的地下基地理由,那就是因為嚴重威脅到社會平衡,簡單來說,就是有權有勢的人害怕我這種東西破壞平衡,找個地方把我囚禁起來,眼不見為淨,而原因就是因為我並不好殺死。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問得不到答案的提問?我倒不如關心怎麼吃喝拉撒比較實際。
其實我很好養的,基本上除了香菜不吃之外,沒有特別忌口的東西或者過敏呢!」
「完了,原本我以為你很好溝通,沒想到你比那些有暴力傾向的偏激人士更難交流…」女士白了一眼,道:
「我們確實是個有規模的地下組織,但是不是你想像中那種共濟會、光明會、還是SCP基金會之類的陰謀體系…
我是不知道你帶入假想了多少網路陰謀論,但是麻煩你先把那些念頭往別處擺擺,聽我說完。
我們組織因為某些無聊原因爭執中,所以目前還沒確定正式名稱,不過我們是有登記的宗教類別財團法人,不是搞什麼人體試驗、財團陰謀的邪惡團體。
其次,這裡是已經枯竭的舊天然氣礦井改建成的基地,但是實際原因是因為都市地價太貴,建築法規過於機車,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所以才購入枯竭的礦井地作為基地使用!
此外,這裡根本沒有籠牢,我們也沒打算養著你,純粹只是想溝通而已…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讓你產生如此多的額外聯想?」
「比方說把我大卸八十幾塊、以及在我面前喝下午茶的從容不迫吧?」我聳肩道:
「你不覺得這些畫面湊起來,像極了某個邪惡組織的高階主管的登場橋段嗎?」
「啊,我就知道一定會起誤會啊!」那名女士抱頭崩潰道:
「阿虎啊,誰叫你問都不問就把人砍個稀爛,這下可好了,誤會大了!
人家救了白羊座都還沒道謝,這下問題大了,我到底該怎麼解釋啊!?」
「不,我很好奇你們到底是十二星座還是十二生效,我比較在意這點。」我忍不住吐槽道。
「放心,關於這點我也很想釐清。」那位女士扶著額頭嘆氣道:
「我們有十二個人,但是四個雙魚座、六個屬龍的;九個女生、三個跨性別,來自不同宗教信仰、學歷各自不同,所以至今為止都還爭論不休。
在我們繼任以前,組織在不同世代、不同地區都有著統一的稱謂,十二門徒、圓桌騎士、聖殿騎士、十二刃、十二柱,到了我們這任都已經吵了三年有餘都還沒搞定…
我就說名稱要儘早搞定,不然鐵定會鬧烏龍,你看看,現在就是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案例了…」
「我覺得最大的原因還是在你的表現上…」我吐槽道。
「我是英國混血,喜歡喝下午茶,有什麼問題嗎?」那名女士道。
「你不覺得在一堆碎肉面前喝茶,會讓人感覺你他媽是個狠角色嗎?」我拍臉嘆氣道。
「我知道你隨時能爬起來,沒差吧?」那名女士道。
完了,這傢伙根本沒自覺自己的問題最大…
* * *
…算了,還是由我來簡單敘述好了。
帶走我的那群傢伙根本就是一盤散沙,與其說是組織,倒不如說是一群性格迥異、搭伙過活的人,她們十二個彼此之間找不到有什麼共同點,或者可以描述的統一性質,而她們所擁有的特殊靈魂綁定武器更是毫無一致性,幾把刀劍偏偏要混雜了狼牙棒跟長槍,而刀劍裡面又分成中式戰刀、日本刀,劍裡面還有中國劍跟西洋騎士劍,還有個耍孤僻的傢伙是裡面唯一與眾不同的,她用電鋸…
這也難怪她們的組織吵了三年都整合不出個有共識的團體名,那群人基本上從頭到腳都找不到任何的協調性可言…
而她們至今為止所努力的一件事,那就是對抗某個古老的東西所釀成的災難。
『紅眼女士』、『紅眼女王』、『赤目的妖怪之母』,一個在人類還沒有文字的時代就存在的一個太古災難。
紅眼的女士在考古學的資料顯示,至少可以追朔到二十萬年前的遠古壁畫就已經被原始人紀錄,而她究竟存在了多久,無從考據;她究竟目的是什麼,無法探究;她究竟是什麼,無從得知,唯一可以知道的只有三件事:
一,紅眼女士會製造各種各樣的異能怪物,只要與她對視、被她親吻、或者聆聽到她的耳語,就可以被轉化成非人物種。
二,紅眼女士挑選目標從來都沒有規律可言,也沒有參考標準,更不知道目的為何,也完全無法掌握頻率以及數量;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被她選中的目標基本上有九成都會演變成災難級別的怪物,就算是最下等的衍生物,人類的最先進科技武器都難以傷害到它們分毫,除了十二把『靈魂之刃』可以對抗外,少部分的特殊攻擊也非常有效,只是這些獨特的技術、技藝隨著時代變遷不斷的消失。
三,紅眼女士製造出來的創造物都有著紅色眼睛的特徵,隨著級別越高,紅色的特徵越不明顯。
最低等而、最常見也是最危險易怒的是『衍生物』,那是由親吻轉化,早已經失去自我意識,純粹只是自我慾望膨脹,陷入強大力量的誇耀感,被變相利用的奴僕與消耗品,最明顯的特徵是整個眼睛都是血紅色;其次就是『許願者』,是聆聽到女士的呼喚,並且做出回應與承諾,他們幾乎外貌與常人無異,而且分佈範圍很廣,可辨識特徵只剩下紅色的瞳孔,低調隱匿的許願者會利用瞳孔變色片隱藏自己,除非萬不得以,他們不會輕易顯露能力。
而最難界定的則是『搖籃』,是由紅眼女士雙目對視直接轉化的子嗣,能力強弱與對視時間有關,因為雙目對視是直接從靈魂層面被扭曲改造,有些能力連被轉化者自身也並不清楚,甚至也有被轉化者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非人類,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
而我就是『搖籃』,現存在世界上已知的四十二個之一,被轉化理由不可知、原因未知、目的不詳,沒法界定也無從判斷,唯一可以識別搖籃的方法就是將對方肢解,在復原的期間,搖籃的雙目會是紅色的眼白,瞳孔則是兩點白芒…
而這個組織從人類建立起農業社會的時期就已經存在,但是能力也頂多就是應對紅眼女士的造物們可能引發的災難。
事實上,建立起這個組織、打造出第一批『靈魂之刃』的初始創建人就是紅眼女士的其中一個搖籃子嗣,隨著時代變動,十二位持劍者的更易迭代,在組織的不同時期都經歷過一定程度的協助與阻礙,而往往阻礙組織的都是那群為了滿足慾望,甘願出賣靈魂的許願者;而協助組織的協力者,大多都是搖籃這個級別的存在。
而上述這些都是從一些文獻、故事、童話、傳說中粗略篩選出來的大概;事實上,這些是我經過兩個禮拜的時間粗略彙整的成果…
是的,我留下來了,尤其是看到那些傢伙用著拙劣的技術揮舞著武器,不只是讓人捏把冷汗,更讓我職業病連同強迫症一起發作…
她們這任的武器持有者根本沒有受過正統的冷兵器訓練,純粹只是靠著戰鬥經驗與武器特性僥倖戰勝幾回罷了,很多時候都是身負重傷被回收…
然而,這之中最為諷刺的笑點在於,她們所持有的武器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能傷害到我的物品,而我卻試圖想指導她們正確的使用…
看來我並不算完全失去人類的成分,畢竟,『矛盾』才是人類思維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