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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比那還要更深的星空中

Gavriʼel | 2020-09-20 18:58:18 | 巴幣 4 | 人氣 142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眼中的世界變得有些模糊了。
「難不成度數又開始變深了?」輕輕摘下因為汗水而濕濡的眼鏡,用衣服擦拭著鏡片。
重新戴上後,場邊的記分板還是看不太清楚。
場上的前輩們正想盡辦法,試圖接下對方的殺球並托高,來一記漂亮的反殺。
但無情的實力差距仍一次又一次地打擊著這份心情。
「欸,現在幾比幾了?」「瞎了啊,那邊不寫著十八比六?我們完全被打著玩啊。老花就去配老花眼鏡啊。」
我就是因為真的看不清楚才會問你的,派殺小。
「你最近到底都幾點睡,每次看到你都一副撞到鬼的樣子。」
「媽的就是因為每天看到你這個色鬼才會精神不濟。」
明明坐在A場的場邊,這傢伙的雙眼卻筆直地盯著隔壁B場的女排。
不過我或許是應該調整一下作息了,最近下課回家吃飯洗澡完就是坐在電腦前打遊戲,幾乎每天都農材料到兩、三點才肯乖乖去睡。
總是跟公會朋友們說我要退坑了,這遊戲實在農過頭,但每晚七點卻還是準時上線刷材料。
今天刷到十二點就下線吧,得好好補償一下這幾個禮拜以來的混亂作息。
待我回過神來,裁判宣布比賽結束的哨聲已經響起。
「笑死,被電到爆。」
倒也不是說實力不足,即便沒有到完美無缺,但大夥的動作標準也還是有水準之上,不至於會輸成這副德性。
真要說的話就是默契不夠吧,敵隊的動作整齊劃一,好像隊伍後方有個人在指揮一般,接球托球殺球,動作流暢毫不拖泥帶水。
反觀我們這邊,連接個球都會發生兩人撞在一起的車禍。
整場下來越打越沒力,士氣都被撞到滴點不剩。
「走啦走啦,吃飯啦。」剛收完球網的學長吆喝著:「吃丼飯怎麼樣?」
大隊人馬就這樣吵吵鬧鬧地走到食堂,完全不像是剛輸球的狀態。
我還是有點在意視力的問題,現在就是連近在咫尺的菜單看板都只是勉強能辨認的情況。
有聽過一夜致富的,還真沒聽過一夜瞎眼的,放學去做個檢查好了。
總覺得眼角餘光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嗚哇啊啊,你幹嘛突然轉頭啊。」果不其然,這死矮子又想偷襲我。
「就突然感覺到有隻侏儒在偷偷接近我。」
「你屁啦,我在你左後方你最好是看得到我,你早就發現我了吧。」講完又動手揍了我的手臂一拳:「啊你是叫誰侏儒。」
「不然是什麼,恐龍嗎。」我隨手拍了下身旁的阿冠:「幫我點跟你一樣的就好,我跟恐龍先去找位子。」
「你這傢伙真的是活膩了喔?」
中午的食堂人滿為患,大家寧願坐在地上吃飯,也不想到如同紫外線烤箱的戶外用餐區。
不過各種食物味道混雜在冷氣房裡還真的怪噁心的。
我伸手指了食堂角落的一處桌椅:「那一桌好像要走了。」
「哪一桌?」「就窗邊那一桌啊。」
「這裡起碼有200個人,你在說哪裡啊?」矮個子的欣涵努力墊高了腳尖,想一探究竟。
¶¶¶
轉眼間,象徵著自由的下午五點鐘聲再次迴盪在碩大的校園中,飢腸轆轆的高中生傾巢而出,校門前的交通瞬間便擠得水洩不通。
「冠,你跟我一起去驗個光,還有侏儒涵也一起。」
收拾書包到一半的阿冠回過頭:「幹嘛?真的老花喔。」
「不是啊,我今天一整天都看不太清楚。」
「幹,我昨晚下線後,你又打了多久啊。」
「忘了,我只知道我是公會最後一個下線的。」
也不是所有學生都要離開學校,明年就要大考了,選擇留在學校晚自習的人也不在少數。
不過那還不干我的事就是了,我還可以繼續當個快樂的遊戲農夫。
可能是考試壓力的關係,放學後如猴子般的鬼吼鬼叫比平時下課還要吵雜,偶爾還會看到有球類從教室裡飛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顆排球就往我這直直地衝過來,下意識便蹲下身閃開它。
那顆排球撞碎了我前方上頭的走廊燈管,陣陣白煙隨之爆散而出。
「幹完蛋了。」一連串的咒罵聲和嘲笑聲從後方傳來。
「同學你沒事吧?」馬上就有人過來關心蹲在地上的我,好像深怕我受傷一樣。
「我沒事,你們趕快去買支新燈管回來換吧,待會被教官發現就慘了。」
他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接著便回去找那群屁孩,想必是要籌錢去買燈管了。
破壞公物倒還是小事,要是害別人受傷,那事情可就不只是買支燈管那麼簡單了。
站在一旁的冠連一聲都沒吭,彷彿嚇到整個人魂飛魄散。
「你你你,怎麼知道後面有球飛過來。」
就…本想說出口的答案在前一刻停在了喉間。
「我哪知道。」
