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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短篇】愛的選擇

作者:大理石│2020-06-27 19:46:11│巴幣:16│人氣:237
※關於尋找的故事。



----------《愛的選擇》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夫人還記得那年她在森林迷路了,那座林子又深又廣,堆疊的落羽松亦紅亦翠,森林攔截了流逝的光陰,所以林中存在著不符季節的色彩,而時間與時間的界線也不是單純能以尺規來度量,它大部分都像霧水般循著某種規律徘徊,少部分則留則蓄積在特定的地點形成時區,人們在那同時能看見沾了露水的新芽、盛著烈陽的樹冠、勾勒出月光的羽葉、乾涸的枝幹,來到此地的分分秒秒都不曾消失過,卻也沒有實質意義。

  它不屬於任何地方,那座森林是跟著一片白霧過來的活區域,但當時夫人並不曉得這件事,她以為眼前的林地只是新家園帶來的一個小驚喜,畢竟她和她的丈夫才來到此地半年時間,人生地不熟的,到現在都沒真的在附近逛過多少次,其實也是忙得沒閒功夫去做這種事,所以漏看一兩個細節也不奇怪吧。

  夫人的丈夫在城郊的一處小工廠擔任汽修技工,技工的薪水不高,只能姑且讓兩人過上簡約的日子,因此夫人在搬來的第一天就著盤算著屋後的空地、第二天便著手闢田修舍,除此之外她還要打點他們那棟破舊的新居,為了多省點錢,夫人手邊的堆積工作多如牛毛——流轉在田地、家務與代工業務之間,那樣日復一日的生活幾乎是從來到這片原野新屋時便寫好的未來規劃,夫人覺得這很理所當然,大家都是這麼過日子的,不管是她或她的母親,所有人都在做相同的事情。

  不幸的是,就如同夫人的母親的際遇,夫人本身亦是如此,她的母親和她的父親關係不好,連帶整個家的氣氛都讓人難受,而夫人與她的丈夫亦稱不上是濃情密意,她自認自己之所以會和那位男性在一起,更多原因只是出於反抗心態,她想離開自己出生的地方,於是就這麼走了,和她的青梅竹馬一同來到此地。他們都明白雙方之間缺少了一股連結力,也許是愛還沒發芽、抑或在發芽前就被察覺那不是愛,兩人只是在扮演人生中必定要經歷的某個角色。男與女、丈夫與妻子、父親與母親、外與內。

  那些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然後在那年秋天的清晨,夫人注意到了那片白霧的彼端滲出了一道黑色的地平線,那是一片有如湖影般飄渺的樹林,她好奇地走近觀察,接著便注意到林中的灌木從上頭結滿了甜美的小紅莓與覆盆子。夫人看了不經發出驚嘆聲,因為這附近很少看見這種可食用的野漿果,其他林子裡長的大多是一些美麗但有毒的植物,而這裡不一樣,幻影般的森林盛著禮物等著路過的客人過來將它們給帶走。

  真奇怪。夫人不經如此想著。她在注意到森林的當下就迷路了,夫人被年幼的好奇心帶入樹影下,回過神來她已位於林深之處。

  無名的樹群高聳入天,斑斕的光幕照亮了古人踩出的崎嶇小路。路沒有前後之分,夫人就好像打從出生就站在那一樣,她不是來自何方,而是正要前往何方,但她也想問自己究竟要去哪,夫人哪都不想去,她只希望跨出雙腳就能逃出那片無盡的迷林。經過一顆白樺樹,白天入黑夜;跨過一條水道,晴雪兩分明;一樹一水,陰陽錯倒,幾經輪迴後秋天又一次到來,那是夫人剛入林子時的季節,這時她想起了自己曾有個家,她現在就在回家的路上。

  然而那條路沒有讓夫人回到任何地方,她循著稀疏的樹景一路向前,最後跨入了不過就是森林中的一坪闊地,闊地裡建了一座繁忙的城市,當年的夫人還很清楚自己把那做城叫做墓園,盡管它是如此繁華而先進,裡頭有華美的大廈、有明亮的路燈,被馴服成盒子狀的桐樹如衛兵般守著街上的輪車與行人,那裡擁有難以想像的雄偉景緻,可是夫人心裡只惦記著墓園一詞。她像個迷路的小女孩,在墓園之城中四處徘徊;夫人下意識地離開了洶湧的大道,轉而踏入古老又花枝招展的小街中,街裡的人流未減半分,但來往的人變得更複雜了。

