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境界 8.惡靈

　　風妖，當年魔物大舉入侵事件後，被掃蕩軍隊就地拘禁、位於墓地最上層的魔物之一，目前的活動區域僅限石碑範圍。而我們當前所在的土地很不幸地，剛好與聖地移動後的地點重疊。

　　寒赤一臉懵然地舉手：「所以是墓地發生空間位移，而我們碰巧在位移結束的端點上？」

　　「沒錯。」彷彿接續臉上魔紋的線條，宗英遙的藍色血紋開始沿著臉龐繞過白皙脖頸，以優美的弧度向下擴張。

　　「為什麼得格倫聖地會離開原本的位置？這種事以前從未發生過！」樹林族的白狼有些激動。

　　「孩子，你問倒我了。」逸鷹嘯嘴角微揚，居然有心情開玩笑。秋紅瞅了他一眼，舉起戴編織手環的手撩開自己鬈曲的黑髮，嘟囔：

　　「什麼孩子啊，你當自己老了嗎？」

　　地穴陡峭的岩壁間爬出許多尖耳勾鼻的人形生物，身材高低不等，青蛙似的凸眼閃爍猩紅微光，用一種飢渴又貪婪的目光打量此刻受困岩柱頂端的我們。其中幾隻體型較大的傢伙耷拉著腦袋，從齒縫間淌下濃濁的黃色唾液。

　　「就算這裡魔物全滅，我們還是無法離開封印圈吧？」翠翼顫顫出聲。

　　「那就看我們能否正常發揮。」

　　平坦語調方落，杜洪影雙眼轉為陰暗色澤，他的膚色變深，深紅血紋自他肌肉糾結的臂膀浮現。以岩柱頂為中心，整個地穴颳起冷風。突如其來的可怕壓力迫使除了卓岡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連我們賴以生存的空氣都彷彿被瞬間抽乾。

　　卓岡人解開天賦的瞬間，岩漿在洞穴內映出的火光變得黯淡無比；岩壁上如雨點般落下的石塊也因為突如其來的重力掉進我們周圍的坑洞裡，發出卡啦喀啦的聲響。

　　逸鷹嘯只看了地面一眼，我們所處的岩柱便開始縝密地改變結構。大量的岩石碎塊聚集、拼湊和組合，在沒經過什麼震動的情況下，柱頂被擴張成了三倍大的平臺。

　　英遙看似隨意地踏前一步，他的頭髮、藍白相間的衣帶與腰間細繩，全都無視常規地騰空飄移。一股波動迎面衝擊而來，我身上壓力頓除。有些原本在拚命支撐的阿爾圖斯一時收不住力，紛紛仰面倒地。

　　然此時其他夥伴卻像聽見了什麼號令，開始爭先恐後抓住自己身邊還沒站穩的同伴，連滾帶爬往特定方向擠去。就連離我最近的郁錦翠羽都一左一右挾著我的手臂，把還深陷卓岡崇拜狀態的我拖進了歪七扭八的隊伍中。

　　分散的隊員在幾個呼息間形成一個彼此串聯的整體。我意會到自己方才肯定錯過了什麼──即便以阿爾圖斯的天賦，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彼此未接觸的情況下同時動作！肯定跟宣誓符文的力量有關。

　　剛開始白狼、翔飛、藍河麗君顯然跟我一樣沒有阿爾圖斯的讀取天賦而明顯狀況外，但他們至少和其他成員一樣聽到了某種指令，所以很快就聚集到團隊中央。而我卻連當前是誰指揮又是何時下令的都搞不清楚。

　　我心虛地四下張望，越過翠羽看見了早先失蹤的桃嫣。也許是從前至今的習慣，桃嫣遭遇困難時總會跑回柳葉身邊，即便柳葉態度惡劣。此時的桃嫣緊緊拉住柳葉衣襬，而柳葉一貫愜意的神情也出現了一絲慌亂。

　　翠羽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倒是距離稍遠的翠家伴讀穗兒緊張地隔著人群注視柳葉，不知在替他擔心什麼。

　　柳葉看了眼位於團隊中央的四個原住民，接著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那種慌亂立刻被很好地掩飾。他冷冷地笑了下，對著我伸出手。

　　我心裡一怵，反射性地越過他的視線往遠處眺望，假裝沒注意到他的動作。

　　與我間隔五人遠的素真「唰」地挑斷自己發出微光的髮絲──背對她的櫻草自動往前讓路──素真一步越過櫻草後方，將自己那束頭髮交給秋紅。秋紅刻不容緩地抬手隔空抽出一簇火苗，連同髮絲一併向上扔去。

　　火花捲著飛散的髮絲，瞬間燃成數道絢麗的弧線。焰光撲上洪影製造的氣流，化為白色烈焰在我們頂上暴漲，沿著編排好的軌跡開始掃蕩整個洞穴。

　　遠方空中的風妖與周圍石壁上的生物，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炸開的肢體與狂舞的綠色線條霎那間被神聖火焰吞沒。

