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雄的現實
第三節
「修煉？」
「沒錯，就是修煉。」員工大姊說：「U-hero為了提升旗下員工的素質，會固定提供給英雄們修練的機會，這就是所謂的『英雄講座』。怎麼樣，有興趣了吧？」
「當然有啦！」聽到這裡，洪亞廉的態度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興高采烈的說：「能像個漫畫主角一樣，修練、然後變強，這是每個青少年都曾經憧憬過的夢想啊！」
「非常好。」員工大姊說：「那麼，把你的裝備穿上吧，這種場合，必須以『英雄身份』出席才行。」
洪亞廉覺得自己被員工大姊給騙了。
此時此刻，洪亞廉身上穿著「紅蓮術士」的服裝，坐在「英雄講座」的場地內。
這裡其實只是市民活動中心內部的一間小房間，面積並不寬敞，整齊的排放著三排折疊式的桌椅，房間前方還有一張投影幕。
看見這副景象，原本洪亞廉雀躍的情緒，頓時像是被潑了盤冷水一般。
「這裡……真的是修練的場所嗎？」他心想：「這裡怎麼看，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講座場地啊？」
會場內只有四名英雄，比洪亞廉預計的還要少很多，看起來有點冷清。
第一名英雄，身上穿著金光閃閃的盔甲，坐在最後一排，調兒啷噹的翹著兩二郎腿，食指頂著一面金色的頭盔，把金色頭盔當成籃球一般旋轉，露出一張表情散漫的男性臉龐。
「『金色狂風』！把頭盔戴好！這種場合不是應該要以英雄身份出席嗎？」
第二名英雄，坐在第一名英雄的正前方，是一名看起來非常嚴肅的男性英雄，身上穿著黑色緊身衣，他正轉過身去，對著名為「金色狂風」的第一名英雄破口大罵。
「啊，沒差啦。」金色狂風漫不經心的說：「反正我們只是默默無聞的底層英雄，這種活動沒有人會在乎啦，你看，來的人不是不到十個嗎？」
第二名英雄義正嚴詞的說：「只要在場任何一個人檢舉你，你下次的英雄任務就要被扣獎金了。」
金色狂風一臉嘲諷的說：「蛤？真的假的？真的有人會那麼白目，去檢舉別人沒把頭盔戴好嗎？」
洪亞廉完全不打算參與到這兩名英雄的爭執中，他只是逕自挑選了個最角落的位置，然後走過去坐了下來。
在他的座位旁邊，又有兩名洪亞廉不認識的英雄。
其中一名女性英雄頭戴黑色兜帽，臉戴黑色的歌劇面具，她對著身旁的另一名英雄說：「學長，今天會是哪個英雄來當我們的講師啊？」
另一名男性英雄帶著紅色面具，披著紅色披風，說：「應該不會是太有名的英雄吧，畢竟那些最有名的頂尖英雄，才不需要到這種場合來賺外快咧。」
這兩位英雄讓人感覺很有親和力，洪亞廉不由自主的向這兩人攀談：「你們好，我是『紅蓮術士』。」
戴紅色面具的男性英雄轉過頭來，開朗的說：「你好，我是『紅色假面』。」
帶著黑色兜帽的女性英雄則雀躍的說：「我是『小斗篷』！」
洪亞廉問：「你們兩位也是『實習英雄』嗎？」
「小斗篷」率先對這個問題做出反應，她上竄下跳的驚呼：「喔！你是『實習英雄』嗎？真是罕見，為什麼你不能當『正式英雄』啊？『實習英雄』和『正式英雄』有什麼不一樣？你們真的要隨時接受公司總部的審核嗎？」
「紅色假面」則相對冷靜，他先是對「小斗篷」說：「喂，不要那麼激動，妳會嚇到人家。」
接著他親切的對洪亞廉說：「不是，我們兩個都是『正式英雄』，雖然實力不怎麼樣，人氣排名也墊底。」
洪亞廉好奇的說：「『正式英雄』也會被要求來聽講座？」
「小斗篷」說：「我們不是被要求，而是自己想來聽的，因為我們想要提升自己的實力！」
「紅色假面」說：「我和『小斗篷』都不太擅長打鬥，所以英雄任務的成績一直不是很理想，只能找尋各種方法來提升自己的實力，但總是找不到有效進步的方法。其實，我覺得U-hero早該舉辦類似『英雄講座』這樣的活動了，讓資深的英雄們分享自己的技術與經驗，我們這些底層英雄才有機會變得更強。」
