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心

　　他的出現，就如同上帝派下來帶著魔咒的邪惡天使，闖入她的生命當中——

　　第一次看見他時，他修長的十指上帶了將近七、八個戒環，一個比一個古怪、一個比一個詭譎；蛇型的古銅色戒指、帶著陰森笑容的銀鏽色骷髏，甚至還有一把鑲金色的短刀……加上他不苟言笑的表情，這樣的他，看起來不僅只是讓自己散發出一股無法抵禦的邪魅氣質，更像是一個平白闖入一個根本不屬於他世界的外來者，他搗亂了這一小方園的平靜無波，卻又自得於身旁因他而引起的騷動……

　　一個習舞者渾身上下所傳遞出的訊息，難道就是如此？

蘇子嬙溫吞的來到集社地點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他，會特別注意到他的出現，不只是因為他高人一等的頎長身形，而是那股「氣質」——那股由他身上自然發散而出，邪魅卻優雅的貴族氣息。

她看著圍繞在他身旁的社員，嘴角不禁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看來，特別注意到他的人，並不僅只是自己而已，她走至牆角邊，兩手環繞在胸前冷漠而淡然的看著離自己數公尺遠的他，自成一格的營造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局面。

　　當課程正式開始時，社員在他身旁圍成了一個小圈子，也許是第一堂課的關係，來的人並不十分的多，零零總總加起來的人數也只不過約莫三十人而已，他在圓圈中各自先行踩了華爾滋的男女舞步之後，要求大家也跟著他的腳步練習，就在各自都踩熟了那基本的三個步伐，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需要一個固定的社員作為搭配的舞伴，這樣你們在學習時，會比較輕鬆一些。」他說完話後，看了一下四周，希望能有人自願走出來。

　　蘇子嬙微抿著唇，看著眾女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她索性轉過身去，打算走出圈子躲藏到人後。

　　「那位想『偷跑』的社員，就妳好了！」他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的視線焦點全轉移到她的身上去。

她回眸，看見他眼神中所夾帶著的挑釁和興味盎然，她停下了步伐，承受眾人的注意，以及環繞在她四周的喧嚷，再走回他的面前。

她心裡的天秤失去了平衡，覺得他似乎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自己則成了他遴選出的妃子，眾目睽睽之下，她無法反對，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他指定的固定舞伴——

　　感情會有開端，似乎只能怪罪到莫中耀的蓄意調侃，否則，她的心絕不會為他而淪陷、傻得讓自己成為情感的奴隸任其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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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社團公關之名，她代表學校國標社請了公假來到台南家專參觀該校一年一度所舉辦的大專盃，各舞者準備充裕的舞藝，令她捨不得離去的打算看完了最後的一場比賽，卻也因為如此，她勢必得錯過最後一班可以回到學校的火車。

蘇子嬙四處張望著希冀能找尋得到熟人的幫忙，卻在此時看見莫中耀一派悠閒的坐在距自己右後方四排座位的距離，專注凝視著在場舞者的舞姿。

　　就是他了！只要他肯幫忙，她不但可以看完完整的比賽內容，更可以順利的回到學校，硬著頭皮，她拉下臉走到莫中耀的座位旁。

　　「老師……」輕聲叫喚了一句，卻被舞場內的拉丁舞音樂遮掩住她的聲音，發覺他依然沒注意到自己，蘇子嬙索性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而後，他看見他訝異於自己會出現在此地的目光。

　　「我是代表社團來觀摩的。」她解釋。

　　「有什麼事嗎？」查覺蘇子嬙似乎有所求，他替她開了話端。

　　「我來不及趕車回學校了，所以……」她停了一下，又問：「你待會會直接回去吧？」她知道他住在學校的附近，要求他幫個忙應該不為過。

　　「我有事要去高雄一趟。」說完之後，看見蘇子嬙顯得有些喪氣的表情，他又改口道：「不過，並不是多重要的事。」

　　「那……」她還是不好意思開口，唉！在心裡唉嘆了一聲，早知道社團時間時，她的架子就不該端的那麼高，上了幾堂課，雖是他的舞伴，說的話加起來卻不到十句，現在有求於人了，叫她如何開得了口？

