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每個人對於漫畫的口味各有不同,但相信大多數讀者應該可以同意,對於一個想要問鼎巔峰的漫畫來說,只是一昧的強調誇張絢麗的效果是不夠的,尤其是體育競技類別,有時候如何深刻展現該運動的有趣處,要比華美的畫面來的重要許多!這次就來談談以少見嚴謹專業結構見長的《柔道小霸王》!(以下有捏~)
按慣例先來個大意簡述,《柔道小霸王》的內容是熱愛柔道的少年粉川巧與幾位國中時同時昇段的好友、對手們巧遇就讀於濱名湖高中,幾人順勢組成柔道社後並一路向全國高中柔道大賽冠軍進發,是河合克敏老師的第一部長篇連載與代表作之一(*注)。
整體風格式以紮實擬真的手法描述,也許是跟河合老師個人的經歷有關,在柔道的基礎訓練以及各項理論、規則的敘述上十分下功夫,每種訓練方式都是長年累月的慢慢累積,絕沒有為求速成而臨時抱佛腳,或是一昧苦練而可能導致身體傷害的劇烈練習內容。
不過對一個運動漫畫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詳細的規則介紹,而是能否讓即使完全未曾接觸該項競技的讀者也能沉醉其中,感受該運動的魅力的感染力。
這部份《柔道小霸王》的表現是傑出的,在實際對戰場面,每位選手所擅長的招式基本上都不是甚麼傳說中的 ”幻之絕技” ,看不到龍捲過肩摔,也沒有百萬噸瀑布落,甚至也不以山嵐、球車、空氣摔等知名柔道神技做賣點,出現的招式就是現實中的常聽到的大外割、小內割、裏投、巴投,就連當家男主角致勝絕招也是一招樸實無華的過肩摔,能將最簡單的東西卻以漫畫渲染的充滿魄力那可是相當驚人的技藝。
且記得陌雲曾說過,競技類別漫畫按照表現手法基本上可以分為寫實派與超級系兩者,一般來講,由於缺乏誇張驚人的超能特效,所以即使是強調真實的繪圖手法仍必須在劇情或取鏡上做出某種程度取捨,好增加吸引讀者的商業價值。
譬如現實的拳擊以積分判決那是比比皆是,但拳擊類漫畫為求魄力往往多是以KO作結束,而以柔道類的題材來說,除了積分判定外還有較為沉悶的寢技判定,因此常見柔道漫畫的勝負通常會有意識的避開這些要素,即使有稍微提到,但大多最後仍會以過肩摔等較受歡迎的招式來一擲定江山。
但河合老師沒有刻意的捨棄這些可能成為弱點的要件,相反的,他以非常通順的方式將兩者融入比賽過程中,甚至還能畫出不輸給立技決勝的張力,使讀者屏息於時間倒數與判決之間,這點就是十分難能可貴!
此外,對戰的對手們雖然立場不同,但個個光明正大,恪守運動精神,而沒有常見為顯示主角群之善,而以品格低劣對手用之對比手法,彼此的對戰就是純粹技與技、力與力的對決!也是讓讀者感覺閱讀氣氛愉悅的一大優勢。
另外,體育類型的漫畫一直在感情線上有一種通病,為求故事的豐富因此勉強加入男女主角的互動,但大多數漫畫家又缺乏同時掌握感情與競賽兩條線的鋪陳能力,於是最後使的作為副線的感情戲的收攏陷入不了了之的窘境,或是發展過度反而使原該明亮純淨的青春物語變的糾葛難纏。
當然以體育類故事結構來說主要重心不在感情的互動上是正確的,可是既然已埋出伏筆,好好的給個交代就是一種作者該作到的義務,也是為了讓作品的完整性更加完善,像《灌籃高手》雖是運動漫畫顛峰代表作品之一,但回想初衷櫻木是為了晴子而開始打籃球,最後與晴子之間的互動卻幾乎棄之不理,以作品本身完成度來說絕對不能算是好事。
而在這點,《柔道小霸王》愛情線的處理就相當乾脆明快,巧與保奈美的關係打一開始就已經板上釘釘無可動搖,河合老師也沒有刻意發展擾亂劇情來動搖讀者,以配角為主軸增加的支線亦全是最青澀的純愛(某兩位居然是從 ”筆友” 作起,天啊!)加上本身風格本就幾乎沒有特別的清涼鏡頭,讓漫畫的氛圍更加顯得十分清爽!