「小斗篷」氣鼓鼓的說：「對啊，以前都沒想過要辦這種活動，害我們想提升實力也找不到方法，只能上網找資料隨便亂練一通。」
洪亞廉和這兩名英雄聊到一半，又有一名英雄從門外走了進來。
洪亞廉一看見那名英雄，立刻詫異的皺起眉頭。
那名英雄的造型，洪亞廉再熟悉不過了，高大魁梧的壯漢，上半身穿著黑色無袖緊身衣，下半身穿著迷彩褲，頭載著罩住整張臉的灰色鋼盔。
正是前幾天和自己在大馬路上打過一架的「鋼鐵戰士」。
「鋼鐵戰士」一走進房內，立刻環視了現場所有的英雄一圈，然後他看見坐在角落的洪亞廉。
「喔，兄弟！」鋼鐵戰士誇張的敞開雙臂，熱情洋溢的朝洪亞廉走了過來，搞的好像跟他很熟一樣。
「想不到你也來聽這個講座啦。」鋼鐵戰士興高采烈的說：「前幾天跟你打架的英雄影片，變成偶遇新人英雄的特殊影片，果然吸引了比平時還要多的觀看數量啊，真是太感謝你啦！」
洪亞廉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句話，只能有些尷尬的說：「喔……不客氣。」
「鋼鐵戰士」用力派了拍洪亞廉的肩膀，說：「好好幹啊，新人，期待你爆紅的那一天。」
接著他從口袋裡拿出兩張名片，遞給「紅色假面」和「小斗篷」，並說：「兩位好！我是『鋼鐵戰士』，這個月的英雄榜排名第八十名，訂閱數剛破二十萬，希望以後有機會能一起合作。」
「紅色假面」接下了名片，讚嘆的說：「排名擠進百名內？強喔，我排名才兩百多而已。」
聽見「紅色假面」的排名如此靠後，「鋼鐵戰士」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喔……排名兩百多啊……沒關係啦，多多努力打擊犯罪，以後人氣一定有機會衝上去的。」
然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走去找房內的另外兩名英雄發名片。
「兩位好！我是『鋼鐵戰士』……」
「小斗篷」瞪著「鋼鐵戰士」的背影，厭惡的說：「那個肌肉大叔，怎麼開口閉口都是排名和訂閱數啊？真是欠打，可是我應該打不贏。」
「紅色假面」搖頭苦笑，說：「沒辦法啊，在現在這個時代，人氣就是英雄實力的象徵，英雄們會極力追求人氣的提升，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是嗎？」洪亞廉不以為然的說：「至少我就不是為了人氣才來當英雄的。」
「紅色假面」說：「喔？是嗎？那你是為了什麼才想來當英雄？」
洪亞廉說：「我是為了……」
然後，洪亞廉愣住了，他這才赫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想來當英雄？
正當洪亞廉打算仔細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英雄講座」的會場又走進來一名英雄。
而這名英雄的出現，令洪亞廉震驚的腦袋一片空白，思緒被徹底打斷。
房間內的其他人，也都驚訝的呆若木雞，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名突然出現的英雄，「小斗篷」感嘆的喃喃說道：「真的假的……」
走進房內的英雄，身上穿著一襲仙風道骨的白袍，腰間配著一柄雕琢細膩的白色長劍，黑色頭髮在頭頂上豎起髮髻，臉上帶著一塵不染的白色面具，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正氣凜然、武俠高手的氣質。
此人，是英雄榜上排名第二，真正擁有頂尖實力的超級英雄：「獨孤劍俠」。
「各位好！」獨孤劍俠站到講台上，中氣十足的高聲說到：「我是『獨孤劍俠』中的一號劍俠，負責擔任各位今天的講師，請多多指教。」