　　「我可以送妳一程。」他的唇嘴揚起一抹笑容，似乎很明白蘇子嬙心裡正為此而為難著。

　　就這樣，她上了他的車子，也發覺他開車的技術和自己的老爸不相上下，她甚至不吝於誇讚他的「車子」，說道：「向來我坐別人開的車都會坐得心驚膽跳，但坐你的車就沒這感覺，好車的性能就是不一樣。」

　　「是我技術好吧？！」他輕笑了一聲，可不認為她會坐得安心純綷只是車子性能好的功勞。

　　「是嗎——啊——」

　　她的質疑才剛脫口而出，方向盤就在此時立刻打偏，在高速公路上以一百以上的速限蛇行起來，伴隨著蘇子嬙的驚惶尖叫聲和莫中耀放肆的笑意，加上車內的搖滾樂音，一切的一切顯得那麼荒唐卻又刺激萬分。

　　「好、好……是你的技術好……可以了吧？！」為了顧全自己的小命，放棄一點原則應該是可以原諒的吧？就在她承認他技術高超之後，車子果然乖乖的又在同一線道內行駛而不再彎延如蛇。

　　「你真的很過份、很壞耶！」蘇子嬙瞪了他一眼，嘴裡的嗔怒泛濫到心裡潛藏的情緒之後，只感覺到為他而心動的情不自禁，他輕易的撩撥了她的心弦，讓她為了他而牽引出內心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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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的喜歡上一個人，其實並不快樂，一整個星期下來，似乎只為了等待那短暫兩小時的社團時間，將自己的心思全都掛在他的身上，卻無法得到對等的回應，她只覺得很無力，卻又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心。

社團時間時，她的反應快、領悟力高，沒多少時間，她就把他教給自己的舞步完全拷背了下來融入腦海中，而後為顧及其他社員的學習狀況，她只好在一旁發呆。

看著其他的女社員對著他傻笑，一直說自己怎麼也學不會，硬是拖著莫中耀不讓他離開，她看得一肚子火，反倒咒罵起自己幹嘛學得那麼快，讓旁人「有機可乘」，為了替自己找事作，她看見了他每次上課都會帶過來的皮件，想一窺裡面的內容如何。

　　「莫中耀，我可以看你的皮包嗎？」走到他的身旁，她對他露出個甜甜的笑容，像是在對其他糾纏不清的女社員表明自己和莫中耀的關係匪淺，想讓她們別再白費心思。

　　他看了她一眼，終於聳了聳肩說道：「沒什麼好看的，要看就拿去吧！」

　　她像個偷到糖吃的小孩，帶著滿面的笑容，拿著他的皮包走到小角落裡，載滿興味和好奇的心，拉開了他的皮包拉鍊，這種感覺真的很特別，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方而自在的參觀一個男人的皮包，他同意讓她這樣侵犯他的隱私，是否代表著什麼？

　　先看見的是一本便條簿，她一頁頁的翻讀著裡面的人名和電話，什麼COCO、VIVIAN、ANGELAR還有一堆清一字女子的名字，她愈看愈不是滋味，她知道莫中耀會是很多女孩喜歡的男人，但沒想到真會有這麼多女生願意留下自己的姓名和電話，他有可能真的一個個的和她們聯絡嗎？

　　接著，她又翻起他皮包內的皮夾，放了幾張千元大鈔在裡頭，還有將近二、三十張卡片，各特約商店、專賣店、飲食店、名牌貴賓卡……佔了絕大多數，可見，光是兼課教舞，他的收入就十分可觀了。

　　很沒意思，她將東西全放回皮包內，發覺皮包裡還有個夾層，她輕巧的拉開夾層的拉鍊，由裡頭翻出兩個塑膠套包裝的東西，拿出來一看——老天！保險套！她嚇得把那塑膠套扔進了皮包裡，拉上拉鍊的同時，一抹揄揶的聲調在她頂頭上方揚起……

　　「看完沒？」他的手輕輕的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她的心也跟著僵硬地跳動了一下，接著她轉過頭，紅霞滿遍臉頰，愣愣的傻笑望著他。