  因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夫人已經忘了一些細節,比如說她在小街中走了多久、和那些人說過話,她都不記得了,夫人唯一清楚的記憶是在遇見那名修補匠之後的事情。

  修補匠是很籠統的說法,因為那個人不但做著補鍋跟修鐘錶的工作、也懂得怎麼幫馬兒換鐵蹄與一些處理皮革製品的技術,在經歷了難以想像的人生歷練後,那個男人幾乎什麼都懂一點,可是都稱不上是頂尖,總之能討個生活就夠用了。夫人在巷口的一間小店鋪裡遇見了他,並看著他在窄如罐頭般的空間裡忙進忙出。此時修補匠的心情不太好,但這個說法不夠準確,因為他那張下垂的苦瓜臉總是讓人感覺不出活力,儘管修補匠心理的確數不清的憂愁,不過心情不好這個形容只能說是夠成修補匠的要素之一,而非單指他在特定時候的情緒。

  「有事嗎?」修補匠發現了站在屋外的夫人。

  夫人回答:「抱歉,我迷路了。」

  「外地人?」

  「我......我不清楚,我覺得這裡很熟悉,但我認為自己應該要去別的地方才對。」

  「你想去哪?」

  「回家。」

  「那有人等你嗎?」

  「有,當然有!」

  修補匠想了一會兒,而後那張苦瓜臉上擠出了奇異的笑容。「天色不早了,如果你要回家的話就快點動身吧。我建議你走前面的小巷,那條路能通往你想去的地方。」

  夫人向修補匠道謝並準備轉身離去,離開前她注意到工作檯上擺著一個半開的小音樂盒,音樂盒雖然沒上發條,然而金屬圓筒上的小曲依然依偎在夫人的耳邊。那是首她非常熟悉的歌曲,以前她經常哼唱著,現在卻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如果夫人現在請修補匠把發條轉上,重新撥放一次那首歌曲,那她一定永遠都不會再忘記它的旋律,可是夫人甚麼也沒問就離開了。

  她照著修補匠的指示朝巷弄前進,錯綜複雜的屋舍隨著她的路途而不斷茁壯;城市裡的噪音與人流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寒涼的風呼與夜鷺的啼鳴。過了許就之後,夫人走出了那座無名森林,外頭的天色昏暗,時間早已過了傍晚,黑暗的原野中可見散屋窗內的燈火閃爍,每個盞燈火都是一個家庭。

  當晚夫人和她的丈夫講了自己在森林裡迷路的事情,她的丈夫聽了不是很在意,就和平常一樣,他不太會主動關心夫人的事情,他們彼此都一樣羞於去表現夫妻之間的互動。夫人偶爾會認為,他們如果維持在過往那樣的朋友關係會更好,縱使他們彼此相愛、互相信任,但或許對於真正的婚姻來講,那些都太過青澀了。


  接著是三十年前。距離上次進入森林已經過了十年了,這十年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例如說她的先生曾借錢開了間小車行,不過時機不好,遇上了大蕭條,所以一年後就收了,還因此背了不小的債務;又或者說她生下了一對兒女,兒子很好動,性格就像爸爸一樣是隻靜不下來的袋鼠,女兒則安靜的像隻兔子,甚至能說有點太安靜了,也很少表現出情緒,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夫人更加關心女兒的狀況,等她意識到這件事時,夫人的兒子已經離開了。

  那是相當辛苦的十年,舊了的屋子更舊、曾好過的田也荒廢了,夫人一度以為如果她要是付出更多的努力,被蛀蝕的過去也能修補如新,但實情並不只是如此。問題不只是經濟壓力或時間催化,真正的問題在於她和她的丈夫之間的平衡正在瓦解,兩人曾一度仰賴傳統賦予的完美對稱來維繫他們之間微妙的情誼,可是現在夫人也出去工作了,兩人都在外努力,卻少了誰來點燃爐中的灶火,他們有如搭錯班車的陌生人一般被迫留在一座出不去的車廂上,沒有人知道離下一站還有多遠,兩人之間僅有的話題就是車外的天氣真好。

