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ochrome

　舊的日記本裡，掉出了一張紙片。

　日記本已經泛黃、上面的字模糊不清；掉出來的那張紙，紙質也早就變得脆弱。

　這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東西？

　我把它撿起來的時候，心裡這樣想著。

　而我看到日記上的字跡、還有紙片上面的東西時，就知道答案了。

　日記上的字雖然已經看不出日期，可是那應該是我寫的。用一種拙劣的、小女孩一般的字跡。

　照片本來應該是彩色的吧？但即便是不列顛的沖印技術，也抵不過歲月的侵蝕；更何況，顯然我並沒有好好保管這張照片。畢竟我得到它的時候，還算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只知道珍惜照片，卻不懂保存它。

　已經沒有色彩、變成單色的相片裡，有三個人。兩個女孩、一個男孩。

　一個女孩子在照片的中間，坐在輪椅上，閉著眼睛，卻甜甜地微笑著。及肩的鬈髮梳起來紮成兩邊的馬尾。

　男孩子帶著十一二歲孩子特有的不遜氣息、跟更多的叛逆反抗神情，站在輪椅的旁邊。如果相機的鏡頭會殺人，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用自己那還不成熟的肩膀跟背脊擋在輪椅的前面。

　站在他們後面的人，是我──比現在年幼數歲的我。米蕾‧阿修佛德。

　這是我和蘭佩魯基兄妹──魯魯修和娜娜莉──剛見面沒多久時拍的。應該是這樣吧。

　日記本的日期裡模模糊糊地寫著當時的日期。

　我望著那張照片。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下意識地覺得，照片對我來說彌足珍貴呢？

　我並不是個非常懂得攝影的人。

　可是只要是家族的、學校的、或朋友的紀念照片，我全部都會收在相簿裡面。

　學校辦活動的時候，我一定會到處拉人照相。也會請攝影師。別的工作我可以給別人去負責，就只有攝影我向來都很堅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是戰爭時期的關係。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我始終不覺得和平的生活有真正到來過的關係。

　這不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女應該有的想法，可是，大概是我太現實了吧？我總覺得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永遠留著的。就像這張照片，原本是彩色的，但它現在也失去了色彩。娜娜莉的笑容褪色了，魯魯修的叛逆表情也褪色了。

　不不不，這不代表他們已經走出我的生活。

　視線離開照片跟筆記本、轉往窗外。眼下就是阿修佛德學院的校舍跟宿舍。

　魯魯修與娜娜莉就在那裡。還在那裡。

　如果我現在走向學生社團中心，敲開他們宿舍的門，娜娜莉會用可愛的笑容招待我，魯魯修會用一樣的諷刺表情跟我說「喂，大半夜的，會長跑來這裡做什麼」。

　可是……

　可是，盯著這張黑白的照片，卻覺得很感傷。

　我們都不是永遠不變的。

　我們還能夠保持現在的樣子到什麼時候？

　看看學校宿舍。宿舍裡有我的朋友。有我引以為傲的學生會成員。

　如果沒有什麼痕跡留下，有一天當他們消失不見，還有什麼東西能夠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呢？

　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我們曾經一起笑過、一起生活過呢？

　這是個混亂的時代。

　而我不希望我們的笑容跟快樂慢慢褪色……在我還能夠保留關於他們的記憶的時候……


　「再來拍張照片吧。」


　我聽見自己喃喃自語。

　把學生會的大家都找來。

　我和魯魯修與娜娜莉。有夏莉、利瓦爾、跟妮娜。對了，也不能忘記卡蓮跟朱雀。
　要配合大家的時間實在不是很容易，特別是卡蓮跟朱雀常常請假，再說魯魯修還有事沒事就蹺課。

　可是就這件事我一定要辦到。非辦到不可。


　再拍張照片吧。

　這次我不會再讓它化為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