此人話一出口，台下立刻傳來悉悉簌簌的交頭接耳。
「哇靠，真的是他本人欸，太扯了吧？」
「像這樣的大人物，怎麼會想來參加我們這些底層英雄的講座啊？」
「不知道其他六位劍俠有沒有來。」
獨孤劍俠，一點也不孤獨，他們是由七名武術高手共同組成的英雄團體，七人穿著一模一樣的英雄造型，用一模一樣的風格戰鬥，平時各自分開執行任務，遇到重大事件時又會聯手作戰，是一群無論在實績上、還是在人氣方面，都非常頂尖的超級英雄。
「一號劍俠」看了看手錶，說：「好，時間差不多了，今天大概不會有其他人要來聽這場講座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伸出手，指向「金色狂風」，語氣嚴肅的說：「先生，請把頭盔戴好，尊重一下其他英雄。」
剛才還我行我素的「金色狂風」，現在完全不敢在「一號劍俠」面前裝模作樣，他立刻把金色頭盔戴回頭上，並緊張的說：「抱歉，抱歉。」
講座都還沒正式開始，「鋼鐵戰士」就先迫不及待地舉手發問：「『一號劍俠』先生，你今天該不會是要把你們『獨孤劍俠』的武功傳授給我們吧？」
聽見這句話，在場眾人無不感到躍躍欲試，如果能從「獨孤劍俠」身上學到一招半式，那麼自己的實力肯定會飛躍式的提升。
只可惜，「一號劍俠」哈哈大笑，說：「怎麼可能，我們『獨孤劍俠』所用的劍術，是要花十幾年來修練的，一堂講座怎麼可能教的完，更何況，這是屬於我們自己門派的武功，不傳外人。」
接著，「一號劍俠」正色說道：「在真正開始今天的課題之前，我想先問大家一個問題，各位覺得身為一名英雄，最重要的職責是什麼？」
又是「鋼鐵戰士」率先搶答：「提升人氣！」
「答的好。」一號劍俠對鋼鐵戰士說：「在現在這個時代，『人氣』就代表著英雄們的『身價』，所以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來提升我們的人氣。」
緊接著，一號劍俠話鋒一轉，說：「然而，比起提升人氣，英雄還有一個更加基本的職責。」
這次輪到洪亞廉回答了，他自信滿滿的說：「打擊犯罪！」
聽到這個回答，一號劍俠一如既往的說：「答的好，英雄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有罪犯必須打倒，打擊犯罪就是英雄們存在的意義。」
一號劍俠看著洪亞廉，語氣鄭重地說：「然而，比起打擊犯罪，英雄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職責。」
洪亞廉大惑不解，不服氣的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比打擊犯罪還要重要的職責？」
一號劍俠沒有回答，只是笑笑的看著洪亞廉，然後環視一圈房間內的其他人，問：「來吧，還有誰想回答這個問題？」
這時，紅色假面緩緩舉起手。
「保護。」紅色假面說：「英雄最重要的職責，就是保護。」
一號劍俠面具下的臉龐，讚賞的咧嘴一笑。
「正確答案。」一號劍俠說：「英雄的本質便是『保護』，保護民眾不被罪犯侵擾，保護民眾不被天災傷害，還有最重要的……」
「保護自己。」
「先來看兩組數據。」一號劍俠按下手中的遙控器，投影幕上立刻打出一份折線圖。
「正如這張圖表呈現的，近幾年來，U-hero的英雄們在執行任務時的傷亡率逐年攀升，甚至這半年的傷亡率高達驚人的70%，這無論是對民眾來說，還是對公司來說，都是非常令人痛心的損失。」
這組數據讓洪亞廉感到不以為然，他在心中暗自冷笑：「哼，我可是擁有超能力的英雄，能夠輕易秒殺罪犯，才不需要像其他英雄一樣擔心自己會不會受傷。」
「接著，我們來看第二組數據。」一號劍俠又按下遙控器的按鈕，投影幕上切換成第二張圖表，和第一組圖表相同，折線圖的走勢由左至右一路向上升高。