  有天,夫人獨自一人走在屋外的小路上,那是條新開闢的小路,道路從城郊一路延伸至這座原野,現在夫人的家園外不再只有老屋與野草,高坡處上還悄悄多了幾座華美的新屋,夫人從來沒靠過近那些新屋,她總覺得擅自靠過去是很失禮的事情,但偶爾夫人會想像她和她的家人能住在那裡頭;在她的想像中一切都會很圓滿,只是夫人已經不太清楚圓滿的具體意義到底是什麼了。

  不知不覺間,夫人已經走到了路底,路的盡頭掛著一面寫了『規劃中』的大看板,據說那條路將來要直接與另一座城市相連,只是沒人知道那是多久以後的事情了。新路尚未開成,舊路仍舊堪用,在裁切齊平的路底旁邊還延伸出另一條泥路,那條路歪歪曲曲地指向荒地的彼端,它可能是釣客或獵人踩出了野徑、也可能是雨水沖出的小泥溝,無論它是什麼,夫人都不禁覺得那條黑色筆跡的另一端肯定也能通往一間新蓋好的華屋。

  霎時,一陣強風掀起霧幕,迷霧掩蓋了世界的變化,夫人知道那是帶來森林的霧氣,霧中隱約能見落羽松的巨影颯颯起舞,承載時間的樹林將訪客置身於某條路上,這次夫人沒有多想,她漫無目的地走在上頭,直到霧水之中出現了一棟平凡無奇的大屋後她才驚覺自己不知偏離大路多遠了。

  叩叩,夫人敲響了屋子的大門。

  出來應門的是一位女管家,她問:「你在這做什麼?」

  女管家的聲音尖銳而嚴厲,夫人差點嚇得說不出話來。「......抱歉,我......請問你知道要怎麼回到大路上嗎?」

  女管家看了一眼夫人,又引頸探視了外頭的濃霧,接著她放輕音量說道:「這種天氣可不適合在外面溜達啊。總之先進來吧,我給你倒杯熱茶。」

  夫人在女管家的邀請下進到了屋內,大屋的廳堂中擺著兩張小沙發與一張茶几,女管家要夫人先在座位上等著,她則進去廚房砌了壺茶回來。對於一棟大宅邸來說,這處搭設在花毯上的小會客區顯得有些太不起眼了,夫人猜想這棟屋子以前可能還有很多家具與擺設,但因為某中原因所以全部都賣了或收起來了。儘管屋子內部的狀況有些淒涼,屋況倒是打理得很好,夫人不經想像女管家到底每天都花多少時間在整理屋子,以及這麼大的屋子就她一個人,她會不會覺得寂寞。

  「我喜歡一個人,」女管家嘀咕著回應了夫人心中的問題,「我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覺得寂寞。」

  「真的嗎?」

  「假的,但我總是這麼說服自己。」

  「抱歉......」

  「如果覺得抱歉,那就多坐一會兒吧,我不曉得下次又要等多久才會見到其他客人了......你看,霧又更濃了,現在出去可是哪都去不了的唷!」

  語畢,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了一陣子,直到窗外的霧氣轉淡,女管家立刻就要夫人趕緊動身離去。夫人認為女管家的態度有些咄咄逼人,可是她並不覺得被冒犯,而且要是女管家真的不願接待客人,她最開始就不會讓夫人坐在那張舒服的沙發上,並沖泡一壺上好的新茶做招待,因此夫人便毫不猶豫地順著女管家的指示行動。

  走出大門前夫人忍不住又多看了這間屋子一眼,她心裡有股渴望想把屋中的每個角落都記的仔仔細細,而若說這間屋子到底有哪邊最吸引人,夫人會說是擺在玄關旁的高腳桌。這時用來擺放雜物的高腳桌上有條銀色的細鍊,最開始夫人還不清楚那是做什麼用了,等她重新走入森林後夫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是用來繫住懷婊的鍊帶。

  那麼懷錶去哪了?