(事實也證明這樣的安排是正確的,河合老師另一部作品《馳風!競艇王》的愛情戲就實在讓人翻白眼。)
不論從任何方面來看,整部漫畫的表現是可圈可點,穩妥縝密的敘事鋪陳和爽淨風格讓作品有著極高的完成度,如同絕大多數的勵志漫畫,《柔道小霸王》所描寫的是一個揮灑汗與淚的歲月,尤其不求個人榮辱而一心想以團隊打入全國冠軍的團結實在令人印象深刻,此外在作品中也穿插許多使人會心一笑的幽默,使讀者更容易閱讀。
但實際上,《柔道小霸王》的知名度並不是非常的高,即使是同類漫畫中以名氣論在這之上的至少還有《柔道英雌》與《功夫旋風兒柔道篇》。沒有動畫化和有力的宣傳當然是一個原因,單就作品內容而言,在穩健之餘確實也還有缺了點甚麼的感覺。
首先第一個問題是劇本的描寫太過側重於比賽單一面向,即使是搞笑鏡頭多也是出現在比賽前的準備時間內,缺乏日常生活等輔助劇情的調劑。
當然,不管是什麼項目,在競技類別的漫畫中,再怎麼說,驗證主角們平日練習成果的實際對戰一直是漫畫的最重頭戲,絕大多數的讀者所想看的、所關心的也都集中在這個部分,但過與不及皆有其弊端,不斷的與人爭勝一方面容易引起閱讀的彈性疲乏,讓讀者感到毫無喘息的壓力,劇本發展上也因此而有所侷限,形成「強敵出現>訓練>擊倒強敵>冠軍」的標準公式。
這裡也連帶的影響到第二個問題,也就是腳色人物的個性描繪掌握不夠全面。
客觀來說,河合老師的腳色描寫功力絕對不差,甚至算是十分出色,不論是人物各具特色的曉泉學園,還是女子組的近藤保奈美、來留間麻理、海老塚櫻子、別所愛子等人都有讓人一看即知的個性特質,但仔細來看,就是越是遠離比賽核心的人物,才越有餘裕去側寫他/她的性格。
這是由於少了平時休閒以及分歧劇本的描述,迫使柔道部的成員在故事裡要不就是在各式比賽中與人對戰,要不就是努力的做自我訓練,讀者所能看到的人物側寫角度也因此幾乎只能集中在這樣的過程中,既然全是同樣且單一的取鏡角度,幾個角色面對競賽的壓力心態落差表現自然就大同小異,不論是遇上強敵的慎重,還是面對挑釁的狂怒,很難因為人物個性上的差異有明顯的區隔。
而這同時會造就一種遷就劇情的結果,因為個性的描繪缺乏多面向塑造,使的人物的發言與行動並不是出自於個性上的判斷而成了只是單純的劇情所需。
比如說宮崎本來似乎想塑造成一種帶點傲嬌的彆扭個性,但在為了和緩閱讀情緒,而需要加入適時調劑的搞笑情節的情況下,於是他就只好與社長杉清修組成了笨蛋二人組,忽視了兩人的國中搭檔本來分別是三溝與巧。
同樣的,杉在第一冊開始出場時有一點給人專門負責壓制巧的暴走的錯覺,上了高中卻一直被認為是個搞笑笨蛋,到了結尾又發現他實際上卻是擁有考進東大實力的優等秀才,一貫性不足結果就是追加設定的不自然。
且為了讓比賽能順利進入主將賽的高潮,前段出場成員需要敗績,兩人也就在某個角度上成了棄子,比賽的成績極度不穩而難以有所發揮,杉也就算了,宮崎的最佳個人成績卻可是輕量級全國冠軍,在團體戰卻每每成為最先敗下陣的腳色實在有些悲哀。