「這組數據呈現的是，英雄們在任務途中，因為『不當施展暴力』而被法院定罪的比例。各位可以看到，定罪率和傷亡率一模一樣，近幾年來不停的攀升，幾乎到了每四次任務就有一次被定罪的程度。」
這組數據令洪亞廉大吃一驚，他錯愕的說：「可是，U-hero不是有和警方合作，擁有能對罪犯施展暴力的特權嗎？」
一號劍俠說：「不是能夠施展暴力，而是只能在合理的範圍內施展暴力，所以如果做的太過份的話，就算是U-hero的律師團隊也保護不了你們，舉例來說。」
一號劍俠按了一下遙控器的按鈕，投影幕上的折線圖，變成一份新聞報導的畫面。
「今年二月，有名高中生因為買不到自己想要的商品，所以在文具行內大鬧，把貨架上的商品通通掃到地上。這名高中生沒有持有武器，也沒有超能力，甚至也不強壯，可說是沒有任何危險性。」
「可是，趕到現場的英雄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鐵棍朝高中生的頭上不停敲打，把他打的頭破血流，送醫院後縫了十幾針。事後，那名英雄因為過度使用暴力而被判刑，賠了好幾萬塊。」
鋼鐵戰士說：「對方只是個普通學生，還把人家打到頭破血流，這確實是太過分了，然而，如果對方真的是具有危險性的罪犯呢？這樣還會有過度施暴的問題嗎？」
「當然有。」一號劍俠按下按鈕，投影幕又換成另一則新聞的畫面。
「去年年底，一名持槍的歹徒在大街上與警方發生槍戰，結果前來支援的英雄……」
「居然把整條街都給炸了。」
洪亞廉嚥了口口水，他知道這個事件，當初新聞鬧得沸沸揚揚，這名英雄的行為不但造成市民嚴重的財產損失，甚至還波及好幾名無辜的民眾。
一號劍俠繼續說：「這名英雄也因為過度使用暴力而被判刑，到現在還被關在監獄裡。」
紅色假面說：「一號劍俠先生，你舉的例子都太極端了啦，正常的英雄根本不會做出這麼偏激的行為，所以也不用太過擔心過度使用暴力而被起訴吧。」
一號劍俠搖了搖頭，說：「確實，我剛舉的兩個例子比較極端，那麼我就來告訴大家最後一個案例，是正常的英雄也很有可能會碰到的爭議性事件。」
「就在這個月，一名英雄為了追捕竊賊，把那名竊賊的一隻腿打到骨折，事後竊賊將英雄告上法院，而這一次，法院也確實認為這名英雄有過度施暴的嫌疑，於是對這名英雄提起訴訟。」
小斗篷義憤填膺地說：「怎麼會？只是打到骨折而已，並不算太過份吧？說到底，那名竊賊不要偷東西的話，也不會被英雄攻擊啊。」
一號劍俠說：「所以我才說，這是一起具有爭議性的事件，雖然那名英雄最後大概會被判無罪，但是庭審的過程曠日廢時，直到今天雙方還在打官司，白白消耗了許多時間，這對英雄來說也是要盡量避免的無妄之災。」
最後，一號劍俠下了結論：「綜上所述，當我說『英雄最重要的職責是保護自己』，這句話的意思，除了在身體層面保護自己不受傷以外，還要在法律層面保護自己不被起訴。」
「所以，今天這場講座要教給大家的，就是能夠在戰鬥時保護自己的作戰技巧，在不傷到罪犯的前提下制伏敵人，本門派的基礎招式：擒拿術。」
此話一出，房間內的眾人發出一聲驚呼，鋼鐵戰士更是興奮的大叫：「哇，你剛才不是才說，不會把你們的武功傳授給我們嗎？」
一號劍俠笑著說：「核心的武術絕學當然不能傳授給你們，但是像『擒拿術』這種入門招式的使用權，已經被U-hero給買下來了，變成公司的所有物，可以提供給公司內的所有英雄們學習。」
房間內的眾人們興奮無比，為自己能學到「獨孤劍俠」的招式而感到喜出望外。
然而，洪亞廉卻感到十分不以為然。
「只是入門招式啊，那學不學都沒差吧。」洪亞廉心想：「反正我都擁有超能力了，能夠完美的解決罪犯，根本不需要浪費時間學這種基礎的技巧。」
一號劍俠關掉投影幕，向眾人宣布：「那麼好，接下來我們移動到隔壁的運動場去，開始招式的實際演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