  答案的位子空著一個印子,夫人曾看過印子上原本擺放的東西,但現在她已經忘了那東西的模樣了。

  當天晚上,夫人在安撫女兒入睡後獨自一人坐在廚房裡繼續思考著懷婊的去向,直到時近零點,夫人的先生終於回到了家中,他們兩稍稍打了招呼,彼此一如往常的平淡又不失客氣,不同的是夫人也給她的先生倒了一杯茶,兩人頗有默契地坐在餐桌前啜飲杯中之物,他們雖然沒談論天氣、心中想的事情也大相逕庭,但就只是坐在那也挺不錯的。



  夫人明白那座活森林的到來不單純只是偶然,每十年是一個小結、一個逗號,它正在替夫人的生命歷程寫下註腳,於是又一個十年,時間已經數到了二十年前,夫人第三次闖入了那做不知時間、不知位置的神祕林地,那年的夫人很明確地感受到自己渴望在林中找到某個遺失的事物,於是她追逐著熟悉的標的物跨步向前,不知這趟將會走得多深多遠。

  最開始夫人只看見那群飄忽不定的落羽松,舞台燈似的光柱隨著疏密不均的樹冠開開關關,時過半餉,樹群中的人造物漸漸多了,其中有台老舊的腳踏車不偏不倚地擋在路中間,夫人匆匆上前便騎了上去,好像那台車就是為她準備的交通工具一樣。

  晃眼間,夫人再次進入了林中的墓園之城,城市依舊繁榮,裡頭卻缺了活人的氣息;她行經熟悉的商業大道,飛速的車輪掃過尚未拆除的老餐館,新落成的警局大樓盯著那不守規矩的危險車手疾馳而過,神祇從祀堂的窗眼找到了腳踏車在草皮上留下的胎痕。夫人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此刻的她宛如少女般青春洋溢,無畏於旁人的目光與現實施加的壓力;盡管少女不是個勇敢的人,同時也沒有打破現況的勇氣,正因為如此,今天她的這場行動才特別重要。

  跨越城市,通過那座鐵橋——世界正在河的對岸張開雙臂,就像那個人問過的話:你不想知道那裡有什麼嗎?

  那個人是誰?少女感覺得出來他的重要性,他和少女尋找的東西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他就在橋的另一端,在小徑的溝渠旁,溝渠裡的水光粼粼、綠苔如鑽,溝渠的另一端長了一座白樺林,林蔭與熱風共舞,林下的螽斯鳴聲伴奏,所有的景色都鋪展在那片不見底的深邃青空下,而那個男人就在那種的地方等著少女過去赴約。

  明明答案近在咫尺,猛踩著踏板的少女卻發現自己不斷地在繞遠路,她一度錯過了那座溝渠,就這麼到了地平線的另一端,見證了遙遠的雲絮化為風雨;後來少女又去了很多地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原野、陌生的天空與樹林、陌生的家與它不再陌生的當下。

  等她終於來到那座溝渠時,漫長的光陰已經讓少女變成了夫人,夫人則在溝渠旁的道路上看見了身為少女的自己,她隻身一人站在那望向地平線彼方,看似不變的雲絮正在慢慢匯集。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漫漫長路如夢似幻。

  「他長得的什麼樣?」夫人的孫女問。

  坐在安樂椅上的夫人思索良久。「他長得......很普通。」

  「所以你最後有見到他嗎?」

  「很遺憾,小寶貝,我沒見到他,這輩子也已經沒機會再看見他了。」話才說完,夫人的心思又一次沉溺在二十年前的森林中,她猜著那名少女是否還在等待對方的出現,如果對方出現了,少女又想和他說什麼話?也許是她期盼對方許下愛的承諾、幸福的誓言,期望那個男人給予一個肯定的答案,言明她和他不是一場沒得選擇的偶然。不管少女想講什麼話,那些都是夫人說不出口的任性之詞。

  森林消失了,自從二十年前那場探索之後夫人就再也沒看見那座活森林的蹤跡了。現在夫人偶爾還會特地到鎮郊散步,她沿著記憶中的原野尋找那片象徵森林到來的白霧,但小鎮的內內外外都被時間堆積出的殘骸給塞滿了,現實世界的時間不像森林中的時間那樣總是不停地流動,它是一顆顆不連續的沙粒,人類的歷史因沙海而誕生,也終將被沙海所淹沒。



  就在她的孫女被她的長女接回家的隔天清晨,有道聲音喚醒了夫人。

  那不是隨便一個呼喚聲,叫醒夫人的是一枚音樂盒,裡頭的音梳與金屬筒正描述著一首關於綠河岸的歌曲;夫人一度忘記它的來歷,但就在這個清晨,她想起來那是母親非常寶貝的音樂盒,可惜的是那個東西已經遺失很久了,久到足以令它的形體從人們的腦袋裡消失,可是夫人還記得那首歌,夫人的母親也是,她在死前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曾擁有一個非常貴重的音樂盒,但那首歌仍從她的口中悠悠傳出,彷彿歌曲已經成了那位拘謹嚴肅的女性的一部分。