　　火焰吟唱著帶走第一批敵人後，取而代之洞穴內層層疊疊的影子開始移動。數不盡的黑影跨越光影之間的縫隙四處流竄，發出陣陣「嚶嚶嚶」的呼嘯聲。

　　『嚶嚶嚶路茲加比里辦到了！』一個黑影尖聲歡呼，其它影子紛紛跟著高喊起來。

　　『路茲加比里為我們立下橋梁！』

　　『路茲加比里為此獻出了自己！』

　　『嚶嚶嚶路茲加比里啊！路茲加比里！』

　　『殺了他們──！』

　　『獲取新生──！』

　　「是惡靈。」白狼將臉色發白的紫薰攬到自己身邊，「怎麼盡出些愛附身的東西……」

　　「所以祂們跟風妖一樣喜歡惡作劇？」雪露一臉好奇，似乎沒聽懂那些東西的意圖。

　　「妳是說『它們』？是它們還是它？」翔飛歪著頭，有不少人看起來跟他一樣困惑。

　　由於部落民語和夕銀通行語是完全不同的起源，我無法肯定他的用字是否存在翻譯之間的落差。

　　「不可妄動，不得恐慌，以免被它最先注意。」藍河的警告幾乎被暴雨般的呼嘯聲淹沒。

　　究竟是單數抑或複數？

　　雙手呈特化利爪狀態的霧影來到身側。不知是否光源搖曳不定的關係，此刻他的五官輪廓看上去有些陌生。

　　「別盯著祂看。」在錯綜複雜的聲音間，唯獨他的嗓音聽來特別清晰。

　　久視惡靈會使我神智恍惚，視角上卻避無可避。要是得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闔眼，會比看到惡靈更令我坐立不安。

　　其中一隻惡靈倏然逼近，直撲隊伍中的奇原櫻草。兩人吃了一驚迅速後退，與他們相連的人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發覺惡靈一旦鎖定的目標被別人擋住，那些擋在前面的人就好像生成什麼防護罩似的將惡靈彈開。被彈開的惡靈再融入其它竄動的影子，然後鎖定另一個驚慌失措的目標發動攻擊。

　　更多惡靈穿過相互融合的同伴朝我們撲來。在阿爾圖斯們接二連三的驚叫聲中，眾人拉著彼此散開又凝聚，隊形瞬息萬變──結果號令無從聽得，讀取無效、配合不能的我，一個反應不及撞上翠羽，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附近兩名卓岡人及時出手，一人一個將我們拉離險境。

　　「妳幹什麼啊？」差點被我連累的翠羽在被帶走時氣憤大叫，「廢物！不聽指令就算了，亂衝啥！」

　　「謝、謝謝。」我抖索著向救命恩人道謝。常龍霖表情古怪地瞄了我一眼，隨即轉身去救他那一秒前不知何故突然昏厥在地的師妹。

　　又是那種奇特的眼神。

　　像是能從我身上看見一些東西。明明一副見鬼什麼的表情，每個人卻都選擇噤口不語。我很想知道到底有沒有卓岡人不曾對我另眼相待。

　　就連在銀村遭遇的，那兩名異界生物般的男子，其中一位看到我時反應也與卓岡人類似。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幾分凝穆，多了幾分憐憫。

　　有隻惡靈由後方撲向落單的郁錦，但惡靈碰到她居然直接消失。我看見這幅景象正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大家都忙著穩定彼此的情緒，防備來自四面八方的突襲，根本無人可證實我的猜想。

　　以戰劍為主的幾名隊友在不遠處聚集。只見素真十指箕張，以不可思議的極速往那些人攜帶的武器上狂戳亂點一通。被打破的武器碎片四處飛濺，但所有武器卻在受到局部破壞的同時鍍上了一層朦朧微光。

　　而在幾條黑影遭到加持過的武器瞬間消滅之後，所有惡靈都學會先繞過這些人去找那些還來不及發光的隊友下手。

　　「林素真接觸過的東西能對抗惡靈」這個情報似乎再度以我無法感知的方式傳遍了整個團隊。許多阿爾圖斯都在拼命用目光搜尋素真的位置，因為即使只是被她揍一拳踢一腳，身上也能出現那種加持的效果。

　　不知何故，在與他人斷開連接後，遲遲未有惡靈將我視為目標。儘管如此，我也不敢有絲毫大意。當一道黑影驀地掠過身側，我剛撿的武器碎片立馬丟了出去──

　　「別動。」霧影出聲同時，碎片以更快速度返回我腳邊。他的身形一動，我周身地面眨眼便被繪製了足以容納一人的圓，邊緣刻著的神祕扭曲符號一閃一滅。

　　霧影秒速報完一組數字，一股看不見但能感覺到的波動迅速向外擴張，擴張到一定範圍後又向上升去，將我整個人籠罩其間。

　　魔法陣暗芒一閃，在一陣輕微嘶嘶聲後，祝福過的武器碎片不翼而飛。

　　他做了能突破封印的傳送陣，而且還這麼熟練，不愧被譽為六菁英中的天才少年！可是那個座標，聽起來完全不像他說過的任何地點。

　　我不安地看向霧影，卻見那紅瞳間轉瞬即逝的遺憾……讓我打從心底感到戰慄。

　　那個座標，聽起來更像是位於銀村附近的某處林子。

　　他居然想乘亂把我傳送到他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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