　　「是沒什麼好看的——」她的話雖如是說著，但臉上的表情卻不是如此，她有些後悔自己去翻他的皮包，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祕密一般。

　　等等……她抽出了他皮包內的身份証，更令人咋舌的是，她發現他只比自己的年齡大了兩歲而已！老天！她突然覺得這男人好可怕、好危險、根本不能夠接近……而她居然傻到放任自己的心被他所吸引！

　　「妳看起來很緊張。」他的眼眸凝視著她的失措，語氣平順的說著，但卻似乎明白蘇子嬙之所以會緊張的緣故。

　　「有嗎？」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覺得自己的臉隱約在發燙著。

　　「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了？」他靠近了她，手掌放到她拿著皮包的手上，感覺到她白皙的手指更隱隱然的在顫抖著。

　　蘇子嬙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皮包落回了他的手掌上，她舔了舔顯得乾躁的唇瓣，低聲回道：「你有什麼不能讓人看見的東西在裡頭嗎？」

　　「我敢讓妳翻我的皮包，就不怕妳看到裡頭有什麼東西了。」

　　「你……有需要隨身攜帶那樣『東西』嗎？」她還是忍不住的探問了，不過，卻無法掩飾住臉頰的溫燙，她猜測自己的臉色此時一定像顆柿子一般。

　　「也許妳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妳太純了。」他微扯唇角，對著她說道。

　　「是你自己太……」她突然煞住了下面的話。

　　「我算是已經踏入社會的人了，男歡女愛的事很自然就會發生，只要雙方願意，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的。」他說的那麼自然，蘇子嬙的反應似乎反而顯得太過大驚小怪了。

　　「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

　　他的回答是那樣絕對而肯定，卻令她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冷。

　　「那麼，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如果可以回答的話，我一定會回答妳。」他坦率的眼眸看著她的唇瓣，等待著她接下來的問句。

　　「感覺，你對我有沒有感覺？」話說至此，她以明顯的表白了自己對他所存有的特殊感受，第一次這樣問男人這個問題，她覺得自己的牙齒都在發顫。

　　「子嬙，妳很特殊，很容易吸引別人的注意，但是……」

　　「但是吸引不了你，是嗎？」

　　「我有我的原則。」他不能否認自己的感覺，他也因為她的出現而迷惑過，但那並不足以讓他放棄自己的原則。

　　「什麼原則？我要知道。」

　　「我不跟自己的學生有感情上的牽扯，而且，現在也不是談感情的時候，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花費在這上頭。」

　　「所以……」她停頓了一下又道：「我不會有機會，是嗎？」

　　他點了點頭，對她沒有絲毫的留戀。

　　「因為，我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不是純、而是『蠢』才對。」

她說完了話後，轉身迅速的走離他的面前，並未看見他臉上隱約浮現出的失落，也許，就連莫中耀也沒發覺自己放棄了她，讓蘇子嬙走出他生命中屬於感情的那一部份，是一件多麼大的失誤。

他太過自恃、對待感情也漫不經心，作了這麼一個抉擇……他的心裡根本沒有多大的捥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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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的對談過後，蘇子嬙看清自己的地位在他心裡根本不佔有空間，也明白感情的事根本不能由人，除非，她能讓自己也和他站在同一個立基點，否則，他們之間的距離將永遠無法衡量得出來……

　　她退出了社團，退出了他的世界當中，這時，她才發覺——是她胡亂的闖進了不該踏入的禁區，迷失了路線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而他，一直都明白、也清楚自己所要追求的是什麼，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來沾惹她……

　　那年過後，她由別人口中輾轉得知，他去當兵了，也因此，她與他幾乎完全斷了音訊，這一段年少輕狂的情感，也跟著埋葬入心底的深處，再也沒人能夠挖掘的出來。

　　不過，這一條學舞的路，她不會放棄、甚至會堅持的要求自己接著走下去，感情的埋葬並不代表將永遠深藏，她的心依然有所企盼，等待著未來能夠再相遇的時刻，她相信當他們再度見面時，她可以理所當然、勇敢而沒有絲毫顧忌的向莫中耀說：「我終於走入了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