  過了半刻,夫人一絲不苟地換上了正式的裙裝與保暖的大衣,準備前往鎮外的公園散步。外頭仍舊一片漆黑,看似與夜晚無異,秋風凌厲,一掃世間喜樂;一盞盞路燈縱橫羅列,似鬼怪困於牢籠,它們趁著四下無人之際扭腰擺首,街燈因此飄搖不定,直到清晨的訪客踩住了它們的燈影,燈火才重新恢復秩序。

  夫人問自己在找什麼?她在無人的街頭緩步而行,等走公園時天空已經透出了一層青光;破曉在即,風頭間歇,此時稀薄的雲霧隨著最後一波風勢湧上,緊接著又一道濃厚的霧牆壓境而至,霧流淹沒了人類的足跡,那裡宛若虛空,只差一座森林將它填滿。

  但接著從遠方迎面而來的不是一座森林,那道小小的影子是一名成年男性的身影,夫人左盼右探地迂迴向前,像是隻剛從灌木叢中跳出來的兔子,她確定對方不是自己正在找的人或物,可是那個男人逐漸清晰的外表卻讓她的心頭懸在在空中久久不落。

  對方是一名青年,年幼的他曾像隻無法停下雙腳的袋鼠,如今他依舊活潑好動,從不隱瞞任何情緒,但時間讓他的性格又中多了一分盛陽般的穩重與熾熱。夫人將青年擁入懷中,淚水讓她無法言語,她內心編列了數不清的愧歉與懊悔,沉澱三十年的罪惡感將令她的靈魂受盡折磨,而現在夫人選擇沉默,因為她發現所有的字詞都不足以用來描述時間堆積而成的痛苦。

  他們相擁而泣,永恆不過只是剎那;他們放下雙臂個退了一步,剎那如永恆般漫長。青年沒有跟著夫人一起前進,他只能留在原地目送著老夫人前往更深處地方,不久後青年的影子消失在濃霧中,周遭則又多了幾分曖昧不清的林影。

  林影深處佇立著的是女管家的大屋,屋子的外觀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已經荒廢許久,夫人鼓起勇氣走進屋內,並在玄關處的高腳桌上再次看見了那條銀色的細鍊。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數十年了,鍊子仍留在原地等待誰將它給帶走。屋子的空間比夫人印象中的更小、更擠,而且它也不是單純的住家而已,隔了一扇門後的廳堂內還堆滿了各種琳瑯滿目的工具,不但牆壁邊的櫃子堆滿了,走道也盡是紙箱與廢棄的零件。

  夫人側著身子從剩餘的空間繼續往前探索,不一會兒她走到了屋舍的最前方,那裡是一間小小的店鋪,鋪內唯的小桌子上擺著一枚半開的音樂盒,盒子裡放著一隻停止運轉的懷錶。夫人將銀鍊一同放入音樂盒內,蓋上盒蓋,久違的音樂再度響起。

  就是那個吧。夫人想著,而後她離開店鋪向城市外圍前進,沒走兩步她就加快了速度,周遭的景色如幻燈片般迅速切換,車流滿載的大街、人流稀疏的小路、從未見過的新大樓、引人鄉愁的舊屋舍,一棵樹、一座池、一道火車奔馳的軌道、一架切過蒼穹的廣告飛艇,她重新跨越城市,帶著她動的不是那雙腳,而是急於與他相見的心情。

  她終於察覺了,從故事開始至今夫人渴望找到的、想做的事情都留在那,當夫人以為自己仍在苦苦探求,實際上它就在咫尺之處;他在那,那個和夫人共度了數十年婚姻的普通男人仍站在荒廢的小徑旁等待著,小徑底下的溝渠已經化為了新溪,一旁茂盛的白樺林蓋過了天際,但抬起頭仍能見到和當年一模一樣的湛藍天空。

  她從來沒迷路過,夫人所尋找的愛就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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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桜井メイル
>當年的夫人還很清楚自己把那做城叫做墓園

那座城

從老夫人的視角看去,讓人覺得修補匠跟女管家背後也有著許多故事呢

06-30 22:39

大理石
其實他們的故事基本上都在裡頭了,畢竟這是寫短篇,所以我就沒搞得太複雜了啦~07-01 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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