恰巧學校斜對面就有一間從來沒去過的老眼科診所,因為沒什麼人的關係,才剛掛完號沒多久,護士小姐就探頭出來喊我的名字了。
「同學你…最近有做什麼長時間使用眼睛的活動嗎?」髮際線實在高得有些過頭的老醫生如是問道。
「沒有吧,嗯,應該沒有。」我盡力將視線固定在老醫生面前,避免它不自覺地飄向其他地方。
「這傢伙每天玩遊戲到凌晨。」
「喂!」
「這樣可能是度數又加深了啊,剛剛幫你驗的結果是左眼320、右眼350。」
聽到這裡,阿冠和我都皺起了眉頭:「我本來是…雙眼都五百多來著?」
如同接力般,老醫生也皺起雙眉。
「哇靠熬夜打遊戲還會降低度數的啊。」冠在旁邊自個兒喃喃自語。
後來又再重新驗光驗了兩、三次,結果出來還是差不多。
老醫生百思不解,決定幫我簽了轉診單,建議我到大醫院做更詳細的檢查。
但說真的,度數降低誰不開心,最後我只是去配了副新眼鏡,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直到某個周末,今天也順利地苦民所苦,睡到中午了。
總覺得房間似乎變得寬敞了一點,視野也變得十分清晰。
下床後我還是反射性地戴起了眼鏡,接著眼前便直接糊成一團皮蛋瘦肉粥。
「靠杯,我變成蜘蛛人了嗎?」
在落地鏡前射了半天蜘蛛絲,最後射出來的只有寒氣導致的鼻水。
正準備下樓告訴我媽,我的視力恢復正常了的好消息。
才剛出房門,走廊好像被一層薄薄的霧霾壟罩著一般,接著那團霧便直接灌進了我的房中。
在完全反應過來之前,我媽就踏上了二樓:「你每天這樣睡,小心哪天睡到醒不過來,下來吃午餐啦。」說完轉頭又走下樓。
一樓也是,怪異的灰色霧團充斥在家裡每一個角落。
但家人卻好像完全沒有發現霧的存在,一如往常地坐在餐桌盤吃飯。
除了家裡的灰茫,有時也會在路上看到顏色大小各異的霧團。
這些霧團鮮少移動,即便是有強風吹拂也紋絲不動,偶爾也會看到有些用肉眼難以注意到的速度緩慢滑行著。
¶¶¶
這天,欣涵找了我和阿冠出門看展覽。
今天的天氣也不是很好,雲層有點厚,整片天空都灰茫茫的。
「所以你現在都不需要眼鏡了?也沒有再近視?」侏儒涵邊吸著手中的全糖珍奶邊問。
「嗯啊,而且我覺得我的視力好像還越來越好,像是下兩個路口號誌旁邊的廣告看板。」他們倆都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
「啊上面寫什麼?」
「斷骨增高不能等。」接著便又是一頓暴打。
一邊用手臂擋下那些拳打腳踢,那瞬間我注意到了道路對面的人行道。
大概三公尺高的紅色霧團一眨眼間就撞上了一位西裝男,然後又再次停滯。
西裝男並沒有被撞飛,而是突然就跟著停下了移動的腳步。
正當我思考他的下一步動作時,西裝男衝向了車水馬龍的道路中央。
正巧一輛公車駛過,隨即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碰撞聲。
一截手臂從車輪下噴飛到我腳旁的柏油路上,公車路經的路面上,只留下一副支離破碎的大體。
在我的注視之下,一團藍紫色的霧團從到處散落的部位中慢慢升起,就如同其它同伴一般靜靜地矗立在那。
在那之後的情況我也不太記得了,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面前被撞成碎片,大部分人都尖叫著逃離現場,場面一陣混亂。
從那天之後,我的視力還在無止盡地變好,甚至已經不在視力的範疇之內了。
人類的左右眼最大視角是一百八十度再多上一點,大約是正面半圓的範圍。
具體的角度跟原理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現在視野範圍大致在三百度左右。
就算有人站在我正後方,我也能看見他。
那些霧團已經不再是霧團了,它們的形狀一天比一天還要清晰,充其量就是一團長滿眼睛的肉塊,上面則嵌著無法計量的手掌往周遭抓啊抓啊抓啊抓啊抓的。
肉塊的數量也不像一開始只有零星幾個,現在幾乎一睜開眼睛,所見之處都是半透明的眼睛和手掌。
在地平線之外,也有數百公尺高的個體存在著。
當我看向它們,它們身上的幾萬顆眼珠好像在回應我一般,也直視著我的雙眼不放。
在我開始覺得不能繼續隱瞞這件事,想向其他人求援之前,視力奪走了我所有其它的身體機能,現在只能像具屍體躺在床上,有時看向床旁窗外的星空。
我不知道祂究竟想要我看見什麼,但當我望著那片星空的更深處,幾百萬光年內所有恆星表面上的每一顆粉塵、每一絲火苗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或許在到達祂所期望的結果之前,我還會看見更多吧。
比我所能理解的還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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