也使得河合老師在這裡犯下了戰鬥類漫畫最常見的踏腳石通病,由於沒有足夠的篇幅來重新描述新豋場的人物,因此前期的競爭者很容易為了突顯後期對手的強悍而早早被收拾,像巧的宿敵藤田惠,縣大賽以一敵四體力可稱怪物,但遇到後期的橘卻一下子就體力透支,而前面提到的曉泉學園眾人後期幾乎只成了啦啦隊。
而擁有壓倒性出場次數的主角粉川巧同樣沒辦法脫離被劇本支配角色個性的問題,當我們把 ”熱血柔道癡” 的成分抽離之後,巧的人物形象就幾乎不剩別的形容詞,對比特色魅力明確的其他一眾漫畫主角來說,巧的個人特質是比較暗淡的。
尤其故事中期巧媽媽的出場我們才會意識到對於第一男主角的認識居然接近一無所知,整部漫畫我們在看的其實一直是 ”粉川選手” ,而不是 ”粉川巧” !同理也可以延伸到其他主要角色身上,是而包含第一男女主角幾個主要角色在內,幾次自家的腳色投票排名上打一開始就一直被開朗元氣的外圍配角櫻子壓的死死的,原因也就不是不可解。
另外,《柔道小霸王》真正缺乏畫龍點睛一筆在於所選題材精神理念層面描寫不夠深入。
做為一般的體育項目,全國大賽冠軍確實是一個很具體的努力目標,但就競技類型,尤其是武術類的題材來說還不夠份量,在心、技、體三者之外,更重要的是所謂 ”大道” 的實踐與追求,好像《棋魂》中的神乎其技,在柔道中很自然的就是會聯想到 ”以柔克剛” 四字。
也不是說每本柔道漫畫都必須像柔道少女豬熊柔那樣以小博大,成就個人事業外亦證明武道真諦,但這除了是一種理想外同時也是團隊的特色與用以依據前進的準則,以格鬥類型來說還兼具了武德的教育,洋洋灑灑的30冊中濱名湖高中卻幾乎沒提到他們對柔道的見解,缺少一個貫穿全書的中心思維,老實講就以同題材的創作來看是相當不可思議的。
雖在故事的末段,有提出所謂「打破體格的優勢,以技術與速度打出日本的柔道」但那是對手千駄谷學園的看法,從前述輕量級冠軍的宮崎老是輸給中量級以上的選手來看這似乎也不能代入主角群中。
通篇濱名湖高中中唯一有提到比較接近的部份也只有巧在針對全國大賽加重訓練時所說的 ”快樂柔道” 但以他們血氣方剛的熱血比賽過程來看,這所謂 ”快樂的柔道” 似乎還是比較接近 ”勝利的柔道” ,與《奧運高手》平成學園的 “快樂體操” 表現上還是有一定的差距。
以現實而言, ”以柔克剛” 多多少少是帶有一點不切實的理想性,倒也不是不能看出較為寫實作風的《柔道小霸王》不願在此過多著墨的原因。
可就像《功夫旋風兒柔道篇》中第十三幹架柔道部的 ”實戰不破柔道” 一般,其實在武道的論述自有其根本的相通性與表現上的歧異,不見得要拘泥於定論上,但河合老師迴避了這部份的著述,而使的漫畫的層次只停留在單純的競技表面,雖純觀以運動而言是充份有餘,但仍是讓人略感可惜與遺憾。
不過嚴格來講,上述的毛病並不算是作品的缺陷,而較屬於可以擴充的方向,單就體育競技類別要找到在這之上的漫畫也不算多見了。
注:尖端後有代理出版佐藤貴廣老師所作同譯名漫畫,但兩者內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